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缨最近因为江冬梅的事情心情不太好, 加上文工团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就经常来找江秋月和杨双双,见到这个情况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孟营长不是一直都很想离婚吗?为什么现在又不同意了?”
    江秋月摇头,“不清楚,可能有什么内情吧。”
    陈红缨又想了会儿也没想清楚,干脆也不想了。
    江秋月对细究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加上她之前一直在实验生机丸的事情,还真让她找到了一种或许可以替代的草药,虽然一张药方所需的药材很多, 但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她相信将来说不定还真能让她实验出来。
    因此, 江秋月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这个事情, 且明年就要恢复高考,她还要准备复习。
    想到这里,江秋月又想起来上次江立业回来的时候她忘记提醒他学习的事情,而他现在在部队外出也不方便, 便打算回头买点课本和资料寄给他。
    另外,江秋月又提醒陈红缨说:“明年就要恢复高考,现下也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不打算复习参加高考吗?”
    “对啊!”陈红缨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立马坐不住了,“我还真给忘了,虽然我有以前的记忆,但这些年我看书的时间和训练的时间完全没法比,有些甚至都生疏了,我这就回去看书去。”
    陈红缨来的松快,回去的时候却急匆匆的,倒是惹得和她同屋的王文淑好奇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陈红缨不好说高考的事情,想了下就说:“秋月姐最近很忙,我嫂子也要围着厂子打转,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总过去打扰她们了。”
    “那倒也是。”王文淑没在意,反倒问道:“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到现在很多人都没能缓过劲儿来,看样子咱们文工团要闲置好长一段时间了,又快过年了,你过年要回家吗?”
    陈红缨仔细想了一下,明年恢复高考,她肯定要把大量的时间用在备考上,就没时间回家了,不如趁现在回去一趟看看二老。
    陈红缨点头,“回吧。”
    王文淑就说:“我也打算回去陪陪我爸妈,我哥都牺牲好几年了,但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还是难受的要命,总偷偷哭,我也不放心他们。”
    陈红缨就说:“现在请假容易,你可以请个长假。”
    王文淑点点头,可眉心还是皱着没松开。
    过了一会儿后,她蹭到陈红缨的面前,轻轻撞了她一下,低声说:“我之前不小心听到一个消息,但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什么?”陈红缨问道。
    王文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用气声说道:“我听说啊,我们文工团说不定很快就要解散了。”
    “你听谁说的?”陈红缨皱眉。
    王文淑指了一下办公室的方向,“那天我去送文件,不小心听到的,说有那种可能。”
    “哎!”王文淑又忍不住叹气,“你说这要真给我们解散了,我们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啊?现在大批量的知青回城,听我爸妈说现在想安排一份工作非常难,但凡有一个机会,很多人都抢的头破血流,那些没工作的知青都要成街溜子了,万一文工团要真的解散了,我们不就也没工作了吗?那到时候怎么办啊?”
    陈红缨还真不清楚文工团会被解散的事情,但听王文淑这么一说,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想了想,她觉得这事儿最好是去问江秋月,在这里干着急没用,就安慰王文淑说:“别多想,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就算真的要解散文工团,肯定也会有另外的安排,不可能真的不管我们了。”
    王文淑一想也是,倒也不再纠结了。
    她和陈红缨不同,她的长相以及天赋也就比一般人好点,平时一直混在人堆里面当配角,自身对表演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将来倒也不一定继续做这个,只要部队继续给她安排好工作,她倒没什么,就是陈红缨长得好又有天赋有能力,要是不能继续干就有些可惜了。
    她想了下,又忍不住问陈红缨,“我是无所谓干什么,但你这么喜欢舞台,万一真给我解散了,你咋办啊?”
    陈红缨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有些慌,但又想到她已经决定考大学,要是真的考上了,短时间内肯定也不用愁工作的事,至于将来,国家不是包分配吗?
    听说以前还有电影学校,也不知道这次高考恢复后还能不能考?
    陈红缨压下心里面忽然涌现的焦急情绪,又想着王文淑这些年没少帮过她,刚刚还给她透露了这么大一个消息,最终几经思考,也拉了她一下,低声说:“我最近其实有一个猜测。”
    “什么啊?”陈红缨很少和王文淑主动这样说话,以至于她此刻兴趣很大,刚说完就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快说!”
    陈红缨咬了咬牙说:“你觉得,将来会不会恢复高考?”
    “啊?”王文淑一脸懵,“恢复高考?”
    “你别这么大声!”陈红缨拽了王文淑一把,然后才说:“当年取消高考就是因为闹革命,现在革命结束了,高考或许就该恢复了吧?”
    “好像是啊。”这么一说,王文淑也觉得有可能,顿时兴奋地抓住了陈红缨的胳膊说:“那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能正常考大学了?”
    她家中正好还有一个弟弟刚刚高中毕业,原本今年初应该下乡的,但哥哥已经牺牲了,她妈实在不放心弟弟,就把工作让给了他。
    如果能恢复高考的话,那她弟弟岂不是正赶上考大学,这样一来可以把工作再还给妈妈,二来弟弟要是能读大学,将来也能有更大的出路。
    王文淑也没瞒着陈红缨她的想法,甚至还表示现在就要往家打电话。
    陈红缨捞了王文淑一把,“这些都只是猜测,国家一天不正式发文件,一天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说,你就算要说也要偷偷的说,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这可是政治性的问题,你也不想惹事儿吧。”
    王文淑兴奋的脑子瞬间平静下来,她接着又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看着陈红缨说:“谢谢你提醒我,我差点忘了。”
    “没事。”陈红缨摇头,想着她的本意是暗示王文淑和自己一起准备高考,但王文淑好似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她又忍不住多提了一嘴,“要是真能恢复高考,你不打算参加吗?”
    “我?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还能参加?”王文淑一脸诧异,说着,又忍不住用力瞅着陈红缨,“你该不会想参加吧?我们这些早就毕业的人不能参加了吧?”
    陈红缨摇头说:“万一呢,机会留给的是有准备的人,我打算开始看书了。”
    王文淑还是不信,摇摇头说:“随便你吧,我就不陪你了,我现在这个年纪也没有读书的心思了,我只想接下来的工作能平平顺顺,然后再嫁一个好男人就好了。”
    人各有志,路是自己选的,谁也不好强求。
    陈红缨不打算再劝说王文淑。
    不过,陈红缨还是忍不住提醒了王文淑一句:“这件事说到底也只是我猜测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你还是不要太高兴了,也不要往外说,万一事情不成,回头还会惹麻烦。”
    王文淑连忙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陈红缨和王文淑说了高考的事情后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不对,加上担心工作还有高考的事情,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过去找江秋月说了这件事。
    江秋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革命结束,不少文人学者平反,肯定有人能联想到高考的事情,只是没办法也不敢说出来而已,既然她都表示不会乱讲,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没什么就好。” 陈红缨拍了拍胸口,又想到王文淑昨天提到的文工团解散的事情,忍不住问了出来。
    江秋月倒是不了解这些,但是她之前确实听杨双双提到过,就点了点头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陈红缨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那……我们这些人要怎么办啊?会被分配到其他单位吗?”
    “我不清楚这些。”江秋月摇头,说着又看向陈红缨道:“你不是已经准备要参加高考了吗?到时候报一个电影学校或者艺术学校,深造一番,回头就算不能继续待在文工团,也可以去拍电影电视剧啊,你这两年不也陆陆续续参演过一些电影吗?”
    陈红缨就说:“我之前还担心这次恢复高考不一定能考电影学校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刚才除了有点担心我自己外,其实主要是帮王文淑问的。”
    江秋月继续摇头,“我以前没怎么关注到这么具体,不太清楚这些。”
    陈红缨叹了口气,“那算了,本来我们也做不了国家的主。”
    时代的洪流就要来袭,谁也不可能避免的了,就看谁能冲这场滔天巨浪中博出来,谁就能走在最前沿,否则,最终也只能被时代淘汰掉。
    江秋月想了下,又劝了陈红缨两句要抓住现在这个机会。
    快要过年了,许从周和闫胜利还一直没有消息,陈红缨便忍不住问道:“许团长和我哥不会过年也回不来吧?”
    江秋月估计这个可能性很大,就说:“或许吧。”
    陈红缨想了下问道:“我打算今年回家过年,要是我哥回不来,我想问一下我嫂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但她要走了,你怎么办啊?”
    江秋月估计许从周和闫胜利现在很可能就在首都,原本她就有带着许斯颐回首都的想法,就说:“我回首都过年。”
    “那这样我就不担心了,我现在就去厂子里找我嫂子说这件事。”陈红缨站起来往外走,倏然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又问道:“秋月姐,你和我嫂子说过高考的事吗?”
    陈红缨一直不知道杨双双的另一重身份,江秋月就说:“和她提过了,她知道。”
    “那我就不用多说了。”陈红缨就说。
    晚上杨双双回来,就和江秋月说了陈红缨找她的事,顺便说道:“我其实有点不太想回叶城,主要是担心再次遇上杨家的那一群人,但也确实很久没见红姨他们了,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什么意思。”
    江秋月就说:“我原本的打算是想先问过我婆婆后,再问你要不要去首都,你和她的关系那么好,我觉得她肯定同意。”
    杨双双闻言,倏然把手一合,“这个好,那我就先和陈红缨去叶城看一下红姨他们,然后就去首都找你们玩,现在的限制也没之前那么多了,正好可以去看看。”
    谈妥了这些,自然是静等着年节的到来。
    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很多人的情绪都不好。
    江秋月和杨双双商量了一下,又和上面的领导申请通过后,决定提前给两个小厂子里的人放假,正好她们也能提前离开。
    临走前,江秋月还给江立业打了个电话,只说她过段时间会从首都给他寄点东西过去,让他到时候一定记得查收。
    叶城虽然靠海,但是地理位置上也算是北方。
    江秋月回首都,杨双双和陈红缨先去叶城,也正好顺路。
    下半年知青回城的事情沸沸扬扬的,又正好是年节时分,火车上的人比往日要多上一倍,出事情的概率也比以往高出很多。
    江秋月和杨双双虽然并不担心她们这一路会遇上什么危险,但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加上她们一行还有四个小孩子且又没有能表面震慑坏人的男人在,便决定低调些,都换上了旧衣裳。
    “哐当哐当”的火车从南往北缓缓而行,沉闷的车厢里几乎载满了一水儿的身着绿军装的青年男女,大都是二十来岁上下,年轻精神,神采奕奕。
    就像他们当初离开的时候那样。
    就连江秋月她们所在的卧铺车箱也几乎都是这种绿色,乍一看上去,还以为都是要入伍的新兵呢。
    和那些人相比,穿着灰蓝色衣裳但长相和精神都不错的江秋月一行才更加惹人注目。
    现在的人多数都带着朴拙的热情,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见到她们人多,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姐,你们也是回城的知青吗?这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在乡下结婚了啊?你们要是回城了,那你们乡下的丈夫怎么办啊?”
    问话的是江秋月她们对面的一个年轻娇俏的姑娘,也是一样的绿军装,还留着一头黑亮的头发,辫子也编的很漂亮。
    这话有些超过江秋月和杨双双与人交往的界限了,陈红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三个大人都沉默了。
    上火车的时候,江秋月和杨双双又特意叮嘱过家里面的几个孩子不能在火车上随意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喝陌生人给的水也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因此,几个孩子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对面那个长辫子的绿军装姑娘,沉默以对。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大辫子的姑娘不开心地努努嘴,嘀咕道:“什么人嘛!好心和她们说话,结果不理人。”
    她边上的两个同行的姑娘拉了拉她,小声说:“你别说了。”
    她们也觉得自己的同伴问的话实在有些太深,加上对面的几个那么漂亮,也不能确定人家就是嫁给了乡下人,这么说人家肯定不爱听,不搭理你也正常。
    她们不好意思地冲江秋月她们笑笑,之后也没再主动和她们开过口。
    往北的路上,火车走走停停,除了那个长辫子的姑娘,其他两个已经陆续下车了,又换了其他人上来。
    快要到叶城的时候,杨双双和陈红缨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杨双双还不忘记和江秋月说:“我们先下车了,你和斯颐自己路上小心。”
    江秋月点头,牵着斯颐的手站起来给杨双双她们让位置。
    小朋友们离别的时候格外的依依不舍,尤其是乘希和朝希,一人拉着斯颐的一只手,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让许斯颐在首都等着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过去找他玩了。
    对面的那个长辫子居然也是叶城的,见她们一行这样,忍不住撇撇嘴说:“别挡道行吧,你们不走我们其他人还要走的。”
    杨双双她们并没有将路全部堵住,但这时候也不欲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就拉着几个孩子往边上撤开,给那个长辫子让了个更宽敞的位置。
    长辫子嘟嘟嘴,提着自己的行李跑过去排队等着下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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