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惨白寂静的走廊里传来微小声音。
    “是安楠的家属吧?”是年轻的护士从手术室出来了,手里捏着几张手术记录。
    安凯站起身接过那几页纸,艰涩的点头。
    “她已经没事了,子宫里也清理干净了。病人体质偏寒偏弱,又太瘦,所以格外虚。之前是不是月经也不准?”她撇了一眼面前高大的男人,看对方点了头又继续说:“她体质不适合、也不建议生育,受孕较难;就算成功怀上,也很难保住。”
    安凯没什么表情的听着,嘴唇动了动:“可以进去看她吗?”
    护士给了他一套无菌衣:“嗯,等下她会被转移到VIP病房。”
    *
    空旷洁白的房间里,少女献祭一般的平躺在那张不大的病床上,竟然也显得小小一只。清冷美丽的面庞恬静无比,只是微微蹙着眉,仿佛不太舒服。
    安凯心中一痛,坐在女儿床侧,伸手抚平她的眉心。
    楠楠…他在心里叫她,疼痛又悲哀。
    麻药劲儿不多时就过去了,安凯看女儿转醒,握紧了她的手:“身子还不舒服吗?”
    安楠张口想说话,可是被抽了骨髓一样没有力气,她虚弱的闭上眼。
    男人将插着吸管的杯子递到她唇边,“宝宝,喝点温水。”
    张口含住吸管吸上来一些水润了喉咙,安楠才感觉好一些,发声也顺畅多了:“是因为黄体破裂吗?”
    安凯一愣:女儿…不知道自己之前怀孕了?
    他还以为她是故意的。不禁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可以把向来明事理、乖巧的女儿想成那么不懂事的人。
    沉默了一两秒去措辞,嘴唇张了又张,可就是说不出口。该怎么告诉他甚至二十岁都还不到的女儿,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而且之后也很难再怀孕。
    于是他只好俯身亲了亲女儿的唇:“没事了,都过去了。好好休息,爸爸去给你拿药。”
    喉头仿佛堵着血块,他的声音低沉模糊,带着不易察觉、被刻意压住的颤抖。
    转身的那一刻,衣角被轻轻拉住:“爸爸,你告诉我。”
    安凯转回去,沉静的看向她,对方虚弱却坚定的回望着他,势必要一个答案。他只好缓慢、轻声的讲:“楠楠,你…流产了。”
    拽着他的那纤细的手腕垂落下去。
    安凯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蹲下身,男人看着女儿一瞬间盈满泪水的眼睛,什么言语的安慰都太过苍白,他只能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揩去她的眼泪。
    “现在你自己也还小,宝宝。如果你以后想要的话,”不忍看着那娇小的人儿这般梨花带雨,他撒了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是,他们会吗?
    直系血亲乱伦生出的孩子有很大几率会得罕见病,也有很小一部分会是漂亮的天才,但安凯从不赌几率。所以,他从洛杉矶回来后立刻去私人医院存好精子之后就做了结扎手术。全心去避免的意外怀孕,却还是发生了。
    他知道这样很自私,强制剥夺了女儿做妈妈的机会,但亲父女间确实不应该要孩子。
    两人还没谈过孩子的问题,不过他相信两人都足够清醒:未知的健康是一方面,怎么和孩子解释父母关系又是一方面。
    他们是爱人,更是父女。事实上,安凯一直觉得,两人之间的父女情要比爱情浓厚很多。也许是关爱她引导她已经成为他的本性,也许是他们当父女的时间永远都会比当爱人的时间久十九年——毕竟从她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成为亲人了。
    所以就算他们之后做了夫妻、甚至有了孩子,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和普通夫妻一般。撇不开的血缘关系,永远是一道枷锁,也永远是让两人更紧密的粘合剂。
    “都是我的错…”少女瘦削的身子在被子下起伏,声线哽咽。
    在女儿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安凯才知道了为什么会怀孕:安楠刚到LA的那天是例假第七天,所以她第二天,按照用药说明,继续开始吃长效避孕药。自己是她在LA的第叁天去找的她,就像她那晚告诉自己的那样,她确实也有一直吃药,但是没想到带来的量其实只够吃五天。而这种处方药,必须有美国的医保才能开。
    药效需要四十八小时完全代谢掉,安楠也知道爸爸只能陪她五天,所以算了算时间,她觉得没有问题才在停药之后也没有让安凯戴套。
    男人听完坐回床边,将那具温软的身躯揽进怀里,轻柔的拍着她:“不是你的错,楠楠。不是你的错。”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却让安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原以为自己只要能和爸爸在一起,一辈子没有后代也没关系。可从她身体里流出去的小生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心里深处,她是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的。
    少女窝在她爸爸的怀中静默着流泪,又轻声开口,“明明从前也没奢望过和你有个孩子…为什么还是会为了我没拥有过的东西这么难过。”
    闻言安凯眉心微跳,便知道女儿对生孩子的态度也许和他想的不一样。
    果不其然,安楠接着说:“爸爸,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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