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喜欢丹柔!何况皇上也知道的,臣妾入宫前便与慧妃姐姐交好。”
    “朕可是听说,皇后在你这连双筷子都未得。”
    “皇后娘娘怀着来日储君,万一饭菜饮食出了差错,臣妾岂不是百死难赎。”  沈明娇直言不讳,目光澄明坦荡。
    用好了晚膳,沈明娇觉得饭前又哭又笑,脾胃失和,吃得不甚舒服。想起前些日子在皇后那得来的八仙茶,便到小库房里取了茶具,张罗着给尉迟暄煮茶。
    “懿主子!懿主子!” 不过一刻,便见宋诚丢了魂似的,慌慌张张跑到小库房叫人。“皇上!皇上…快宣太医!”
    沈明娇闻言小跑着回了主殿,见尉迟暄面色苍白,唇色青紫,冷汗连连,显然是中毒的样子。
    ?
    第41章 事发 [v]
    永和宫内灯火通明,除了太皇太后以外各高位妃嫔都在。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所中乃雷公藤根皮之毒,幸而所食不多,如今已经解了。” 李太医抬手微微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又谨慎恭敬道:“到底毒性是伤了肠胃,还需服药静养几日。”
    “有劳太医。” 皇后得知有惊无险,松了口气。
    “老臣这便去替皇上煎药。” 李太医退下。
    “皇上虽然没事,可是谁有此不臣之心,臣妾请皇后娘娘彻查!” 庄修仪冷然开口,若有所指看向沈明娇。
    “请皇后娘娘还臣妾一个清白!” 沈明娇一张美人面更是惨白,惊怯着皆是泪痕。看着皇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皇上是在永和宫毒发的。既然懿妃也同意,那便…搜宫吧!“ 皇后不动声色,公正道:“在座诸位见证着,除懿妃外,德妃、慧妃、贤妃,各派两个宫人,随沧伈和宋诚公公一起搜查,相互监督。”
    “是。”
    “皇后娘娘,可要派人去仁寿宫通报太皇太后一声?” 德妃谨小慎微问道。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知道此事后难免替皇上劳碌忧心,待查个水落石出再通报她老人家吧!” 萧家今时不同往日,太皇太后…也该放权了。
    “娘娘纯孝。” 德妃也不多言,派了自己身边的挽翠出来。
    “去吧!事关皇上龙体,都搜仔细点!” 皇后一声令下,宋诚从观棋手里接过永和宫各殿的钥匙,带人前去搜查。
    “若我是懿妃,真想给皇上下毒也不会在自己宫里动手,瓜田李下,岂不是一查就露馅儿了!” 慧妃上前扶起沈明娇,替她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强势道:“正二品妃,无凭无据,谁敢说你就是下毒的人!”
    “听说慧妃成日带着二公主来永和宫玩闹,哪日…莫要也吃坏了东西!” 向来于旁的俗务上半点不挂心的庄修仪,遇见皇上的事倒是一反常态地激烈。如同一只斗鸡般,逢人便啄。“人心不古,慧妃要擦亮眼睛。”
    慧妃将沈明娇安置在座椅间。‘啪!’ 得一声,回手对着庄修仪面上便是一耳光,猝不及防打得众人都楞住。
    只见她横眉冷对,与被打得离了魂似的庄修仪道:“慧妃也是你能叫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在后宫。关系好时都姐姐妹妹地叫着,到了见真章儿的时候,就像庄修仪似的,不忿也只能生生受着。
    “你敢…我…我是皇上的表姐!” 庄修仪素来便以这个身份自命不凡,虽然只是个修仪之位,却成日里眼高于顶,觉得自己与皇上的关系较旁人更不同。
    “这话便说岔了!” 贤妃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护甲,睨了一眼庄修仪。 “如今是在宫里,在座诸位都是皇上的妻妾,又不是在你袁府的后院。表姐不表姐的…庄修仪还是莫要再提了,没得说出来惹人笑话。”
    说话间,宋诚手脚倒快,便带着人回来了。沧伈和挽翠还压着个宫女。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在偏殿宫女的寝室里,搜到用剩了的雷公藤。“ 宋诚将托盘里的雷公藤呈到皇后娘娘面前。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宫女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喊冤。
    “抬起头来!”
    皇后娘娘带着凌厉的怒气,将跪在地上的人吓了一哆嗦。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沈明娇。
    “迎书?” 沈明娇面露惊愕,与皇后直诚道:“这丫头是本宫身边的人。”
    “启禀皇后娘娘。” 李太医端着一方碗碟入殿,言之凿凿道:“老臣一一验过皇上在永和宫用过的膳食餐具,在这碗碟之上发现了雷公藤根皮的毒性,想来是有人事先将雷公藤根皮熬成药水,浸泡涂抹于其间,才致皇上中毒。”
    “这也可以解释…” 李太医顿了顿,不偏不倚道:“为何皇上中毒,而懿主子安然无恙!”
    “敢问宋公公,除了这一截雷公藤之外,可还有发现旁的?” 沈明娇等着剑锋都对准了自己,云淡风轻问道。
    “回懿主子,不曾。” 宋诚实话实说,搜遍了永和宫的库房,确实也就发现了这么一截雷公藤。
    “那敢问李太医,就算是有人将这区区一截雷公藤生吞了,可会致命?” 沈明娇条理清晰,全不复方才是发时的慌乱颓唐。
    “不会。”
    一旁的愉昭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迎书,总觉得衣着打扮有几分眼熟似的。
    “主子…她不就是白日给咱们送枇杷的那个宫女吗!” 经身后的婢女一提醒,再看向泰然自若的沈明娇,身上猛然惊出一层薄汗。有如凌迟般,听着她头头是道。
    “那便奇怪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臣妾甘冒风险在永和宫动手,定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那为何不下十足的计量一击毙命呢?倒是如今,不轻不重的,皇上无恙,臣妾倒沾了一身脏水,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明娇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愉昭媛,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还有…宋公公既是没翻到旁的雷公藤,那这区区一截儿,又是从哪来的?”
    “李太医,太医院药房可有雷公藤?” 皇后顺势而为,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雷公藤的根皮虽有毒,可其他部分亦可用药。每年秋天时,太医院都会准备时下新鲜的雷公藤,去根皮,晒干留存药性,以应对治疗麻风。”
    “宋公公,你去太医院将负责修剪整理药材的奴才带来。”
    “是。”
    愉昭媛眼下已十之八九确认,沈明娇布置这番闹剧是冲着自己来的,却没着没落的,不得应对之法。面上不显,却是心惊胆战,遍体生寒。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炷香的功夫,宋诚带着人回来。
    “近日有哪宫去太医院取过雷公藤?”
    “未有。雷公藤是带着毒性的药材,这类药材各宫取用都需登记在册的。” 小太监呈上一本书册,经沧伈手呈给皇后娘娘。“这是近日里各宫前往太医院取用药材的记录。”
    “退下吧!” 皇后翻看自月初到今日太医院的所有药材支出,并无异样。
    小太监起身时,眼风扫向一旁,顿了顿脚步…
    “何事?“ 宋诚眼尖,自然是没落下他这一番迟疑。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前些日子修剪雷公藤时,倒是见过那位姑姑!”
    愉昭媛一口气还未松完,便见那小太监手指向自己身后的婢女碧桃。“大胆奴才!竟敢攀扯本宫!”
    “奴才不敢!” 小太监应声跪地,显然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仓皇对皇后娘娘道:“就是这位姑姑,前些日子她曾到太医院替愉主子取药,等药的时候,奴才正在院中修剪雷公藤,她还与奴才攀谈了几句。正是秋节那天晚上的事!奴才记得清楚,别宫主子为了讨吉利,十五那天晚上都停了药。娘娘不信大可翻看记录,那晚只有愉主子宫里的人到过太医院!”
    “雷公藤离土以后,根皮的毒性便会逐渐侵蚀原材的药性,是以太医院向来是在采买当日便着人修剪的。剪下的根皮即刻焚烧。” 李太医是皇上身边的人,无党无偏,令人信服。“娘娘可以调内务府的采买记录,雷公藤的确是在秋节那日采买入宫的。”
    “愉昭媛,你给本宫个解释吧!” 皇后娘娘听明白了李太医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只有秋节那天的新鲜雷公藤才有根皮未修剪。
    “臣妾那晚的确是派人去过太医院取药,却…却未曾拿过雷公藤啊!” 她那晚派人取药,是因为听说沈明娇在豫泰伯府打杀了于氏,惊惧之下犯了心悸的毛病,才派人去太医院的。“或许…或许是从宫外带进来的也说不定啊!况且,臣妾这些日子从未来过永和宫,如何将雷公藤送进来。”
    “愉昭媛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今日的一桩事来。” 沈明娇看着迎书,缓缓道:“早时我表姐进宫时,给臣妾带了些枇杷。臣妾想着愉昭媛的祖籍是南林府,便差这丫头给愉昭媛送去些…”
    “那这么说来,愉昭媛教唆这婢女将雷公藤带进永和宫,再给皇上用也说不定!” 德妃适时开口,三言两语便将罪名坐实了。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的!”
    “豫泰伯夫人的事儿…愉昭媛怕是恨毒了懿妃娘娘吧!” 许婕妤开口落井下石道。于氏是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门儿清,朝上不过是配合着皇上粉饰太平罢了。
    “愉昭媛不冤枉。” 沈明娇意有所指,从观棋手里接过两张身契,交给皇后。早在入宫那日,迎书与傍琴到她身边侍候开始,她便着人查过了这二人宫里宫外的底细。迎书家人父母挂靠在于府名下的田庄里,藏得深,但也不是挖不出来。
    事到如今,愉昭媛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就算这全盘九成九都是假的,只有最关键的一点是真的——迎书是她的人。甭管这局面漏洞再多,也足以将她置于死地了。
    “迎书是臣妾的人不错,但皇上中毒之事,确非臣妾所为。” 愉昭媛颓然坐在地上,倒是平静下来。输给沈明娇不算冤,她够狠,为了咬死敌人,不惜以自己为饵。可今夜环环相扣,步步成局,如此顺利…
    愉昭媛勃然变色,抬头与皇后对视片刻。了然道:“如此…臣妾认罪,愿赌服输!”
    “愉昭媛,先禁足于祥庆宫,听候皇上发落吧!” 皇后一锤定音,看向沈明娇,“懿妃…”
    “永和宫兵荒马乱的,臣妾唯恐皇上不得静养,皇后娘娘将皇上接去正阳宫照料吧!”
    “宋诚,你差使些手脚稳当的人,将皇上抬去正阳宫吧!” 皇后从善如流。对众人道:“各自散了吧!”
    众人皆散,只贤妃还站在院中等着沈明娇。见她逆光而来,含笑问道:“为何不再加重些剂量呢?”
    “你想他死?” 沈明娇玉指拨弄着花草。
    “他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贤妃抬头望天,夜幕沉沉中好像藏着闷雷。“当年…淳贤皇贵妃可是死于他之手。”
    飞鸟尽、良弓藏,尉迟暄怎么可能会情愿被沈家的人掣肘,姑母之死她一早便有此猜疑。面色如常舒了口气,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慢慢来…他在这个时候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何况,也死得太舒服了…
    ?
    作者有话说:
    大型狼人杀现场!
    替小可爱们捋顺一下人物背景:
    皇后:清远伯府嫡女(实际上是左相和名妓余迢迢的私生女)
    德妃:晋封前是兰昭仪,大皇子生母(兵部侍郎许家庶长女)
    慧妃:二公主生母 (左相嫡长女)
    贤妃:晋封前是萧承徽 (萧家嫡女,太皇太后侄孙女,父亲是萧国公世子萧岐)
    愉昭媛:吏部侍郎于家嫡女 (豫泰伯夫人于氏的侄女)
    庄修仪:吏部尚书袁家嫡长女 (皇帝生母袁皇后的侄女,皇上表姐)
    许婕妤:兵部侍郎许家嫡女,德妃妹妹
    庆良人:教坊司乐女出身
    乐良人:萧媛 (萧家庶女,太皇太后侄孙女,父亲是萧岐)
    第42章 忌惮 [v]
    九月初一,吏部尚书袁温孤自南回京,将江南科举诸事面呈皇帝。
    “舅舅这趟辛苦了。” 尉迟暄信手翻看着他所呈奏疏,与他所料大致相同,这些年萧家收买笼络江南总督熊迁,干涉科举选材。左相则是与萧家内外勾结,将萧家举荐至京城的学子,选入朝中各部任职。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者,萧氏与左相通过如此运作,以培植其在朝中的势力。
    “皇上…可要真臣络御史起草奏折,明日在朝堂之上向左相发难?” 袁温孤人虽不在京中,但这月余前朝后宫发生的大事小情,他了然于心。皇上显然是被太皇太后拿捏住了把柄,对萧家发作不得。
    只是,左相门生众多,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想用一个萧岐来达到敲山震虎左相的目的,还是太轻了,鞭子总要打到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
    “朕听说,江南学子推崇沈庭秋者颇多?” 尉迟暄直言正色,凝神注视着袁温孤,意味不明道:“ 甚至有人说…沈氏归朝,启明高照?” 哪里是有人说,这话都从江南飘到了京中,妇孺皆知。
    “庭秋兄…沈大人于学子当中暗访,要请受害考生抵抗萧氏威压出面指证,免不得亮出身份以说服之。” 袁温孤听皇上的话,忽然想起太宗朝瑶招山旧事,帝王心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连忙出言转圜道:“流言尔尔,当不得真。今科学子之间,赞誉皇上贤明之人更如雨后春笋…”
    “呵!世人只知沈家,不知皇室,此风久矣。” 永靖侯府老侯爷灵柩归京,各州府百姓服丧持节相送的场面,三十三年过去,仍是口口相传。每逢立春当日,百姓路祭之礼至今约定成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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