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做了她说的那些事没错。
    她会自己去九重天领罚。
    轮不到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来指责她。
    面无表情地捏了个指诀,芙嫣瞬身回了结界内,一边走一边清理身上的血迹,指诀还没捏完,便看见了寻来的谢殒。
    哪怕有困神阵阻隔,但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灵力估摸着也恢复了,能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奇怪。
    他寻过来应该是感知到了她与云净芜两方的灵力,知道她们动了手。
    看着他冰白俊美的脸,也确实祸水极了。
    谢殒见到芙嫣就闻到了她身上不属于她的血腥味。
    上神之血是带着细金的,但她身上的血是纯正的红色,蕴含着地仙等级的灵力。
    这种程度,能来到这里,必然是云净芜。
    谢殒:“你们动手了。”
    是肯定的语气。
    她们的确动手了,但是对方先动的手。
    芙嫣也没解释这些,她已经不在意他的任何想法了,所以无所谓他怎么想。
    但她现在真的很不高兴。
    云净芜这次来,其他的暂且不提,只一件事——她喜欢谢殒,只这一件事就让芙嫣难以忍受。
    他应允对方的提议,找挡箭牌拒绝她也就罢了,可他怎么能找一个喜欢他的人做挡箭牌?他怎么能找个喜欢他的人做这件事!
    若她至今还不打算放弃,他是不是就真的要和云净芜定下婚约?
    和一个喜欢他的人定下婚约……哪怕不在一起,哪怕是假的,芙嫣也忍不了。
    想象一下,她那么爱他,追慕他那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若他需要一个假的婚约对象,和她定了婚约,她也算是另一种意义是的得偿夙愿了。
    得不到他的人,也能得到他名义上给的名分,不管走到哪里,他与她是不可分割的亲密关系,人人都知道他属于她,他身上是真真切切地盖了她的章,六界皆知!这样也足够了。
    可连这些他也没想过给她。
    他甚至为了摆脱她,试图将这些给云净芜,一个同样爱慕他的人。
    险些……险些他们就真的是未婚夫妻了。
    方才那字字冒犯的小仙,就能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指责她欺辱了她的未婚夫君。
    只差那么一点,就只差一点。
    他真是不配。
    真是让她恶心透了过去执迷于他的自己。
    芙嫣越想脸色越难看,她眼神偏执,眼底暗潮翻涌,周身气息凛然,金红色的龙鳞在额角若隐若现,这是情绪极度不稳的表现。
    谢殒上前想碰她,却见她抬起手,将手上和衣襟上残存的血展示给他看。
    “看见了吗?”
    谢殒一怔。
    “云净芜的血。”她勾唇一笑,连眼睛都泛起了金红色,“你说得没错,我们动手了。”
    “还不止如此。”
    她往前一步,神圣昳丽的脸上有些偏执扭曲之色。
    “——我把她给杀了。要替她报仇吗?哪怕只是个挡箭牌,发觉你被我关着也要拼死从我手里将你救出去,她可真是爱你啊,以你的未婚妻自居,爱你爱到不惜触怒我,死在我手下……你们不愧是六界皆知的即将缔结婚约的对象……她这样爱你,这样为你,你要不要替她报仇?”
    “谢殒,你要替她报仇吗?”
    第24章 (二修)
    从得知根本没有所谓的燃情香开始,谢殒就想了很多。
    想他的心,想他的未来,或者说是……他与芙嫣,他们的未来。
    他实在活得太长了,长到他很多时候除非必要,已经不想去思考。
    他曾以为自己此生便会如过去的每一日一样,孑然一人,死气沉沉在邪祟侵袭和净化之苦衷度过,直到迎来期待的死亡。
    但芙嫣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他刻意忽略的、不愿直面的本心。
    正如他对她所说的那样,他没有她想得那么好,本就是个不值得她费心的人。
    在过往三千多年里,他可能不是不明白她的感情不只是受了那道灵泉灵力的影响。
    他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更快消除影响。
    是他一直不愿意明白。
    就连之前强撑不住的昏迷,未见得不是怕她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不再费心,一走了之。
    醒来后发觉她还在,他再没提过让她走的话,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没办法真的与她分开。
    他对接下来所有要说的话珍而重之,慎之又慎,以为他们还会有很多机会。
    在芙嫣还会主动吻他时,哪怕其实只是狠狠地咬,仿若惩罚一般,也让他觉得——还好,还来得及。
    他那时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主动送上,随她如何惩罚,肆意虐待。
    他抱着她,用身体坦白他的靠近与接受,但被她推开了。
    现在……看着芙嫣身上的血,刺目的鲜红,他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他不懂情爱,又厌恶情爱,最终败于情爱。
    他与他以为的孽没什么两样。
    他不是六界中人,生长于漫无边际的洪荒,固守着世间极致的纯洁,却失败得甚至不如六界中最世故的凡人。
    他连如何被爱都做不好,更别提如何去爱人了。
    他几乎所有的选择,在芙嫣这里都走向了错处。
    现在芙嫣也是一样。
    她选择也在将他们彼此推得更远。
    谢殒瞬身至她身前,抓住她的手臂认真辨别,试图找出这不属于云净芜的蛛丝马迹,但失败了。
    这就是云净芜的血。
    这样多的血,他想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对方没事都难。
    他难言心中感受,头疼欲裂地半闭着眼,剧烈的情绪波动牵起咳嗽,他脸上挂着病态的胭红,紧紧抿唇:“发生了什么?”
    他清潭似的眼眸蕴着深深的颓然:“为何这么做?你做之前该先来问问我。”
    她这是在亲手摧毁他们在一起的微薄可能。
    在他放下所有过去向她低头的前一瞬,她在向他竖起围墙。
    “你要如何对我都可以……我任你所为,甘之如饴。”谢殒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尽,面如死灰道,“将外人牵扯进来,你要我怎么才好。”
    他的反应让芙嫣觉得可笑极了。
    “是我将她牵扯进来的吗?”她指着他,“是你啊谢殒,她是来找你的,若不是你给她这样的权利和机会,这后面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我连认识她的可能性都没有。”
    谢殒站在原地,面色苍白道:“对。”他认可了,“你说得对,这都怪我。”
    全都是他的错。一步错步步错,是他的错,与芙嫣无关。
    她杀云净芜也不是她的本意,是因为他,一切由他而起,是他害了芙嫣。
    谢殒一扬袖,阵法骤然解除,芙嫣只觉束缚神魂的契约消散,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他果然已经全都恢复了,哪怕她拿神魂加注在阵法中,他也可以轻易解除。
    金红色的结界在十重天逐渐消失,谢殒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你先回寝殿,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芙嫣冷淡地看着他:“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些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谢殒看着她,将声音放得更缓,哄她般说:“回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过问。”
    “你要做什么。”芙嫣皱起眉。
    “我会亲自去找霜晨月。”
    芙嫣闻言愣了一下,啼笑皆非道:“……我告诉你我杀了云净芜,你这是想去替我……顶罪?”
    “不是顶罪。”谢殒扳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重重道,“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一切因我而起,自该由我结束,不存在什么顶嘴。”
    “够了。”芙嫣挣开他,忍无可忍,“你打心底里就觉得我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对吗?”
    谢殒一怔。
    “你就一点都没想过,我不会杀她吗。”芙嫣的神色冷到了极致,“我那么说,你就信了?”
    她自嘲笑道:“……谢殒,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对吧,所以我那么说了,你就当一切是真的,就当我是真的会做出那种滥下杀手之事的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事。”
    芙嫣笑起来:“当然,她当然没事,虽然受了伤,但至少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大约在一重天疗伤吧?她爱你那些话倒是真的,一点都没骗你。她爱你爱到强闯阵法溅了我一身血,爱你爱到不自量力和我动手,只因我囚禁了你,强迫了你。”
    谢殒修长的手轻颤着靠近芙嫣,被她毫不留情地躲开。
    “别碰我。”她厌恶道,“如今想来,可笑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她盯着他:“这是我第二次跟你提起杀了云净芜。第一次你就当我说真的,说有你在我杀不了她。你还真是一点改变都没有啊。”
    芙嫣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我也跟银拂说过这样的话,她当时便知我不会真的那么做,可你两次都信了。看来自始至终,我在你心里都是那样的人。”
    “你从来没有哪怕一刹真正了解过我。”
    “……芙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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