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瞧吧!
    宁檀牙关颤颤地想,他会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才是唯一的真龙血脉!
    坤宁宫毗邻的指月楼上,宁殷一袭紫袍挺立,将太子泡在池中的狼狈蠢样尽收眼底。
    他身后,一名禁军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道:“殿下,可要制造点意外,让太子顺势溺毙池中?”
    “不必。”
    宁殷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唇线一勾,苍白的面容便显出几分温柔的疯狂来,“死是一件简单的事,哪能这般便宜皇兄。”
    他要将当年承受的一切,百般奉还给这对母子。
    目光越过巍峨的琼楼殿宇,落在远处的宫道上。
    宁殷视力极佳,哪怕只是遥远如蝼蚁的几道人影,亦能清晰地辨出那抹窈窕明丽的身形。
    嘴角的笑到底沉了下去,他将折扇一收,转身下了楼。
    宫门外,虞辛夷快步追了上来。
    “岁岁。”
    她握住虞灵犀的手,眼里的担心不言而喻,“你没事吧?”
    虞灵犀飘散的思绪这才收拢,反应过来自己不和薛岑一起叩拜皇后就快步离席,未免有些失态。
    好在皇后顾着太子,不曾留意她的动静。
    虞灵犀轻轻摇头,努力露出轻松的笑来:“我没事的,阿姐。”
    虞辛夷拉着虞灵犀上了自家的马车,放下帘子。
    她伸手捧住妹妹的脸,直将她那张美丽小巧的脸揉得皱起变形,方捏了捏她的腮帮道:“不开心就要说出来,岁岁。”
    虞灵犀怔神。
    “当阿姐看不出来呢?你对薛岑,已经没有年少儿时的濡慕了,对么?”
    虞辛夷叹了声,“皇后今日以冲喜为借口堵死了我们所有的退路,装病都装不成了,的确不太厚道。不过岁岁,若这桩婚事只给你带来痛苦,我宁愿你不要应允,哪怕是抗旨不遵、抄家入狱,我也……”
    “阿姐!”
    虞灵犀拥住了虞辛夷,轻声道,“不要说这种话。”
    去年北征之事,她好不容易才扭转宿命,让这些可爱可敬的亲人能继续长留身边,怎么忍心因一时的委屈而功败垂成呢?
    何况自离开宁殷的那日起,她便知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她都没有资格难受。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唯有一条黑走到底。
    虞辛夷大刀阔斧地坐着,将妹妹的头按入怀中。
    她想起了虞焕臣的那句话:虞辛夷,是我们无能,给不了岁岁更多的选择。
    皇权压迫,君命如天,一切功勋皆是泡影。
    想改变,唯有换一片天。
    ……
    因是打着冲喜的名号,礼部的动作很快,将虞灵犀与薛岑的婚期定在了年关。
    虞灵犀没有露面,开始加快步伐搜查赵玉茗之死的幕后真凶。
    她需要事情来分散自己过于紊乱的思绪,亦怕真的成婚后,再也没机会帮宁殷什么。
    至少在那之前,她得知道蛰伏在暗处谋害虞家,以及意图刺杀宁殷的真凶是谁。
    没想到查了半年没有音讯的赵家侍婢,今日却突然有了线索。
    “你说赵玉茗的侍婢红珠,藏在青楼里?”虞灵犀倏地从秋千上跳下,讶异道。
    “接到线人消息后,属下亲自拿着画像潜入青楼确认,看相貌的确十分相似。”
    青霄禀告道,“且那女子额角有疤痕,与红珠曾撞柱一事吻合。”
    红珠是奴籍,没有卖身契是不可能跑远的。虞灵犀只料想她还藏在京城,却未曾想过就躲在青楼中。
    “为何不将她带回?”虞灵犀问。
    青霄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姐不知,那青楼并非一般的销金窟,而是有前庭后院之分。前庭供普通人消遣,而后院则专门接待身份显贵的达官贵胄,需要专门的身份令牌才能进去,戒备极为森严……属下怕打草惊蛇,故而不敢靠近。”
    这倒是和欲界仙都的规矩有些相似……
    想到什么,虞灵犀眼睛一亮:“有一人绝对有门路,你去请清平乡君过来,说我有急事烦请她帮忙!”
    青霄领命,抱拳告退。
    宫门。
    薛岑从礼部出来,正好瞧见宁殷自宫门处上了马车,朝市坊行去。
    薛岑想起这位七皇子的容貌,不由又联想七夕那夜撞见他宣誓主权般亲吻虞灵犀的画面,不由心下一沉,勒缰回马,暗自追踪七皇子的方向而去。
    他倒要看看这七皇子处心积虑接近二妹妹,到底意欲何为。
    跟了一路,七皇子的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街口。
    薛岑下马,追随马车消失的方向望去,只见街道尽头是一处脂粉浓艳的秦楼楚馆。
    七皇子狎妓?
    也难怪,只有这般心术不正之人,才会将单纯的虞二姑娘哄得团团转。
    薛岑顿时为二妹妹感到不值,可怜寿宴上相见,她仍记挂着这个朝秦暮楚的负心之人。
    只有自己,才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人。
    薛岑哂然转身,正欲将此事告知二妹妹,却忽而察觉后颈一阵巨痛,顷刻倒了下去。
    有人接住了他倒下的身形,拖入巷中隐蔽的青楼侧门。
    而巷子尽头,那辆消失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侧门,将一切尽收眼底。
    “殿下,人已经顺利带进去了。”下属来报。
    风撩起车帘,一线光洒入,照亮了车中倚窗而坐的华贵青年。
    惊鸿一瞥,姿容绝世。
    “很好。”
    他一手撑着太阳穴,冷白的指节仔细把玩着一方玲珑妙曼的墨色玉雕,眼底漾开冰冷的笑意。
    第63章 献舞
    酉时,京城的灯火次第燃起,正是花楼开门迎客的时辰。
    马车里,虞灵犀依照唐不离的计划,换了身浅金色的纱衣长裙。菱花镜中的美人长发绾做朝云髻,额间一点花钿,樱唇杏腮,艳丽无双。
    唐不离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很快就弄到了青楼内院的通牌。
    青楼只接男客,虞灵犀本打算让青霄执通牌混入其中,将红珠带出来。
    不料内院藏得极深,一张牌一位客,只进不出,更遑论要带走一个大活人。
    有些话旁人无法代传,虞灵犀必须要当面问红珠,故而再三思索,只能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正想着,马车停了。
    穿着浅杏色男装的唐不离撩开车帘上来。
    她唇上装模作样地贴着两撇短髭,随身的长鞭绾成几圈挂在腰间,俨然就是一个清秀风流的纨绔公子。
    见到妆扮好的虞灵犀,“唐公子”不由瞋目道:“我的岁岁,你今日真是、真是……”
    厌恶读书的清平乡君词穷,“真是”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辞藻形容,咋舌道:“而今我才真切感受到,你这‘京城第一美’的称号并非虚传。”
    此番少女抹上花娘的妆扮,金纱华美,更添几分勾人的柔媚,不像宠妾,倒更像是神妃仙子。
    虞灵犀本人倒是不太适应。
    她脸上脂粉太厚,衣裳又太薄,蹙蹙眉道:“这妆扮轻佻秾丽,实在难受。”
    如此大胆的妆容服饰,她也只有在前世服侍宁殷时,被逼着穿过一次。
    不过那是在寝房之中,倒也无所谓丢脸不丢脸,比不得今日要招摇过市。
    若非通牌只有一张,而她的样貌身形实在与男人挨不上边,穿男装一眼就能被识破,她才不想多此一举扮成“唐公子”的宠妾。
    “揽春阁虽不接女客,却允许男客带自己的姬妾前去调教学习。岁岁且扮作我的宠妾,随我混进内院,再寻机会去找你想找的人。”
    唐不离又将计划细细复述了一遍,而后看向马车外候着的青霄、青岚两兄弟,“你们么,就在前院接应,别打草惊蛇。”
    安排好一切,虞灵犀遮上面纱,跟随“唐公子”下车。
    灯火的喧嚣立即扑面而来,莺歌燕语环绕四周,极尽奢靡。
    入了揽春阁的门,虞灵犀方觉出此处略微熟悉。
    越往里走,这股熟悉之感便越发深重。直至沿着脂粉轻浮的九曲画廊走向内院,远远瞥见西边茶室翘起的檐角,她才笃定此处来过。
    当初她遇刺手臂中毒受伤,宁殷便是将她带来此处内院的雅间疗伤。
    啊,揽春阁里有他的内应么?
    思绪略微飘飞了一瞬,便见身旁的唐不离揽住她的肩,嘻嘻笑道:“听闻素琴姑娘一曲西域舞举世无双,特地带爱妾前来学习,回府也好跳给本公子消遣。”
    原是护院上来查验通牌。
    “公子和夫人请进,不过……”
    护院将通牌还给唐不离,看了她身后的青霄与青岚一眼,“侍卫仆从一律不得入内。”
    虞灵犀略微回首,以眼神示意。
    青霄、青岚二人领命,退后一步,各自分头前往约定的接应之处。
    内院的楼阁不似前院那般浮华艳丽,反而分外雅致,可闻琵琶琴音叮咚。
    龟奴引着唐不离二人去素心姑娘的小楼,在回廊里与一群富贵公子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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