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拍了拍徐元梦的肩膀,嘲笑道:“快把你的弟弟放去和同龄人玩耍吧,他都坐立不安了。”
    徐元梦看向胤礽。
    胤礽立刻正襟危坐,还对徐元梦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像极被严厉兄长抓包的顽皮孩子。
    徐元梦忍不住被胤礽逗得笑出来:“去吧。小心些。”
    胤礽恭敬道:“是,兄长。”
    他表情足够恭敬,起身离开的速度却飞快,虽是走路,就像是小跑似的。
    周围人笑道:“真活泼。”
    徐元梦叹气:“幼弟真是太过活泼,这性子,唉。”
    曹寅保持着微笑。
    徐元梦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演技?还是他真入戏,把自己当太子的兄长或者师傅了?
    虽然徐元梦回京后就被皇上提拔,给皇子们授课。但这皇子可不包括太子。
    胤礽一路快走,混入了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中。
    那群少年正在玩投壶。
    王筝虽只有十一岁,但被教得处事较为周全。
    他见胤礽兄长认识钦差大人,自然对胤礽十分亲近。
    其他少年中虽有神色倨傲之人,但都不傻。就算不亲近胤礽,也对胤礽很礼貌客气。
    当胤礽赢了几局投壶之后,原本心里不屑的人对胤礽刮目相看。
    胤礽又做了些格律工整的诗,虽诗很一般,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出附和格律诗,就已经可以称为神童。他立刻取代王筝,成为少年们的中心。
    这次文宴本是为王筝扬名,居然被胤礽抢了风头。注视着这里情况的王檀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这次文宴有试探华家的意思,但为儿子扬名的目标也是真的。
    作为富商,王檀的人脉能拉来这么多文人也不容易,特别是这其中还有钦差。
    结果这场文宴让华家抢了风头,真是让王檀气得呕血。
    他甚至怀疑,华家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
    华家现在来杭州,绝对是知道曹寅来了杭州,以曹寅为靠山,在杭州站稳脚跟。
    曹寅爱参加文宴。华伯玉与曹寅是旧识。他只要花钱买了某个曹寅会参加的文宴的请帖,就能上演一处和曹寅的偶遇,抢夺文宴的风头,为他和华家扬名。
    那之后,杭州众人皆知华家和曹寅的关系,就再没人敢得罪华家。
    而在杭州没有人脉的华伯玉,借着别人的文宴扬名,立刻就能把别人的人脉占为己有——这之后,杭州还会有谁会拒绝和华伯玉成为朋友?
    好一个借势。
    好一个夺势。
    枉他王檀纵横商场多年,居然被华家算计得输了不止一筹!
    等华家在杭州站稳脚跟之后,王家恐怕要成为笑柄了。
    王檀表面上笑得一团和气,心中已经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他看着表面上似乎高风亮节,颇具清贵文人气质的华伯玉,越看越觉得这人面有阴险之色。
    第150章
    当徐元梦和胤礽借着曹寅的势,把杭州富商王檀为儿子扬名的文宴化为己用的时候,书信到了江苏巡抚赵士麟手中。
    赵士麟原本是杭州巡抚,康熙二十五年调江苏巡抚。
    因赵士麟很能干,也较清廉,康熙有意在今年调赵士麟入京重用。
    可浙江“民变”一出,不仅如今浙江巡抚被康熙问罪,赵士麟作为前任浙江巡抚,高升之路也暂时被堵塞了。
    康熙显然怀疑他在任期间,也不是特别清廉。
    不过胤礽信任他。
    胤礽第一世中,赵士麟一辈子虽有文人好虚荣的惯常缺点,但官声不错,没有卷入任何贪腐案,民间评价也还行。
    特别在水利方面,杭州人评价,“唐有白居易,宋有苏东坡,清有赵士麟”,可以信赖。胤礽觉得以后让赵士麟继续当地方官,比入京好。
    赵士麟看到留有胤礽印鉴的书信,双手都在颤抖。
    浙江民变一案,皇上居然派太子亲往,这是得多震怒?
    地方官员不知道太子的能耐,但听闻这个太子小小年纪就出使海外好几年并平安归来,也明白太子有多不好惹。即使太子年纪不大,赵士麟也不敢慢待。
    他将太子写的书信逐字逐句的看,越看越大汗淋漓,几近瘫软。
    太子居然问他,他任杭州巡抚时,杭州将军是否有谋逆之心。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敢乱答?
    若不是不敢擅自离开任地,他就要亲往解释了。
    “不,不能暴露太子在杭州的事。”赵士麟擦了擦头上的汗,反应过来,太子可能在考验他。
    他哆嗦着手,把太子的信烧掉,又把灰烬放水里刨散后,倒入了花盆中。
    赵士麟回屋换掉了被汗浸透的衣服,召来了族侄赵元彬。
    赵元彬腰间佩剑,身材较为魁梧。
    他性格豪爽,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游侠儿,现在浪子回头,跟随赵士麟读书期间,也保护赵士麟安全。
    “伪装一下,将信送给……”赵士麟顿了顿的,道,“送往杭州曹寅曹大人处。”
    他不知道太子在哪,但曹寅一定知道。
    赵元彬拱手道:“是。”
    赵士麟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去了曹大人处暂时不用回来,听从曹大人差遣。曹大人可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赵元彬虽疑惑,也立刻应下。
    赵元彬伪装之后,悄悄离开了杭州巡抚府。
    赵士麟在书房呆坐,久久未起。
    他对杭州将军查木杨印象不错,希望这封信能救查将军。
    ……
    赵元彬拿着赵士麟的印鉴见到了曹寅。
    曹寅拆信看了几行,眼皮子就开始狂跳。
    谁都以为直亲王最爱搞事,动不动就灭国。他们都不知道,太子才是幕后黑手。
    直亲王只是杀了他们的领头人而已,太子可是每次都抓到了直亲王所搞出来的混乱机会,将地占为大清所有。
    灭国之功?那该是太子的。
    只是太子低调,给所有人都报了功劳,独独自己没有,国内的大臣才以为太子只耍了耍嘴皮子。
    太子现在又要搞事了。
    曹寅扶额:“杭州将军……”
    大清在全国一共有十四个旗营,杭州将军就是浙江驻防旗兵最高长官,官居正一品,实权虽不如总督,官品高于总督。
    现在八旗还没有糜烂,八旗军队的战斗力高于地方军。驻防将军就相当于中央军驻地方将领,手握精锐,地位十分重要。
    太子轻描淡写就假定大清驻地方十四分之一的八旗军队有谋逆之心,并先未雨绸缪,定下平叛之略,真是……
    真是算无遗策,凡事做好最坏打算,不愧是太子。
    曹寅把书信放袖子里,道:“你会伪装?”
    赵元彬道:“是。”
    曹寅看了一眼赵元彬头顶发髻,问:“你愿意剃头吗?”
    赵元彬毫不犹豫道:“如果是长官吩咐,草民愿意。”
    赵元彬并无心理压力。
    剃头令开始后,赵家人已经剃头,否则赵士麟也当不了官。
    现在可以留发,忠于大清的汉臣也不敢把头发留太长,以免被皇上认为心怀前明。
    赵元彬被赵士麟带在身边教导,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曹寅微微点了点头:“你剃一个旗人发辫,打扮得魁梧一些,扮做我身边旗人武官。我会开文会,派你去好友身边,你帮他以我的名义摆平他置办家产的小事。”
    当官的都喜欢当谜语人,赵元彬在族伯身边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他只需要遵守命令就好。
    第二日,曹寅召开文会,邀请三俩好友吟诗作画,并将在南洋结识的好友华伯玉介绍给其他友人,让他们多多照顾。
    曹寅酒过三巡之后,问华伯玉可有什么困难。
    华伯玉按照太子的吩咐,说有些大清官场的规矩不太了解,做事不知道找谁行方便。
    曹寅醉醺醺的一挥手:“你是我友人,需要行什么方便?我派个下属陪着你把那些事都办了。”
    说罢,他唤出一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彪体大汉。
    众文人低头,遮住自己鄙夷的视线。
    这个时候还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就只有一些武夫了。
    曹寅虽已经出包衣为民,骨子里还是关外的野蛮人,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曹寅继续喝酒,用醉意掩饰住眼中冷意。
    他这个身份,注定就算再有才华,也不会被儒林所容。
    他只是皇上的狗,是大清的鹰犬。作为汉人被俘后入旗的包衣,他既不被满人视作同族,也被汉人鄙夷。
    “少喝些。”徐元梦看不过去了,“你要把身体喝坏,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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