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身体是被征用过来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江奕走近,看着楚凛装睡的样子发了会愣,想起什么似的,将被子给人拉上了。
    虽是有给楚凛一个拥抱的想法,但江奕也不能冒冒失失就将人给抱上了,眼下这名宫人的身份可是坑害楚凛的罪犯之一,要是让楚凛给误会了什么绝对又是一番折腾。
    就是对方这副小可怜的模样,看着看着就手痒,让江奕忍耐得艰难。
    同样忍耐得艰难的楚凛差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楚凛实在猜不透了。
    猜不透还较上了真,对方不伸手过来查探鼻息,楚凛便一直屏着气,导致后面神智都在飘飘杨,感觉自己半生的忍耐功夫都耗在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刻。
    好在江奕只出了一会儿神,很快瞳孔就恢复了焦距,自然也发现了楚凛长久屏息之后的不适反应。
    楚凛还在忍耐着,猜出大概的江奕却有点哭笑不得。
    表情却控制不住地温柔下来,对着闭眼的楚凛无声说道:像个孩子似的。
    楚凛没看见江奕的口型,但他能感受到眼前阴霾的离去,江奕故意在关门时发出了声响,正巧让他给听见。
    保持警惕,缓慢开始呼吸,直到殿内长久都没有再传出任何动静,楚凛猛地睁开了眼,一个打挺坐起来,捂着胸口喘息不止。
    安置好那昏迷的宫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江奕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想过去帮楚凛拍背顺气,到底还是理智占据了上方,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点什么。
    江奕拉被子的动作便将藏着的苹果带了出来,加上楚凛坐起来的动作太大,苹果在虚掩住的被子中露出来了一个角。
    被子里面是白色的,江奕特地挑选了余下苹果中最好的一个,表皮自是红润饱满又鲜艳,直接引起了江奕的注意。
    江奕便再次蹿了出去。
    楚凛将气喘了过来,感觉自己和死亡边缘重新走上一遭没什么两样。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既然自己装死不成,又为什么要继续装下去?
    对方是来验明他生死的,就算手里还拿着药,一对一总不能叫这人强行给自己强行喂下。
    哪怕拽住对方的手腕威胁一番,让幕后之人再次对他心生警惕,也好比憋气来的舒畅淋漓。
    他神色怔然想不明白,半响,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把一切都归结于长时间没有进食所以饿晕了头。
    这样想着,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好似也没昨日来得强烈
    殿外重新传来规整划一的脚步声,窗纸映出几个耸动的人头,迷路了的守卫终于找到了自己应该坚守的岗位。
    预料中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白费了昨天那几个宫人的心惊胆战还有幕后之人的谋划,但于楚凛来说也没有让他损失什么。
    时候虽早,就是睡不着,楚凛无所事事,便将腿边的苹果拿了过来,抛上抛下地把玩着。
    心下不断沉吟思索。
    皮那一下的冲动过去了,他得想想如何保证几日之后的谋划可以万无一失。
    门口传来问话声时,楚凛正是想得兴起,将苹果抛到了最高处,不经意地转过头,看见喂他毒药的宫人去而复返,手中还提着一个锦盒。
    楚凛差点没能接住掉下来的苹果。
    他回手反捞,将苹果拨进了被子里,也不管这宫人有没有看见,兀自作出一副无辜的神色,谁料这宫人面上一愣,竟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把锦盒放在了桌子上。
    像是在装作没有看见。
    这下换楚凛有点莫名其妙了。
    莫名其妙这个人的反应和态度,莫名其妙对这人产生了一点兴致,正当他准备下地之时,宫人竟是出声阻止了他。
    陛下勿要下榻,容奴收拾一下。
    楚凛往下一看,原是药汁还未干涸,浸湿了靴底。
    因楚凛没有被新朝皇帝剥夺皇帝的身份,又想用言语凌辱对方,便默许宫人同样将楚凛称之为陛下。
    听着旁人称呼陛下,却过着阶下囚一般的日子,若是一个心智不坚定的,怕是得生出极大的反差。
    楚凛依言停止了动作,深邃的目光却跟着地上深浅不一的褐色鞋印往前移动,知道鞋印消失在殿门口,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猛地出手,抓住了近前的江奕。
    江奕似是被吓了一跳,疑惑回视:陛下?
    楚凛眼神犀利,那一刹那,眼中迸发的凶戾能将一个胆小的人吓得头皮发麻,然而他面前站着的人是江奕。
    江奕虽然也做出了害怕的样子,却远远不到被楚凛看出端倪的地步。
    片刻后,楚凛收回了逼视的凌厉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奕一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昨夜朕可有出去过?
    江奕不卑不亢地温声道:禀告陛下,昨夜并非奴才值的夜,所以并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出去过。
    哦?楚凛挑了下眉头,突然捏住江奕的下颚,迫使人将头抬高,致使对方整张脸都露在了黯淡的微光中,以往你和朕说话可没现在这样的好语气。
    江奕配合自家爱人的心情,脸上立马显出了不安:奴惶恐。
    看他的样子,若非被楚凛挟持住了身体,怕是能立马跪地求饶。
    以前看这宫人也没什么感觉,昨夜被喂下药丸的楚凛更是在心中给这人下了死亡通知,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打自心底不想看到江奕对他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不对劲,当真不对劲,他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敌人心软过,竟连这样的想法都有了。
    楚凛松开手,不甚温柔地将江奕推到了一边。
    而后双手撑在床榻边沿上,定定地看着江奕端来水盆,再用抹布一点点地清洗掉地上的脚印。
    从脚印的行进位置和大小来看,楚凛很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跑出去晃荡了一遭,若是如此,苹果的出现也能得到解释。
    但此前楚凛从未听宫人提起过自己有梦行症,这毛病是天生的,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有了,梦游出去后要如何不在惊动他人的情况找到食物也是一大疑点。
    江奕没去管楚凛现如今在思忖什么,他正拿着抹布仔细清除痕迹。
    也是昨晚大意了,没能想到脚印的问题。
    出去时靴子还未全部浸入药汁,是以楚凛的布袜上没有留下污渍,但回来时江奕将靴子脱在了药汁中,如今底面湿透,得晾晒之后再穿。
    忙活好了清洁问题,江奕端走盆子倒掉水,净手后重新走入殿内。
    在楚凛不加掩饰的探视下,他提着锦盒走过来,从容行礼道:陛下,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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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五)
    楚凛瞧了眼他手臂上提拎着的锦盒, 似嘲似讽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你莫不是想让朕在床上用膳?
    江奕抬起头,淡然的眸眼中好似写着:有什么问题吗?
    没灾没病,床上进食关乎着礼数问题,楚凛当了这么久的傀儡皇帝, 礼教早就被他抛之一边,哪怕是吃得满床食物残渍也不会用什么负罪感。
    只是他生性|爱洁,做不到如此罢了。
    若陛下怕脏了床面,只需得拿东西接住食物碎屑便是。
    楚凛被江奕理所当然的表情看得一哽, 眉头还未皱下, 手里便被塞入了食盒的盖子。
    江奕更是干脆利落,端出盒中汤碗小盘, 放在楚凛勉强持平的盖子上。
    楚凛微微瞪大眼, 看他做出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只是他现在没什么力气, 双臂端着放满食物的盖子不禁有点吃力,江奕察觉了到楚凛手臂的颤动,又将两个碟子放了回去。
    看着江奕将点心给端了回去, 虽然手臂是承担得住了,但楚凛的脸色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楚凛沉声道:放回来,朕拿的住。
    熟料刚才还对他一脸惶恐的江奕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温声道:莫闹。
    楚凛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但即便是心里生着气, 他也未想过将食盒给掀翻, 更怕自己端不稳固, 砸在了江奕的身上。
    只能口中发泄着不虞:你可是在小瞧朕?
    江奕当然没那个意思, 他只注重实际情况。
    盖子上放着半碗米粒饱满的蛋粥,搅如黄橙橙的鸡蛋液,又洒上一把青绿色的葱花,点上几滴香油,粥的香气便被点缀了出来。除粥以外,旁边还有隔着酸咸酱料调味后的小菜,几片卤肉单独放进了一个小蝶。
    楚凛长期没能吃饱饭,眼下这些吃食便是足够饱腹了,但江奕生怕楚凛不够吃,又拿了一碟玫瑰花酥,还有三个仅有半边手掌大小的鲜肉包,就是江奕方才端出来又放回去的两碟。
    连这点东西都端不动,难怪楚凛觉得自己没脸。
    锦盒放在一边,江奕撩起宽大的袖袍,宫人多做苦累的杂事,露出来的当然不是白皙细腻的皮肤,但楚凛眼睛瞄过去,竟也能看入了眼。
    回神之后,自暴自弃地想着,该怎怎罢。
    江奕感觉身上发紧,抬眼一看,正接触到楚凛赤果果的目光,没有多想,以为对方饿了,便端起蛋粥来,用小勺兜了几下,热气氤氲,粥的香味弥漫开来。
    楚凛透过往上腾升的白气,看向江奕澄澈淡漠的眼,喉结忍不住鼓动了一下,不知不觉,突然有些饿了。
    手掌贴着碗壁,探得粥的温度刚巧合适,江奕兜了一勺粥,递在楚凛的嘴边。
    楚凛看一眼张口便能触及的热粥,与江奕大眼对小眼。
    江奕只好提醒一句:陛下,趁热喝。
    楚凛挑了挑眉头,突然笑着道:你要朕怎么相信里面没有下毒?
    江奕闻言,二话不说,将勺子里的粥兜进了自己的嘴中。
    而后看着楚凛,晃了晃空掉的勺子,示意道:陛下现在可信了?
    熟料楚凛又是满眼嫌弃地看着江奕拿嘴接触过的勺子:你打算让朕吃你的口水?
    江奕丝毫没有被楚凛为难后的羞窘,从食盒中拿了一个崭新的勺子出来,好似预料到了楚凛会来上这么一出。
    楚凛眯了眼睛,顿时又和江奕对上了眼。
    江奕只得无奈强调:陛下,粥真的要放凉了,吃冷的东西对您身体不好。
    楚凛纯属没事找事:朕也可以不喝。
    爱人一贯在自己面前稳重有度,江奕哪曾见过这人耍无赖的样子,当真是让他招架不住。
    同时也有点好笑。
    未曾想过他是这样的人,像是在挖宝藏一样,饱含期待,充满期颐,永远不知晓自己能挖出什么,但爱人展现出来的任何个性又都是江奕所珍视的。
    江奕便放软了语气,轻轻唤了声陛下。
    宫人的声音也不甚好听,但江奕做出这番撒娇的模样,听在楚凛的耳朵里却有着别样的酥痒滋味。
    越听越难耐,宛如幼猫伸出了毛绒绒的小爪子,挠着他心间直痒痒。
    终于大发慈悲地扬了扬下巴,道:喂朕。
    江奕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此,一个喂,一个吃,很快便解决了半碗蛋粥,楚凛只在小时候被人伺候过,但过去了这么多年,印象已经模糊了,基本可以算作没受过他人的服侍。
    享受着江奕的投喂,楚凛不难发觉江奕与他的默契,对方好似总能在自己口中寡淡的时候夹来一筷子小菜,重新提起他进食的滋味,哪怕是自己动手也没江奕喂得惬意。
    粥碗与没吃完的小菜放入食盒,江奕抬手拿起一块玫瑰酥,楚凛自觉张开了嘴,咬下一口,玫瑰花瓣的清爽滋味瞬间融化在了舌腔之间,说不出好吃。
    不待江奕递进,楚凛往前又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明明优雅至极,吞咽的速度却是旁人难以企及,顷刻间便吃完了一个。
    江奕见楚凛吃得舒心,跟着也有点馋了。
    不待江奕再拿出一块,楚凛突然将空了的盖子甩在锦盒上,只手揽住江奕的腰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即将毫无防备的江奕拉来了怀中。
    他凑近江奕的耳边,口中喷吐热气,吹得江奕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但楚凛的语气却是森然令人发寒的:你到底是谁?
    楚凛手上做着温柔的动作,嘴里却突然来上这么一出,江奕不说也是猝不及防的。
    没能得到江奕的答复,楚凛也没有继续逼问,两只宽瘦的手却是不安分了起来。一只探向江奕的后颈,拇指不断摩挲着致命的部位,威胁意味明显。另一只手揽着江奕的腰后,似有往下的趋势,看似挑逗的动作其实彰显着绝对掌控的地位。
    江奕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默默地脱离了这副身体。
    上一刻宫人还带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姿态,下一刻脸上就被茫然所替换。
    感受到楚凛游离在身上的手掌,这人一时间吓得蹦跳起来,脸色苍白,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楚凛,宛如在看一个肮脏又龌龊的恶兽。
    楚凛一时不察,被宫人给挣脱,当看见宫人望向他的丰富目光时,差点没能绷住自己的脸皮。
    宫人急剧变化的态度让楚凛清醒了过来,想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腹中跟着翻涌起一股作呕的情绪。
    楚凛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水。
    手掌在被褥上大力擦拭,直至将皮肤搓得发红也没有停手,江奕本还有点不想管,耐不住心软,看不过去,抢在宫人大喊大叫之间再次占据了他的身体。
    陛下若是用膳完毕,奴便将东西给收下去了。
    楚凛倏然抬头。
    面前的宫人神色淡淡,在楚凛的注视下走近,条理不紊地将碟子收回了食盒中,而后朝着楚凛行礼,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看着江奕离去的背影,恶心的感觉立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楚凛抚着额头,感觉自己前半生就没像刚才那么郁猝过。
    忿然纠结了一会儿,忽然便忍不住笑了。
    也是楚凛知事以来的十多年间,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发笑。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着。
    楚凛从身后掏出被忽视已久的苹果,再次抛向高空。
    殿外朝阳冉冉升起,一抹温暖的橘红色光辉透入了檀窗内,从楚凛的角度看过去,就是那一瞬间,苹果仿若与阳光重叠在了一起,与空中高挂的太阳位置持平。
    而男人古井无波的漆黑眸眼中,终是被渲染上了一抹灵动的生气。
    [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宿主不必为刚才的过失行为表示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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