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钱,抵得上一辆半自行车,十来条漂亮裙子,一个普通工人将近一年的工资。
    可对现在的井熙来说,也就是一小部分存款而已,甚至都不需要伤筋动骨的。
    “这么一只猴有什么好看的,”小李眯着眼睛对着那只毛茸茸的猴看了半天,不理解的摇头,“真全要这个?你还要不要别的?我看其他还有挺多好看的。”
    井熙对集邮一点不懂,也就知道这个猴票值钱,干脆的摇摇头,数了三十张大团结出来:“其他就当小李姐你的辛苦费,帮我去市局再问问呗,我还想再多收一点。”
    小李数过钱,惊讶发现井熙多给的都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她拿到好处也很干脆:“行,那我就再去问问,这个刚发行不久,市里应该还有不少库存,对了,你一共想要多少?”
    井熙琢磨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钱和现在猴票的价格,本着低调的原则不确定问:“再帮我拿几百块钱的?比这多一倍都行。”
    小李沉默了一下:“你可够有钱的,我帮你去问问,能拿多少拿多少吧。”
    井熙买到猴票没多久,刚收好放到柜子里,井媛就从车间冲回来,拧着妹妹的耳朵:“你疯啦,买那么多邮票做什么?”
    很显然,井熙白天的所作所为,不一会就传到井媛耳朵里去了。
    从小到大,井家父母只负责宠,管教井熙的责任,基本都落到井媛身上了。
    但是井媛也是个脾气好的,一般不随便发脾气,这回却是真真正正紧张了。
    她早知道妹妹手里有不少钱,买衣服买吃食都是正常的,她也不会管,但是一口气买几百块钱的邮票?她就真是弄不懂了。
    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要这么多做什么?
    井熙也没想到话传得这么快,忙安抚姐姐:“我真没乱花钱,姐,你应该知道集邮吧?我就是为了集邮。”
    井媛才不信:“我当然知道,我们车间也有集邮的,都是从寄过的信封上收集废邮票,和你这个可不一样。”
    八十年代电话不普及,全国各地信件来往频繁,就有人专门搜集各地的邮花,虽然费点事,但是基本不用花钱。
    人家那是兴趣爱好,井熙这种就是纯粹浪费钱了。
    “就算你寄信寄得多,也不能一下子买这么多,这要猴年马月的才能用完啊!”井媛听人说井熙一口气买了好几千张邮票,直接抽了一口凉气,就急冲冲跑回来了。
    井熙叹口气,说:“姐,我这其实是投资,这些邮票,以后都能升值的。”
    “投资?什么投资?不会是投机倒把吧?”这下井媛更紧张了。
    早些年管得严,私底下的买卖不小心都能被抓进去,如今政策虽然渐渐放宽了,但是大多数人的警惕心还在,井媛也生怕妹妹惹出什么麻烦。
    “姐你别担心,这些邮票我都是规规矩矩从邮局里买的,哪算什么投机倒把,再说了,一时半会我也不会往外卖。”井熙说。
    她刚才终于从自己零星的记忆里翻出了一点关于猴票的事。
    这套猴票是1980年邮电部发行的第一套生肖邮票,当时的发行量虽然比不上错版票那么稀有,但也不算太多,再加上寄信之类消耗完的,存世量就更少了。
    到了明年,集邮市场开始繁荣,原本滞销的猴票价格就开始了第一轮上涨,但是这只是开始,很快,猴票就会因为巨大的投资回报率成为集邮人口中的传奇,关于猴票的故事,也渐渐被更多人知道。
    井熙记不太清楚猴票后来到底上涨了多少倍,只隐约记得看过的新闻,说是整版猴票能值一套房。
    她现在手上整整有三十五套整版票,这就值三十五套房了?
    瞬间陷入小包租婆想象的井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年月,靠着先知先觉赚钱可真容易,但凡她追求少一点,这时候就能直接躺在邮票上等着变千万富翁了。
    但是现在,这也就是她留给未来的底气而已。
    井熙笑嘻嘻对姐姐说:“姐你信我,这邮票买了亏不了,我才不会随便用呢,以后等你家孩子结婚了,我就卖一张出去,给你换套房子回来。”
    井媛还是黄花大闺女,听到妹妹的浑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说什么傻话呢,这几块钱的东西哪能换得了房子,你当别人都是傻的呢!”
    井媛到底是个软性子,说了几句看劝不了妹妹,也只能作罢了,只提醒妹妹就算钱赚得容易,也不能乱花钱,更不要被人给骗了。
    她只以为井熙是听到什么流言,才一时冲动买了这么多的邮票回来。
    晚上井熙的父母回来,也听说了女儿买邮票的事,念叨了几句,但是也没太管,反而是井熙的父亲跟女儿打听起这邮票是不是真会涨价,似乎也有些意动。
    井媛在旁边听着,气得连连剁了几回脚。
    第二天井熙特地又去了一趟邮局,带着些东西,请小李不要再把这事往外说了。
    小李一脸的不好意思:“毕竟是一笔大钱,所长问起来,我也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放心,市局我有朋友,到时候不经过这个邮政所,直接卖给你就是。”
    说着话,她又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这套邮票是不是要涨价?我朋友说这是第一套生肖邮票,说不定真有不小的收藏价值呢。”
    井熙只是笑,不说话。
    “哎呀你就透透气,我要我朋友再帮你拿五百块钱的,不多要你的钱。”小李急起来。
    井熙:“你要有钱,也可以跟着收几套,不会亏的。”
    她的话顶多也就说到这里了,买不买,能不能留到值一套房,就全看小李自己的了。
    小李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消息灵通,你放心,过几天邮票就能拿到手,你先准备好钱吧。”
    果然不到一个星期,小李的朋友就直接从市里过来,带了五十套整版的猴票,还有一沓四方联,面值正好五百块多点小尾巴。
    这是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人,带着这么多邮票跑长途还有些紧张,一边擦汗一边把东西给井熙查看:“邮局里滞销的猴票还有不少,我头上还分摊了一百多块钱的任务呢,你说这东西真能涨价?”
    井熙点好数,递给他一捆大团结:“这东西很快就能变成抢手货,放得越久越值钱。”
    因为对方守信,她心情好,故意又多透了点信息出去。
    将近一百套房子到手,就算若干年后她还是一事无成,也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瘦高个揣着这么多钱,看起来更紧张了,井熙干脆要他转成汇款单直接打回市里去,手续费她来出。
    “这怎么行,”瘦高个是个老实人,不愿意占井熙的便宜,倒是小李不客气的一把拿过那沓钱,“行了我帮你汇款去,现在路上车匪路霸可不少,这钱要是丢了,我看你怎么办!”
    五百块钱要两块五的手续费,小李也没要井熙出,自己就掏腰包给了,要瘦高个给自己也留几套猴票就行。
    瘦高个憨憨的笑:“那我也给自己留几套,要是真涨了,我请你们吃饭。”
    第28章 回校
    这段日子, 井熙一直就是肉联厂的风云人物。
    先是听说她的成绩突飞猛进,还被市里重点中学的校长过来挖角,又听说她辅导人厉害, 轻而易举就给家里赚了一辆自行车, 最近这几天就更夸张了, 说是这小姑娘靠着投稿赚了不老少钱, 光是买邮票,都一下子买了好几百块的。
    这年头, 这么多钱都能买一台黑白电视机了!
    “钱可不是这么花的,”也有老一辈看不惯的,语重心长跟井熙的父母说,“小孩子不懂事, 怎么大人也不管管,这么些钱,都够体体面面把两个闺女嫁出去了。”
    井父只是笑:“孩子还小, 也不急着嫁, 再说了,她自己赚的钱, 大人哪好意思拿呢。”
    井母说得更不客气些:“只要不违法犯罪, 她爱怎么花怎么花,外人管得着么!”
    也有无聊人故意去酸冯源青的妈:“我说王霞,你儿媳妇这么会赚钱,以后你们家可有好日子过了。”
    王霞狠狠的呸回去:“谁是我媳妇, 我儿子清白得很,少传些有的没的。”
    可是她反手一关门,又悔得肠子都青了,日日夜夜在冯源青耳朵边上问他和厂长千金的进展, 可不能被区区井家给踩到头上去。
    冯源青才被姚佳羽反反复复的态度吊足了胃口,回家又满耳母亲的唠叨,烦得不得了:“姚佳羽说她也要考大学去,还确定什么关系!”
    “考大学!”王霞一下子跳起来,“好呀,你也考去,井家那个黄毛丫头能考,你凭什么不能!我儿子比他们家闺女可强多了。”
    冯源青一翻白眼:“妈你说什么呀,考大学哪有这么简单,井熙十有八九也就是个骗子,绝对考不上的。”
    “真是这样?她那成绩都是骗人的?”王霞狐疑的问儿子。
    她可是听说了,井熙这小丫头在学校门门都是满分,井家人为此得意得不得了。
    但是在她的心目中,满分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儿子小学的时候不一样也是门门满分,要不是井熙那小姑娘拖累了,她儿子指定只会更好。
    “绝对是,她以前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可能一下子进步这么快。”冯源青十分笃定的说。
    王霞又高兴起来:“我就说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骗过你们学校老师的,照这么说,她早晚要露馅的。”
    “那你赶快把厂长千金哄哄好,等以后你娶了厂长他们家闺女,看别人还敢说什么。”想到得意处,她再一次眉飞色舞起来。
    冯源青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又靠近王霞:“就是,妈,我身上里零花钱不太够了,您再给我点呗。”
    王霞一怒:“上周才给了你十块,怎么这么快就花完了?!”
    冯源青馋着脸:“这不是为了哄人嘛!人家可是厂长家的,见识多,也特别不好哄。”
    “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奢侈浪费呢!以后当了我们家媳妇可不能这么惯着了。”王霞不情不愿的说着,一边又勉强掏出了两块钱。
    “这点钱可不够。”冯源青说着,直接抽走了最底下的十元大团结,之前递过来那两块钱也同样没放过,全都一把塞进了自己兜里:“妈你放心,你儿子保证把姚佳羽给哄好咯!”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窜走了,只留下他妈在后头跺脚。
    ————
    《故事》最新一期已经出了两周了,但是最近陆陆续续收到的读者反馈,谈论最多的依然还是上一期那篇科幻小说《时代风云》。
    这个故事写得其实挺粗糙,没有什么漂亮的炫技,更不用提丰润的文笔了,但是故事写得确实颇有新意,读下来也十分流畅。
    当时第一个看到这篇稿子的编辑谢文向上头力荐,在编辑部还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喜欢的夸这个故事风格大胆,充满了批判性和反抗精神,不喜欢的觉得写得太白,而且妖言惑众,胡言乱语,还容易破坏家庭稳定和谐。
    “名字取得倒是够大,还时代风云,可故事写得也太悬浮了,就算是科幻小说,也不能瞎说啊,才十几年而已,社会发展哪可能这么快的。”有不喜欢的老编辑批评道。
    《时代风云》的故事起始点放在了九十年代末,一直写到了二十一世纪初,虽然说的是女主角离开家庭,闯出一番事业的故事,又只是一篇中篇而已,但是整个故事基调,大环境都透着一股昂扬向上的大国气质,对外国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在推崇河殇文化的老编辑眼中,简直就是盲目乐观,盲目自信。
    喜欢这篇的编辑:“这毕竟只是一篇科幻小说嘛,自信乐观又不是坏事,再说了,你就能说我们国家一定不能发展到这个程度?”
    老编辑轻蔑一笑,一副懒得和天真的小年轻一般见识的模样。
    最后还是主编拍板过的,坚持把这篇《时代风云》放在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读者来信里也同样充满争议,夸的人夸上天,批评的也同样不少,但是争议多了,热度就起来了。
    这种充满了争议性又不至于过界的文章,本来就是杂志社最喜欢的,主编甚至动起了继续约稿的念头。
    “这个作者好像是一个县中学的老师,”谢文是第一个经手井熙这篇小说的编辑,对这个作者的注意比其他人也稍微多一点,“她还挺高产的,最近在好几本教学类期刊上都发表过文章。”
    按理说,通俗文学杂志和教学期刊也没什么太多交集,但是谢文的妻子正好也是个中学老师,前几天听她感慨有个县中学出了个神人,在各种数理化英的期刊上都发了稿子,质量还挺高,就是不知道到底教的是哪一科,怎么有这么多精力,门门都去掺和一脚。
    谢文再一问,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工作单位也一样,他就惊讶了。
    按理来说,这种刚在大杂志上发表过文章的新人,短期内有很高的几率在同一个杂志社继续投稿,杂志社也更喜欢刚被证明过的熟悉作者,一来二去的,两者间就可能发展成常年的合作关系。
    所以确定《时代风云》反响不错,谢文就一直期待井熙的第二篇稿子,直到他听妻子说这人开始在教学期刊上死命刷文章去了。
    总编又问起这个井熙有没有新稿子的时候,他顺嘴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其他人听到这事也都忍不住一愣:“一个县中学还有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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