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朔脸色一下子变了,眉梢眼角都染上了薄薄的怒气,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一下子就出来了。
    姜子朔平生被人娇惯坏了,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这样的霸王脾性遇上另一个霸王,不是像他对林乱那样,主动退后一步,两人好好相处;就是像他跟面前这个少年一样,水火不容,见面就掐。
    他强忍着怒气冷哼了一声。
    陈莫云你最好给我闭上嘴,安安静静的去玩你的娃娃。
    那个少年双腿别在上面,倒吊着晃了晃,头发也晃来晃去,笑嘻嘻的倒是没有生气,扒着眼睛对他做了个鬼脸。
    我当然是奶奶的好孩子,玩娃娃也不会像你一样去偷库里的刀剑,还带着一个帮凶。
    闭嘴。
    姜子朔咬牙切齿,取下身侧挂着的鞭子,拿着鞭子就直接抽了过去,他身上是常年配着鞭子的,一手鞭法母亲亲自教授的,极其精妙。
    陈莫云见了也不着急,上身一使力就上去了。
    上去之后就直接沿着走廊屋顶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把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喊道。
    三殿下打人了!三殿下打人了!快来人,快去告诉我爹我祖父我祖母我大哥我大姐。
    姜子朔低低骂了一声,提着鞭子追了上去。
    林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远,有些懵。
    嗯?你怎么在这里?
    林乱回头,是陈华,他穿着常服,但兴许是习惯使然,他依旧站的笔直。
    林乱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姜子朔外祖家就是姓陈,陈华原来是陈家的吗?
    我跟姜子朔来的,他刚刚碰见一个人。
    林乱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只能含含糊糊的带了过去。
    吵了几句,然后就两人一起跑了。
    陈华却一脸了然,叹了一口气。
    抱歉,失礼了,你先跟我来,我正要去给母亲请安,你可以先在那里坐一会儿,她肯定很情愿你去那里坐坐,待会他们闹完了,我会让人把三皇子殿下带过去的。
    林乱也不扭捏,直接应了跟了上去。
    *
    陈华母亲住的小院子不大,但是院子里摆满了花,显得极其漂亮。
    几个女子正在院子里的亭子乘凉,围坐着闲谈。
    陈华径直走了过去,说道。
    母亲,父亲说舅舅的生辰还有半月便至,今年还是要母亲来帮忙办一办。
    陈华的舅舅,苏家苏凌然,他是除叶老爷子之外,最有地位的武将,论资历他不差,他比叶老爷子差的那一点是差在年岁上。
    他十几岁便在战场上厮杀,至今年他已有三十七岁,几乎大半生都在边关度过,还是今年叶老爷子去了边关,他才得了调令回京。
    按他的品级和身份,生辰是要大办的,但是他不在意这些,在边关就更不在意,但是这回是接着办宴席给他相看亲事的。
    苏家满门只剩了他和姐姐陈夫人,他娶过亲,他的夫人和孩子都死在了当年一场战乱里,自那之后他便一直一个人。
    他这些年并不想再娶,但是陈夫人一直想给他再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儿。
    否则苏家,就算是断了。
    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女眷去办的,然而苏家就只有苏凌云一个人了,是以苏夫人虽然已经嫁了出去,还是会一手包办他的生辰宴。
    陈夫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陈华让开一点,林乱上前行礼道。
    陈夫人好。
    这是三皇子殿下带来的孩子。
    他顿了顿才又道。
    刚刚三皇子殿下进来之后碰见了莫云。
    陈夫人了然,对林乱招招手。
    快过来坐坐,别跟他们一起胡闹。
    又让人给林乱端上了点心瓜果。
    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叫住了陈华。
    你素来懂事,去帮娘看看他们两个如何了,没分开的话就去找你祖父祖母,快让他们分开,这三皇子素来就脾气不大好,娘娘还教他使得一手好鞭子,下手没个轻重,也不知怎么就老是盯着你弟弟。
    陈华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还是应承了下来。
    我去看看吧,待会叫他们过来。
    他转身,心想,也就三皇子能让娘亲少护着点那小崽子,娘亲还是太宠溺他了,养着养着指不定就养废了,还是要跟父亲好好说一下。
    陈夫人微微放下了心,转身去招呼林乱,调笑道。
    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可真标致。
    林乱自己就回答了。
    我是林家的。
    他在长辈面前向来很乖,陈夫人看了心里就喜欢。
    要是我小儿跟你一般就好了,长的好看,还乖巧。
    旁边配着陈夫人的几个小女儿也纷纷附和。
    其一个大胆的盯着林乱看了好久忽然笑着说道。
    这小公子跟夫人还有几分相像呢。
    另一个来回看了一遍,惊叫道。
    真的呢,比小公子还要像了,这么一看反倒林小公子和夫人更像母子呢。
    陈夫人也笑。
    她的几个孩子都没有几个跟她相像的。
    说到底,孩子还是更像父亲些。
    *
    陈华倒是在路上就正巧碰见了带着姜子朔和幼弟的父亲。
    看路线是要去祖父那里。
    他直接迎了上去,行礼。
    父亲,有个三皇子殿下带来的孩子现在正在母亲那边。
    既然这样你便带他们过去你母亲那里。
    姜子朔没什么,陈莫云皱起了鼻子抓着自己父亲的袖子嚷道。
    父亲父亲,我不去。
    他要是去了,一准又得被念叨好久。
    陈莫云是陈家唯一敢这样跟自己父亲撒娇的人,连唯一的女孩都不敢这样做。
    叫你去你就去,你母亲惦记你,正好你去看看她。
    陈莫云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也不敢太放肆,只得悻悻松了袖子。
    旁边的姜子朔拿着鞭子,松松在手腕上绕了几圈,靠着墙站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见陈莫云那副样子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陈莫云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恼怒的别过了头。
    两人跟在陈华身后,一左一右,隔得老远。
    那边的林乱待在一群女人堆里倒也没什么拘束,他跟周烟跟惯了,只乖乖巧巧的给什么吃什么,说什么也都听着,不多嘴,也极有耐心。
    林乱讨人喜欢不是没有原因的。
    姜子朔看见林乱,三步两步跑了过去,先向陈夫人问了声好,就急急忙忙拽着林乱走。
    路过陈莫云的时候还故意冷哼了一声。
    我们现在去演武场,那里现在没有讨厌鬼了。
    最后一个讨厌鬼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往后回头使劲喊。
    他得意洋洋的回头看着身后被陈夫人等人拦下来的陈莫云。
    陈莫云只要在陈夫人身边,陈夫人就绝对不会让陈莫云跟他起冲突。
    他一时忘形,撞上了站在院门口的陈将军。
    姜子朔回过头,快速的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舅舅,就拉着林乱走了。
    留下陈将军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子朔身边的孩子有些眼熟啊。
    像谁呢?
    他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他记起来像谁了,那副姿态,像极他的妻弟,苏凌然。
    陈夫人虽然跟林乱也有几分相像,但是跟林乱更像的,是苏凌然。
    他们只知道陈夫人是第一美人,却不知道,苏凌然跟陈夫人有五分相似,却是没有不及的地方,十分清俊,风姿只有更甚,只是他常年在边关,在这上京又不常跟人往来。
    是以在上京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样貌。
    刚刚那孩子,就是跟苏凌然有几分相像。
    第44章 林家幼子
    周烟绞着帕子, 担忧道。
    主子,这样让这孩子去跟那些人交好能行吗?他还当上了姜子瀚的侍读,这孩子从小就藏不住事儿, 万一、万
    碎衣还是坐在榻上,懒懒散散的打断了周烟。
    没有万一。
    他紧盯着周烟强调道。
    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周烟忍不住轻微的勾了一下嘴角, 这正合她的心意,她自然不希望林乱接触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如今话里话外也只是试探一下碎衣。
    碎衣对林乱很好, 但周烟从来都看不透他, 这孩子是天生的上位者。
    他当年也对自己的小妹妹很好, 但是这次也是他亲自反了他的父亲,屠戮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在自己叔父的帮助下,以一种不容许丝毫反抗的强势姿态夺取了首领之位。
    碎衣这次回去自然不是回去探亲, 他是回去向边域宣告自己的存在的, 他进行了一场屠戮, 将整个统治阶级都进行了一次清洗。
    他对待反对者的态度十分鲜明,斩草除根。
    这次权力更替事件的起因是一次边域蛮族两个部落之间的一次联盟,他们想要联手进攻一个小国。
    盟约的缔成需要祭祀,这是最庄严的祭祀, 为表诚意, 祭祀的祭品需要两个首领的各自一个孩子的头颅, 并且用他们鲜血来祭旗, 保佑此行顺顺利利, 祈求狼神赐予他们的战士力量。
    碎衣的父亲有三个妻子,个个都是有自己草场和军队的强悍女人,柔弱一些的都死了。
    她们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去做祭品。
    不知是谁提了一个好提议,众人才想起他们的首领还有这么一个孩子,一个混血的杂种。
    于是碎衣回去了,带着一支精悍的铁骑。
    他的父亲只是边域蛮族一个小首领,现在碎衣却吞并了周围无数草地牧场,将领地扩大了数倍。
    他如此年轻,野心勃勃,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他。
    他甚至敢在夺取了首领之位后就立刻连夜赶路来到晋国国都,这是那些老首领都没有的魄力,他们只敢躲在自己的领地深处,让自己的战士为自己冲锋陷阵。
    但碎衣不在乎,他本来就是从晋国密探出身的。
    碎衣躺在榻上,伸展开四肢,他面容其实还是多随了母亲,从他的眉眼间可以看出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
    他这是显然不想再交谈,周烟识相的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然而她刚刚带上门,碎衣就坐了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先是打开了林乱装衣服的柜子,扫了一眼,又关上了。
    里面只有林乱不常用的一些衣服,林乱穿的衣服都是周烟管着,周烟挑好了让人每天送过来的,这柜子并不常用,林乱倒是经常放些东西藏里面。
    碎衣眯着眼想了想,移开床前的供人坐的小榻,单膝跪地伏下身,往床底下看了看。
    床底角落果然放着一个小箱子,碎衣笑了一声,用脚一勾就勾了出来。
    他直接盘腿坐到地上,把那小箱子放到自己腿上,吹了吹灰尘,自言自语道。
    怎么还是小时候那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偷偷拿到林府的,还是连个锁都没有。
    碎衣想起来就想笑,林乱小时候的箱子是有锁的,他也不会藏起来,就放在明面上。
    后来林乱就老是丢钥匙,最多的一回一个月丢了把锁,回回都得让碎衣给他砸开,碎衣砸一回就要他一天一半的点心。
    他小时候吃甜的没个量,周烟怕他吃坏了牙,每天只给他那么一点,林乱自己都舍不得吃,每天走哪带哪。
    林乱就抱着箱子犹豫老半天,最后还是得拿着点心去找碎衣。
    后来他就再也不锁了,转而把箱子藏起来。
    但是房间就那么大,碎衣随便猜猜就能猜个**不离十,碎衣觉得周烟大概也知道,只是懒得管林乱这些小动作。
    碎衣也是不管的,他只偷偷开了一回,拿了林乱一个荷包,这是第二回。
    他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最上面是一把精巧的袖剑和一包油纸包的糖。
    碎衣拿起来袖剑抛了两抛,试了试手感。
    勉强凑合。
    *
    那边姜子朔和林乱玩儿的尽兴,两人在陈家用了晚膳才回去,期间陈夫人还说要给林乱送帖子,邀请他再过些日子去苏将军的生辰宴。
    林乱回来后晚上都在跟碎衣和周烟说白天做了什么,那演武场里面有什么,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
    林乱大了,碎衣早就不跟他一起睡了,他自己睡一个屋子。
    周烟耐不住时候,早早睡下了,碎衣还在给林乱铺被子,叠好换下来的衣服。
    林乱小时候跟他同吃同住,手短脚短,脱衣服都慢,尤其是冬天,衣服厚,林乱扑腾半天满头大汗,还是拔不出脑袋,只两只手在外边,碎衣刚开始觉得好玩,在一边看着林乱扑腾。
    林乱自己扑腾一会就不动了,开始哭,抽抽搭搭的。
    碎衣没办法,就只能耐着性子帮他干,帮他脱衣服,帮他铺被子叠衣服,一做就是十多年。
    林乱只着亵衣亵裤,倒在被子上,滚了几圈,拿脚去踩墙,他就这么个坏习惯,老是改不了。
    碎衣瞥见了,道:明天不想喝苦药的话就放下脚。
    林乱小时候体弱,三天两头着凉喝药,他素来识时务,偏在这件事上死倔,咬牙怎么都不喝,每回都是碎衣压住他灌下去。
    灌完感觉自己委屈得很,老是哭哭啼啼的去找周烟。
    现在虽然大了,还是不喜欢喝药,捏着鼻子也喝不下去。
    现在听碎衣说,他就赶紧放下脚,倒是也不恼。
    还是喋喋不休的说着白天的事儿。
    碎衣听着林乱的话,不时应和几声。
    碎衣你知道吗?有个苏凌然苏将军,他是我跟你说的陈夫人的哥哥,是从一品的大将军,听说可厉害了。
    我当然知道,谁不知道苏将军。
    碎衣吹熄了蜡烛,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勾了勾唇,毕竟交了那么多回手,这可是他要亲自取得项上头颅的人,怎么会不认得呢。
    第45章 林家幼子
    姜子朔这几天, 老是来找林乱,他临近成年,要出宫建府了, 母妃这些时日也少了对他的管束,姜子朔出入宫里本就比那些小皇子和公主简单, 再加上他没了约束,几乎三天两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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