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孔生得很漂亮,一双圆而清澈的琥珀色眼瞳此时盛了水光,眼尾被白皙的肤色衬得糜红,似乎很委屈。
    因为喘不过气来,她唇瓣微启,双手都抓在了祁邪血管微突的手腕上。
    指尖细而柔软,哪怕用了力也掰不开。
    这张明明陌生的面孔,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祁邪的心头,让他向来缓慢而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悸动。
    “你……”
    他莫名失语,多年来过人的沉着和平稳头一次彻底乱了。
    趁着祁邪怔忪间手下力道松了,元幼杉用力拍打了两下,终于扒开了他扣住自己喉咙的掌心。
    空气大股大股涌入肺腑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身子,扭头就赤脚跑下了床,跑到床对面的窗户旁满脸警惕地看着祁邪,还心有余悸地摸着火辣辣的脖子。
    为了防止祁邪再把她当成歹人,元幼杉忙道:“祁邪,是我呀!那个头上有迷迭梗的金丝熊,我本来就是人你不是知道的么!”
    一边说,她一边用手在头顶比划比划,因为呼吸不畅而绯红的脸慢慢淡去颜色。
    祁邪恍若大梦初醒,目光逐渐清醒并回神,看向窗前有些忌惮自己的少女。
    她身上穿了一件到膝上的掐腰裙子,双腿纤细凝白,像只受惊的鹿。
    而她散在肩头的发很长,在淡淡的月光下被蒙上一层银光,本身的色泽应该就是金丝熊原本的毛色。
    那本应长在头顶上的迷迭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银白发丝中夹杂的、错落有致的花栀。
    那些或绽放的、或含苞的迷迭梗,和元幼杉的长发融为一体,互为伴生。
    这给她本就精致的面孔添了几分神秘,不似人类。
    看到迷迭梗的瞬间,祁邪便已经相信了元幼杉的身份。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面上是平静的,“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人。”
    感觉到他身上的攻击性和杀意散去,元幼杉这才松了口气,因为和祁邪似亲似友相处了三年多,她下意识将眼前这个祁教授当成了云停的队长,语气和神态随意而自然。
    “我晚上的时候,在那棵变异植物中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然后把它吸收之后,睡着了再睁开眼就变成人了……”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幽深且深沉。
    打开手电筒又点了几根蜡烛后,昏暗的房间里亮堂起来。
    祁邪身上穿着丝绸的睡衣,从床上起来后,将发丝撩起,又取了床头的银丝眼镜带上。
    此时元幼杉已经发现了自己发色异样,以及发间的迷迭梗,正在卫生间照镜子。
    她想看看这个世界的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五官容貌和上个世界有没有变化。
    因为上个世界的样貌和她真实容貌相差无几,她还很欣慰来着。
    但因为18号楼遭到了变异植物的攻击,卫生间里唯一一面镜子被震碎了,根本看不清,这让她有些失望。
    出来时,祁邪正好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双新的拖鞋,“坐那儿,把鞋穿上。”
    元幼杉‘哦’了一声,点点头坐到沙发上,而后将拖鞋穿上。
    因为祁邪的家里原先还有一位老母亲,这双鞋就是为她备用的,元幼杉穿上也并不大。
    她身旁的沙发陷下一块,侧目看去时,她看到祁邪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男人的幽绿色的凤眸掩在薄薄的镜片下,看不清他眼底的波动。
    坐下后,他忽然伸手捞过元幼杉的腿弯,微凉的掌心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处。
    一瞬间的触感让元幼杉浑身一激灵,手臂皮肤麻麻的。
    她愣住了,因为祁队长从来都是沉默做事,连话都不多,从来没有这种有些亲密的举动。
    有些不自在地抽了下自己的腿弯,她却没抽动,耳垂发烫。
    “祁队,你……”
    听到莫名的称呼,祁邪心头一跳微微抬眼,他眼尾狭长,“别动,腿上有伤。”
    第53章 你的忠诚
    待祁邪用酒精棉将手指反复消毒后,元幼杉这才看到他身旁放置的医药箱,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
    她左边小腿前被划伤了,伤口大约有五厘米长,伤势不深,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在小腿皮肤上,应当是突然变成人形后挣扎时撞到了床边哪里。
    '原来祁队是担心自己的伤口’,她轻咳一声,把脑海里冒出的一点旖旎都驱散。
    带有刺激性的酒精擦拭到皮肤时,元幼杉蹙了下眉尖。
    她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耐痛能力不仅没有上一个世界那么强,似乎还减弱了。
    下意识缩了下腿时,祁邪扣住脚踝的手掌却稍稍用力,止住了她的退缩。
    “看到之前摔下楼的那个男人的尸体没?”他处理伤口快而轻,消过毒的镊子一挑便将伤处破了的皮碾断。
    摔下楼的男人?应该就是五楼被变异鸽子啄碎头颅的青年。
    元幼杉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迟疑着点点头。
    她脑海中浮现了那时的画面,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觉得……我的这点小伤也会?”
    “伤不在大小,只有有疮面细菌和虫蚁就有可能滋生,你应该也不想变成他那个样子吧。”
    那时青年人坠楼后,他的双亲痛不欲生,报警又打个医院的电话,结果一个一直占线,一个根本打不通。
    尸身就那么露天放置着,其他居民也不敢靠近处理。
    谁知道才过了半天时间,那人的尸身就高度腐烂了,简直面目全非。
    还有不少变异虫子将其当成了养料,画面又可怖又恶心,弥漫的恶臭让附近几栋楼的居民们一打开窗户就能闻到。
    如此迅速的腐蚀和变质,在初春很显然是不正常的。
    当时元幼杉只是觉得奇怪,现在被祁邪的话提点后,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祁邪又道:“按照这几天的温度和湿度,肉质开始变质应该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高度腐烂怎么也需要两天的质变期。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次末世混乱带来的不仅仅是动植物的变异返祖和基因重组,一切自然诞生的有机生物都在变异。”
    “包括细菌,也包括病毒。”
    他语气淡淡,拿着镊子和纱布处理伤处时,就像是在做学术研究和知识传教。
    晕黄的烛光衬在他的镜片上,显得理智却危险。
    元幼杉听懂了他的话,抿了抿唇瓣。
    她还记得楼下那人的惨状,后来因为味道实在大周围的居民也心怀不满,找到了小区物业中还在的工作人员。
    “你们必须把那个人弄走啊,我们也知道他惨,但是你闻闻那味道,总不能让他在那儿烂成水吧!”
    “我不管你们怎么搞,小区物业费我们是交了一整年的,既然你们还在社区所里住着那就得给我服务,那死人正对着我们家窗户口,我家孩子那么小晚上都吓得睡不着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物业的工作人员出面,从小区里征了一辆面包车,找到趴在树下哭得几乎昏厥的老夫妻,帮他们一起把青年的尸体搬运到了车上。
    再后来两个老人一夜憔悴,开车带着儿子的尸体离开了小区,这些天都没回来。
    如果空气中的病毒和细菌真的也变异了,那青年腐蚀速度快得离谱也就解释得通了。
    元幼杉:“祁队的意思是,哪怕是很小的伤口,感染了细菌也会腐烂而死?”
    她并不蠢,往深里想想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怖之处。
    和几乎全部变异的动植物不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类并没有拥有什么特殊能力,他们柔软的皮肉是野兽眼中最适合猎食的美味。
    现在还有高楼城墙可以躲避,但越到后面,楼房的阻挡能力必然越弱,物资匮乏的人也必须外出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而细菌变异,会让本就药物匮乏的伤者雪上加霜。
    试问哪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溃烂,不会崩溃?
    “知道厉害以后就注意些。”包扎完毕后,祁邪收了脚边的纱布和医药箱,忽然看向元幼杉,同沙发上坐着的纤细少女四目相对。
    他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祁队。”
    元幼杉愣了,“什么?”
    “祁队是谁?和我很像?”
    祁邪看似不经意询问着,实际上带着探究,细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儿的眼睛。
    在看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怔忪和僵硬,祁邪眉心微凝。
    看来是很像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祁队’到底是谁,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元幼杉面对自己时的语气和反应都很放松,甚至给他一种他们相熟已久、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这种娴熟却是和别人培养起来的。
    联想到这个‘祁队’和自己相同的姓氏,祁邪以为元幼杉是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人。
    难怪最开始她还是金丝熊异种形态的时候,就算被自己抓到了家里,也没怎么想着逃跑。
    元幼杉哪里知道祁邪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她只是单纯叫习惯了,一时嘴瓢了,又不知道怎么和被清除记忆的祁邪解释上个副本的事情。
    好在祁教授似乎没了追问的兴趣,冷冷淡淡起身将医药箱放了回去。
    再次转身时,就这么两秒钟的时间,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就凭空消失了。
    祁邪瞳孔一缩,快步走回客厅,目光看到沙发垫子上堆叠的白色衣料后,他顿住了脚步。
    只见那一团衣料的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片刻后一颗毛绒绒的圆脑袋从衣料底下钻了出来,头顶摇曳的粉色花朵被压得有些扁了。
    眨了眨黑豆眼,元幼杉就看到祁邪走到了沙发前,伸出指尖抓起了她,放在掌心里。
    “你又变回去了。”
    没错,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身体中又是‘砰’地一声轻响,紧接着身子便被衣服压到了底下。
    她又变回金丝熊了!
    元幼杉一脸懵逼,也没搞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以后变回人形都需要时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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