他找了找刘水生借钱的理由, 有借口打点他哥刘根生借的, 有娶媳妇办酒席借的, 有儿子出生没钱吃饭借的理由五花八门, 但一件都没用到实处,全拿到镇子上找兄弟摆阔去了。
    村民不是没找刘水生要过,但刘水生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更是放言道:要钱没有, 要命一条。
    几番折腾下来, 村民也就当那些钱都喂了狗。刘水生还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要宁致来说,为了这么点钱把平时热心帮忙的村民全给得罪了,非但不划算,还很亏本。毕竟谁没个救急的时候?
    刘水生的人品
    宁致摇摇头,思索着该怎么改善村民对他的印象。
    洗是洗不白了,只能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
    但要怎么做呢?
    思量到任务一里让刘蛋蛋出人头地,心底顿时有了计较。
    。
    红叶村没什么娱乐活动,村民唯一的活动就是傍晚干完活,会在红叶村河边的榕树下八卦一下今天各家的是非。
    刘婶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拎着小马扎,摆在榕树下,扒了口碗里的野猪肉,见到扛着锄头经过的老李,扯开嗓门喊道:老李,吃了没,没吃到我家吃点,不是我说,二流打的野猪肉是真的香。
    老李也来了兴致,放下锄头杵在一旁,从口袋摸出自己卷的烟,吧嗒了两口嘿嘿道:二流分了你家几斤?我家国庆拎了五斤三两回来,我家婆娘今儿早用尖椒一炒,那味儿啧,想想都流口水。
    啥,你家五斤三两?咋比我家还多了二两?刘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好歹是跟二流一个姓,咋能比老李这个外来户还少了二两呢!
    老李有些得意,他下午特意去问了分到肉的其他几家,都没他家多。
    老李,你行了啊,二流分肉的时候都是让张屠户分的。俩人的聊天吸引了路途的村民,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点的地方围拢了十来个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开始发表言词。
    不容易啊,这么多年,头一次吃上二流送来的东西。
    可不是,小时候我婆娘没少给他们兄弟送吃的,谁知道大刘那孩子唉!
    说起大刘,我听一个远方亲戚说他减刑了,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出来了。
    早点出来也好,家里有个主事的,二流说不定还能改回来。
    这边说的热火朝天,老李的婆娘眉开眼笑的给自家汉子送来晚饭,听见大伙还在聊昨天的旧事,自得的扬起头道:你们知道二流今天又干了啥子不?
    宁致牵着儿子经过榕树,见好几个债主都聚在这里,刚想上前,冷不防听到有个大嗓门掩不住得意的道:二流给我家送借条了,知道啥叫借条不,就是这个,你们看,上面的字是陈丽写的,还有这个章,是队长盖的,说是凭着这个,就不怕二流赖账了,如果他在三年内不还钱,我们可以去派出所告他。
    老李的婆娘说完,轻咳了一声,你说这乡里乡亲的,哪个还真能为了这点钱把他送去派出所,不过我看二流啊,确实是想改正了。
    刘婶性格急,直接问道:那咋我家没有呢?当初二流说他要娶媳妇,我可是借了他一百啊。
    大伙的注意力都在老李婆娘的身上,一时半会也没注意到旁边的宁致。
    宁致以拳掩唇,遮住唇角不自然的笑意。
    他是想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来着,但他这才刚开始,李婶就热情的帮他开始宣传起来了,这多不好意思?!
    刘蛋蛋拉了拉爸爸的手,仰头道:爸爸,什么叫借条啊?
    宁致深知环境是影响一个人最大的因素。
    就如刘蛋蛋,想改正他的三观,他这个做父亲的须得以身作则,不然很容易影响到刘蛋蛋,让他以为借人财物不还,是理所当然的观念。
    所以他找陈丽帮忙写了借条,又去找了队长盖章,然后带着刘蛋蛋挨家挨户的送借条道歉。
    前面已经送了五家,刘蛋蛋对他的行为很懵懂,但也很乖觉的没有多问,这会儿见大家都在聊借条的事,终是没忍住好奇心。
    宁致解释道:就是欠别人财物所立的字据。说完,他见刘蛋蛋一脸茫然,换了个简单的说法,爸爸以前不懂事,找叔叔和伯伯们借了很多钱,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起。所以我就把借了多少钱写下来,然后签上我的名字,又找队长伯伯公正盖章,这样大家放心,我也会为了还钱而努力赚钱。
    为什么要还钱?
    宁致继续耐心的解释道:因为这些钱本来就是叔叔伯伯们的,我们不能因为还不起就赖账,毕竟叔叔和伯伯们家里也不富裕。爸爸给你举个例子,如果铁头借了你三块钱,他因为没钱所以就赖账,这样你会开心吗?
    不开心。刘蛋蛋小.脸时而紧皱,时而迷茫,最后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道:哦,我知道了,爸爸欠了叔叔伯伯们的钱,要是爸爸不还钱,他们就像蛋蛋一样会不开心,可为什么爸爸你给他们一张纸条,他们就开心了呀?
    宁致无奈的扶额,得,感情前面全白说了。
    他耐下性子,又把前面的话再讲了一遍,然后带着刘蛋蛋走到榕树边,先是客气的跟几个债主道歉,又一一掏出借条,分别交到债主的手上,末了道:我刘水生是个混账,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我现在呢,也没指望你们能相信我,但请你们放心,我欠你们的钱,一定会还上的。
    村民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
    不过有个别村民摒弃先前的嫌隙,上前询问他是如何猎到野猪的,宁致还是那套守株待兔的说词。
    这套说辞如果换在别人身上,说不得大伙还要怀疑一番,可落在游手好闲的二流身上,大伙还真就信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一个从没打过猎的人,头一次上山就猎了头野猪回来?
    有人感叹他运气好,甚至还有长辈一类的人直言他终于懂事了。
    宁致送完最后一张借条,天色已经大黑。他带着刘蛋蛋来到住在红叶河边的到李大成家吃饭。
    红叶村有条七米宽的河,河的尽头是松岭山,所以一旦下暴雨,洪水从山上倾泄而下,红叶村这条河的水位就会暴涨,若是疏通不及时,便会爆发洪水。
    刘水生父母在世时,老家地基也在这里,但自从洪水过后,老家被洪水冲垮了,留下的两兄弟没钱修,便搬去了村尾废弃的老房子。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俩人到李大成家时,正好赶上饭点。
    李大成的媳妇李姐难得露出笑脸招呼俩人赶紧吃饭。
    李大成的媳妇是从隔壁村嫁来的,性子有些沉闷,话也不多,但这不代表她心里对刘水生和刘蛋蛋老来他们家蹭吃蹭喝没意见。
    只是她不敢说,一是怕刘水生犯浑,二也是担心反应迟钝的儿子会被刘蛋蛋欺负。
    不过,今天可不一样。
    她家的汉子说二流不会做饭,要把野猪肉放他们家做,大家一起吃,这对一年只有收割和年底才有荤腥的他们家来说,自然要比白吃白喝要受她欢迎。
    她盛了一大碗米饭给宁致两父子,见刘蛋蛋不客气的夹起肥肉就吃,而她儿子只是眼馋的看着自家汉子,忍不住想给儿子夹块肉。
    只是,她刚举起筷子,就见对面突然伸来一双筷子,准确无误的夹准最肥的一块,在她气恼的眼神中拐到了她儿子碗里。
    铁头,多吃点。
    铁头有点胖,这跟伙食无关,而是因为他小时候得过一场病,病好后反应就变得有些迟钝,身体也开始膨.胀。
    他呆滞的看了看碗里的肥肉,又抬头看向宁致,似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般,呲出没有门牙的嘴,咧开嘴角傻乎乎的笑了起来。谢谢二流叔。
    刘蛋蛋也学着他爸爸那样,夹起肉先给了铁头一块,又给李大成和他媳妇各夹了一块。末了还道:李叔,你多吃点,爸爸说等这里吃完了,他还会去山上抓野猪的。
    李大成还在感叹二流懂事了,连带着蛋蛋也开始懂事起来,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皱眉道:二流,你可不能再一个人上山。想打猎也要等村里闲下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去。
    宁致点了点头,余光瞥到刘蛋蛋想把青菜夹给铁头,没好气的敲了敲刘蛋蛋的碗,不许挑食。
    李大成怕宁致会背着他偷偷摸.摸的上山,又说几句,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山上危险,他父亲那辈还有人看到过老虎,这要是碰到了老虎,哪还有命回来?!
    一顿饭在李大成语重心长的劝说中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宁致早上带着刘蛋蛋围着自家屋子跑步,其余时间收拾屋子。
    既然打了借条,还钱的事自然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先请村里有空闲的村民帮忙把屋顶翻新了一遍,家里该扔的扔了,该洗的出钱请李姐帮忙清洗。同时根据他的意思,又把旁边的危墙给推了。
    四天后,他躺在虽然空荡,但却干净柔软的床.上,心中百感交集。
    初来这个世界时,那床充满霉味且油的能炒菜的被子给了他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最近这些天,他都不敢盖被子。
    而且就算不盖被子,他睡的也不好,刘水生是真虎啊,他连铺床的棉絮都没放过,换了些吃的回来,自己则用稻草铺在床板上将就着。
    凑合应付也就算了,平时也不拿出来见见日光,捂出一窝跳蚤在稻草里扎窝
    就连没洁癖的宁致,也被刘水生的这波操作惊的一言难尽。
    宁致带着满足感睡了他来这个世界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在去镇子的途中碰到了在原地来回打转的铁头。
    他上前询问,才得知今天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日子,又见铁头神色焦躁,便鼓励道:是不是怕考不好回家挨打?有你二流叔在,你爸不会打你的。
    铁头的反应总是慢别人几拍,这便导致他跟不上老师讲的课,不懂他也不敢问老师,以至于三年下来,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没学会。
    铁头连摇头,肥嘟嘟的小.脸拧成结,那神态仿佛是想说些什么,可又不敢说。
    宁致心下有了猜测,便开口道: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二流叔怎么知道?铁头反应慢,说话的语速更慢,宁致怕耽误他考试,便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哄着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等到了学校门口,宁致才捋清了铁头不想去学校的原因。
    平时他们这伙混子就在学校门口混迹,而学校里都是三观还没成型的孩子,个别熊孩子有样学样,欺负低年级同学不说,还敲诈像铁头这样性格软的同学要零花钱。
    村里来的孩子不像镇子上的孩子,家长哪里会给零花钱?
    铁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高年级的同学就威胁他今天要是不给钱,就把他关在厕所不让他回家。
    铁头不敢告诉他爸妈,可身上也没钱,所以在山路上徘徊,始终不敢去学校。
    宁致思皱了皱眉,说起来这些不好的风气还是他们这伙混子带起来的,他觉得有必要找宋叶明谈谈,不然那些小学生很容易学坏。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们找你要钱你就给啊?不会打回去吗?刘蛋蛋个头没铁头高,他踮着脚,抬起手指恨铁不成钢的戳着铁头的脑袋。
    铁头也不介意,只是低头委屈道:我打不过。
    就你这笨脑袋,以后可别说是我刘蛋蛋的小弟,太丢人了。
    宁致郁闷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以身作则教了他四天,没想到一遭回到解放前了。看来,想掰正儿子的三观,任重道远啊!
    他把铁头送进学校,承诺考完试会来接他,这才带着儿子转身朝老宋饭馆走去。
    今天是学校考试的日子,饭馆内坐着不少霸着位置不吃饭的老头老太。
    这群本镇的老头老太把饭馆当茶馆,嗑着瓜子吹嘘自家的孩子。
    宁致见店堂挤的没地儿吃饭,转身去厨房打了两碗粥,端着清粥走出厨房,就连闹哄哄的老头老太忽而止住了话头,一个个盯着大门口看。
    宁致下意识看去,就见上次被他拦住自行车的青年阔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老头老太的目光全都变了,三三两两的开始咬起了耳朵。
    好俊的小伙子,这衣服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过,我女儿说不便宜哩,真是可惜了,要是我女儿没出嫁,配我女儿刚刚好。
    呸,你那好吃懒做的女儿,说出来也不怕丢人。还是我儿媳妇家的妹妹好,虽然脸盘子差了点,但干活是一把好手啊。
    你个老货,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说的出口,你儿媳妇的那个妹妹是脸盘子差吗?都二十五了,嫁不出去你心里没点数?
    几个老太太自以为声音很小,却结结实实的让大伙都听了个敞亮。
    宁致打量了他一眼是这个时代少见的精英人士打扮。
    一身笔挺的西装衬得他的身材挺拔俊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衬得他本就隽秀的容貌更显斯文,半长的头发不复这个时代流行的偏分,而是用摩丝梳到脑后,露出他饱满光洁的天庭,让他斯文的气质中有隐隐多了那么几分凌厉和严谨。
    只是老太太们的口无遮拦叫他面露局促,耳尖隐隐泛起了红晕。
    君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带着紧张,眸光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其后落在一个青年的身上。
    他佯装镇定的上前,冒着冷汗的手在后背擦了擦,然后伸出手道:又见面了,同志。
    宁致看了看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收回目光把其中一碗粥放到刘蛋蛋手中,很是自然的把湿漉漉的手在大.腿上擦了一把,然后握住他的手,你好。
    宁致有心从青年口中打探他父亲的喜好,问明他还没吃早餐,便跟宋叔说一声,旋即邀请他到楼上的客厅用餐。
    一碗清粥配一碟花生米和自家腌的萝卜,看起来极为寒碜,宁致歉意道:清粥小菜,希望你别嫌弃。
    君弈摇头,还颇为贴心的转移了话题,上次跟你提关于孩子上学的事,我回去跟我爸商量过了,若是你家着实困难,可给蛋蛋免去一半学杂费,而且我爸打算下学期开设奖学金机制,凡是月考、期中考以及期末考前十名的同学,皆可获得他私人奖励的不同程度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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