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华夏神话故事了解不深,现在只是凭借感觉胡乱出主意。
    胤禔年纪也小,说着说着就和他们吹牛说故事去了。这件事怎么分工,怎么执行,根本没人提。
    纳兰性德和曹寅本是康熙派来帮胤禔的人,因为他俩没太明白胤禔这么做的原因,以为胤禔只是胡闹,便由着胤禔乱来,没有主导这次会议。
    胤礽听得头疼。
    他拍了拍手:“打断一下。”
    胤禔立刻闭嘴。
    其他侍卫也鸦雀无声。
    等等,为什么太子的气场这么强?
    “你们这群人,一点有用的意见都提不出来。”胤禔这时候还不忘甩锅加帮胤礽掩饰一下,“弟弟,你来教教他们!”
    他指挥太监把胤礽抱到怀里,两个小阿哥也呀呀叫着要一起。
    于是宽大的虎皮椅子上,大阿哥胤禔坐中间,腿上坐着小太子胤礽,身旁一左一右是坐着和躺着的三阿哥和四阿哥。
    这椅子的确是够大了。
    胤禔这左拥右抱怀里还坐着一个的模样,如果对象不是弟弟们而是美人,那真是艳福不浅。
    反正胤禔表情是得意极了。
    侍卫们看着这一幕,差点没憋住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
    “我先从头说起,从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说起。”胤礽捧着一杯热羊奶润了润喉咙,积攒了一点力气,慢吞吞开始解释自己要编纂神话传说的原因。
    在这之前,他需要引导一下这群勋贵子弟的思想,让他们真心加入这件事,为自己所用。
    若他们不能理解这件事的意义,不能发自内心想做这件事,宣传的效果会小许多。
    自己都不信的事,怎么让这群纨绔子弟宣传得让其他人相信?
    这件事很重要,既然康熙已经发现这件事为胤礽“指使”胤禔所做,那么胤礽就没必要太过遮掩。
    他把所有兄弟都拉上,到时候大家功劳平分好了。
    胤礽先让太监给诸位侍卫上了茶,待侍卫们从刚才胡侃中冷静下来之后,才幽幽开口。
    “诸位除了容若和子清,都在京中有纨绔之名,孤在宫中也有所耳闻。”
    侍卫们的神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胤礽看向纳兰性德:“容若虽算不上纨绔子弟,在京中勋贵中风评比纨绔子弟还差。在许多勋贵眼中,会读书写诗作词,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人。”
    纳兰性德苦笑。其他侍卫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胤礽又看了曹寅一眼。曹寅是包衣,不好列在勋贵中一起说。
    曹寅对着胤礽笑着眨眨眼,示意胤礽不需要管他。
    胤礽沉思了一会儿,道:“子清就更不必说了。当年汉人中除自带军队的武将之外,最受皇帝信任的人入上三旗包衣,外人进汉军旗和下五旗。还有上三旗的旗人被重用之后,入包衣替皇帝办事。现在外面传得好像上三旗包衣是所有旗人的奴才了似的。他们配吗?”
    胤礽扫了众位侍卫一眼,看得众位侍卫脸上一烧。
    他们总觉得胤礽说的“他们配吗”,其实说的是“你们配吗”。
    他们平时就不怎么待见曹寅。
    曹寅放在腿上的拳头收紧,笑容变淡。
    坐在身旁的纳兰性德轻轻拍了拍曹寅的拳头,对着曹寅眨眨眼点点头。
    曹寅回了纳兰性德一个“别闹”的眼神。
    胤礽的眼睛差点被这两人眉来眼去闪瞎。
    怪不得他阿玛老吐槽曹寅和纳兰性德一起当值的时候,老背着阿玛眉来眼去,他还说阿玛用错了成语。
    这不是眉来眼去是什么?!
    古代文人之间的友谊可真黏糊。
    胤礽想起曹寅以后将要写的关于纳兰性德的诗句。
    嗯,纳兰性德逝世十年后,曹寅写诗怀念纳兰性德,先来一句“楞伽山人貌姣好”,然后又来一句“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如果不知道这两人是朋友……
    算了,纳兰性德写给曹寅的《满江红》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纳兰性德吹嘘曹寅太过,还有人说纳兰性德谄媚讨好康熙重臣,也不看看纳兰性德是什么身份。这就是朋友唠嗑互相吹嘘捧场而已,纳兰性德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啊。
    纳兰性德写给其他友人的词,这个志气高远,那个才华横溢,都充满了文人的含蓄。曹寅让他写诗吹吹自己和先祖的时候,纳兰性德写的什么玩意儿?先狂吹一气,然后说你家皇帝题字很好,我羡慕,我想要。
    不知道曹寅当时看到纳兰性德写出的那首此生难得一见的富丽堂皇“谄媚”词时,想不想把皇帝题字的牌匾拿下来,反手给皮得不行的小伙伴一下。
    或许真的揍了。
    康熙让纳兰性德管马,让曹寅管猎犬,这两人就互相嘲笑对方是“马曹”和“狗监”,后来嘲笑过火相约打架,把康熙乐得不行,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胤礽听。
    在曹寅的眼中的纳兰性德,的确真的是和大众认识的《饮水词》中的纳兰性德不一样。
    胤礽因为八卦走神的时候,侍卫们疯狂冒冷汗。
    适当的留白,比像连射火枪一样咻咻咻喋喋不休个不停让人更具压力。
    康熙经常做这种事,说话说一半,叼着众臣的胃口,等众人头冒冷汗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不愧是皇上亲自教出来的太子,这说话的节奏一模一样。
    胤礽走神完毕,继续道:“你们所有种种困惑和与家里长辈的格格不入,都是因为一个原因。时代变了。”
    众位侍卫齐齐抬头,视线“唰”的射胤礽身上。
    胤礽手指轻敲桌面,肉肉的手指没戴扳指,敲不响。
    胤禔立刻巴掌“啪”的一下砸桌面上,给胤礽配音。
    胤礽掩饰住嘴角的微抽,继续说话。
    “如此种种矛盾,都是因为时代变了。你们长辈,孤的长辈,原本是在青山黑水中游牧。他们的心还在那穷山恶水间,入主中原之后也没能调整过心态,还以为自己是自由自在的牧民,看待中原的一切都跟看外人甚至敌人似的。”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记事起就是中原人,就在这一片富庶的土地长大。在你们心中,大清如今辽阔的幅员都是你们的故乡,而不是那一小片山水;中原所有兴盛的文化都是你们自幼接触的文化根基,而不是入关前连文字都没有的后金。”
    “时代变了,你们不是关外的野人和雇佣军,你们是大清的勋贵,是贵族,是未来的世家豪门。”
    “你们的眼界比长辈高远,你们的学识比长辈渊博,你们的志向比长辈相比,犹如燕雀与鸿鹄。”
    胤礽的神情十分疲惫,语句时停时顿。
    侍卫们的表情却越老越激动,眼神越来越亮,仿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由经历铸造而成。他们生长在狭隘的地方,只能拥有狭隘的思想;你们生来富贵,成长在广阔的天地间,所见所思所想和他们都不同。这种思想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你们沉沦,你们纨绔,你们离经叛道。因为你们再怎么挣扎,那群眼睛被过往蒙住的老人们,也只会对你们所有的意见嗤之以鼻。”
    胤礽深呼吸了一下,道:“不要在门口偷听。孤可不是汗阿玛,是真的会狠狠罚你。”
    鄂伦岱讪讪进来行礼:“太子殿下冤枉啊,臣是受皇上之命来传口谕。”
    没错,混蛋小子鄂伦岱又被起复了。
    康熙对母族是真爱。
    “说。”胤礽不客气道,“除了吃了吗喝了吗不要太累,还有什么?”
    鄂伦岱十分光棍道:“没了。太子殿下,臣也可以坐在这听吗?”
    胤礽扶额:“你想听就听吧。”
    鄂伦岱立刻高兴地踢掉了靴子,用太监端来的热水涮了一下脚,挤开一个侍卫,坐在了纳兰性德一旁。
    纳兰性德:“……”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鄂伦岱摩拳擦掌:“太子殿下继续继续,臣认为太子殿下说得特别好!那群老家伙就是没用!”
    侍卫们:“……”
    全京城著名坑爹纨绔子弟鄂伦岱加入密聊,胤礽开始头疼了。
    算了,头疼也是阿玛头疼,我就只惹事不管事。
    五岁胤礽继续拱火。
    他的话可不全是忽悠,而是部分事实。
    八旗制度本就源于后金那少得可怜的人手和匮乏到极致的战略资源。
    他们人少,编成八旗就够了。
    所以最初弄八旗的时候,努尔哈赤也没想过自己能入主中原,更没想过自己入主中原之后要怎么做。
    这个讨厌所有汉人和文人的家伙,大约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运气好入主中原,就把所有人都编入八旗吧。
    顺治朝大清正式成为华夏大地之主,那些老满洲勋贵们却没能调整心态。
    他们仍旧当关内中原是抢来的“别人家的地”,当关内中原人士是“外人和敌人”。所以他们要筑起高墙,巩固八旗这个入关后就该解散的制度,自绝于广袤世界。
    这件事本来该顺治完成。顺治早逝,这件事就压在了康熙身上。
    若是康熙不将这件事完成,大清再改变就会非常困难。
    其实原历史中,康熙虽然保守,但也是做出了改变;雍正接过康熙衣钵,即使外战垃圾得一塌糊涂,内部改革还算不错。
    到了乾隆,开始复古了。雍正作出的努力被他全盘推翻,就差把雍正的坟刨了。
    乾隆前期还算个不错的皇帝,后来被国外此起彼伏的革命吓破胆,只想闭住眼睛做千秋万代的美梦。
    自乾隆起,宫中皇子教育再不涉及外国知识。
    后人都不能理解,你乾隆害怕国外思潮和技术传进大清,限制民间和外来者接触可以理解,你不准皇子学这是怎么回事啊?
    康熙和雍正也警惕,他们的警惕是自己和皇子都是外国通,对世界地图和政治格局了然于胸。康熙还有多位外国皇帝笔友;雍正也搜集了许多外面的事给乾隆看。
    乾隆看了,吓到了,手一挥眼一闭,就当这些事不存在,把资料全锁了。
    鸦片战争开始两年了,乾隆的孙子道光还傻乎乎地问英吉利在哪,连世界地图都没看过。
    这可真是做梦要先自己睡过去,绝了。
    胤礽深呼吸。
    改!必须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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