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带来的人要拦住林乱,她每回来排场都极大,这话又是来处理祭祖事宜,带了七八个人,钟叔等人又忙着拦住那些小厮丫鬟,一时竟没人跟着林乱。
    *
    苏凌然正在书房跟人议事,钟莫动作快,门口黑甲卫还来不及拦住他,他就已经闪身进了屋。
    不待苏凌然说什么,钟莫就已经走近,压低了声音开了口。
    主子,小主子发脾气了。
    苏凌然果然没有追究钟莫擅自闯进去。
    怎么回事?
    陈夫人今日来祭祖,遇上了小主子,说小主子没有规矩,没有教养,说小主子是妓子养大的,小主子一下子就翻脸了,这事儿您也知道,我们做不了主,我爹让我来叫您去看看。
    有些话钟莫学不来,他在苏凌然面前也撒不了谎,但他会告偏状,林乱做了什么一句不提,只说陈夫人做了什么,再说林乱做的不过分。
    陈夫人跟小主子,那个亲那个疏他分的清清楚楚,按他爹的话,不出十多年前那回事儿,他现在就该跟着小主子,成为小主子的左膀右臂,就像当年他爹跟将军一样。
    他这点小心思儿苏凌然自然听出来了,却没有追究,只向客人道了声不是,命人送客,自己起身往外走,吩咐钟莫道。
    带路。
    *
    林乱自己随便找了个方向走的,走了没一会儿就迎面碰上了苏凌然跟跟在后头的钟莫。
    他抬头看了一眼,直接环住了苏凌然的腰 ,将自己的脸埋进去。
    闷闷的讲话。
    我想我娘了。
    像只在外边受了欺负,寻求父母安慰的幼兽,沮丧的垂着头回去,依偎在父母身边。
    苏凌然想抱起林乱,把他放到肩头,告诉他不要怕,爹爹在这里,但林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只比他矮一头,他错过的不仅只是一个可以将林乱放在肩头的机会而已。
    那边吵吵嚷嚷一群人也过来了,为首的是陈夫人,后头是她的小厮跟苏府的侍卫等人。
    她仪态万千,也收起了刚刚那副略显刻薄的样子,只脸上带着薄怒。
    弟弟,这孩子也太不像话,祭祖这样大的事情也能闹脾气,你可不能一昧的宠着,要不然长大了还了得。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夫人来拜访也没有人通报,这倒是我的不是,来人,今日守门的,扣半月月钱。
    至于夫人说的祭祖,我看不祭也罢,苏氏子弟已尽数战死,现下也不过我们父子二人,夫人何必自寻烦恼,来人,送客。
    苏氏的确已经没有什么人,苏府每年的祭祖都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苏姓人来的,说没关系,细细数数算上半天能找到一个共同的远方亲戚的那种,说不定连面都没见过,祭祀的时候也闹腾的很。
    整个苏府都不得安宁好几日,贵重东西都要收起来,因为结束之后,连花盆都有拿的,里面几乎没几个上京的人,他们甚至有的都不知道苏凌然是谁。
    苏凌然不出面,由着陈夫人闹腾,那些人拿归拿,倒是都吹捧着她,这几年也苏凌然懒的说,倒是越发过分了。
    几个侍卫上前要将人请出去。
    陈夫人愣了一下,苏凌然这是动了怒,他以往见了面都叫她长姐,父母更加偏爱她,苏凌然小时候淘气就会挨揍,他从小就听话,从没这样顶撞过她。
    就算是她当年将他拒之门外,苏凌然也没有这样对过她。
    她愧疚过,但她不敢惹上麻烦,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爹爹那么疼她,肯定也不想她出事儿的。
    这么想着,她的愧疚就无影无踪了。
    苏凌然对她变了态度,她就全都又想起来了,她觉得苏凌然是在报复她当年什么都没有做。
    但这又不怪她。
    陈夫人想分辨,但又不知道从何讲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苏府门外了,那里还有两个侍卫押着不停挣扎的陈莫云,苏凌然刚下完命令,钟莫就让人把他从演武场也请了出去。
    他向来没碰过壁,不肯,钟莫就让人架了出去。
    陈夫人一出去,侍卫就放了手,回了苏府。
    陈莫云一下子就冲上去,跟她告状。
    你看看,他们把我手都抓红了!
    *
    林乱还站着不动,脸埋在苏凌然怀里,钟叔活了这么久,最会看眼色,没用谁开口,无声的行了一礼,拧着钟莫的耳朵,带着众人下去了。
    只留下苏凌然跟林乱。
    苏凌然什么也没问,林乱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林乱才起来。
    晚上我想喝玉米排骨汤。
    *
    现如今已是盛夏,林乱畏寒也怕热,本来钟叔只给他房间外头的套间里放一个冰盆,在林乱喊热之后,就给他卧室里头也放了两个。
    但他贪凉,晚上偷偷起来在地上铺被子,睡在冰盆旁边。
    之后就咳了好几天,钟叔想给他撤了,林乱又不乐意。
    最后都传到了苏凌然耳里头,苏凌然想了想,他倒是有避暑的宅子,但是太远,他又离不了上京,林乱一个人去苏凌然不放心。
    最后想起了姜子瀚,他向来爱享乐,从来不会亏待自己,避暑的地方就有好几处,他的地方苏凌然也信的过。
    早膳的时候苏凌然提了一提,林乱就痛快的答应了,痛快的苏凌然郁闷了一早上。
    姜子瀚应的也很痛快,当天就派人来接。
    姜子瀚在城外的庄子里避暑,整个山庄都是泉眼,能工巧匠善用水源,活水环绕了山庄一周,里头也弯弯绕绕好些池子。
    有趣的紧。
    最妙的是姜子瀚住的地方,不知用了什么机关,用了特殊的法子,让水自动从屋顶上落下来,形成一道水帘,再落到屋外的水道里。
    姜子瀚将林乱的房间也安排进去,里头凉爽的不像夏天,根本就用不着冰盆。
    林乱进去就看见灵芝,她是前来迎接林乱的。
    林乱跟她熟络,隔了老远就喊。
    灵芝,我饿了,午膳吃什么?
    灵芝本来极标准的垂着头准备行礼,听了这话也破了功,噗的一声笑了笑,待林乱走近了道。
    自然都是好吃的,莫急,先喝口茶 。
    第87章 林家幼子
    灵芝知道林乱性子, 她对林乱也上心,早早就备好了绵软的点心一类吃食。
    林乱未来的时候灵芝还有些忐忑,毕竟那时候林乱是个谁都能捏一把的侍读, 现在却是苏凌然的独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地位甚至比得上不受宠的皇子公主。
    一个人若是富贵了, 就会对自己落魄的时候讳莫如深,由俭入奢,这可容易的很, 有些时候, 你看别人忠厚老实, 但那也许是条件所限,若是给他富贵给他地位,他也会爱青楼舞女,抢小家碧玉, 拿下人与平民的性命当个物件, 随意取乐。
    但林乱刚刚那一声打消了灵芝的顾虑, 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啊。
    林乱冲过去抱住灵芝的腰,冲的灵芝惊呼一声,往后倒了几步。
    惹得灵芝点了几下额头。
    你怎么还是这莽撞性子。
    林乱不答话,装作没听见, 唧唧歪歪的撒娇。
    天太热了, 不喝茶。
    林乱身后跟着苏慢, 他只听苏凌然的, 苏凌然要他跟着林乱, 他就什么也不问,老老实实跟着林乱,他看起来有些困倦,但是始终在林乱半步之外,不多不少。
    灵芝抬头看了他一眼,掩下眼的异色,又去看林乱。
    灵芝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回道。
    里头凉快,还要穿件外衫才好,再说,一杯热茶下肚,过后就好了,你这样急躁,难怪觉得热。
    进了庄子里头就能感觉到明显的凉爽了,一片浓绿覆盖过去,清澈冷冽的泉水刚从地下涌出就被引进大理石材质的水道。
    流遍整个庄子,几乎覆盖了七成,剩下的就是在水上的小道跟各种建筑。
    水很浅,只到脚踝,一条木质的长廊弯弯曲曲,连接了各个建筑。 这也是唯一的道路。
    林乱眼睛一亮,松开了灵芝,不顾身边小厮的惊呼,自己脱了鞋袜,裤子挽到小腿,两手提着鞋子,径自踩在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他抬头,看着岸上的灵芝等人,故意扬起一片水花,咯咯的笑了起来。 灵芝站在木质的长廊边缘,急得伸出手来要拉他。
    别闹,别湿了衣服,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先进屋,用些东西。 林乱没玩够,闻言又走远了些,回头道。
    你在上边走,我跟着你。
    说着就往里面走,为了防止灵芝来捉,他还往水池里走了走,刚到地方,想要回头做个鬼脸,就看见林慢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鞋袜都没脱,看样子是直接想都没想就跟着林乱下了水,林乱吓了一跳,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乱不满的推了推苏慢,苏慢顺手将他提在手上的鞋袜接了过去,想了想才慢吞吞的说道。
    大人叫我跟着你。
    苏慢虽然懒散,平日里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偷多少懒偷多少懒,但是他向来听苏凌然的话。
    尤其是苏凌然将林乱交代给他,他自觉责任重大,林乱在他眼里就是个瓷娃娃,碰一碰可能就碎了,但他是将军的宝贝,将军让他好好看护着,他要小心的看好了。
    苏慢现在就像被长辈塞进怀里一个软绵绵小娃娃的孩子,明明想去玩儿,却碍于长辈交待不得不耐下性子来看孩子,小孩子软绵绵的,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一步,他都要心惊胆战的紧紧跟着。
    林乱一听是苏凌然的吩咐,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苏慢手里还提着他的鞋袜,右手腋下夹着一把剑,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是傻子吗?鞋子都没脱,现在都湿了。
    林乱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兴致勃勃的玩起水来。
    廊上的灵芝已经放弃叫他回去,开始往回走,一行仕女在她身后,仪态万千,体态妙曼,一举一动都美好的像一幅画。
    在场的两个人却都无心欣赏,一个专心致志的玩着水,一个明明困倦至极还是强撑着心惊胆战的看着另一个。
    灵芝在廊上走着,听见林乱咯咯的笑声,其夹杂着几声惊呼。
    你看,这里面有鱼!
    待到了主殿,已经过了好一会儿,林乱本来想光着脚进去,这片地方都是铺好的木制地板,让林乱很有光脚踩上去的冲动。
    姜子瀚对他纵容的很,林乱又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在姜子瀚面前向来没什么规矩。
    可惜刚上岸灵芝就看出了他的盘算。
    穿好鞋袜,只有主子的话倒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有客,你还是规矩些的好。
    林乱乖乖的应了一声,就想从苏慢手里拿过鞋袜。
    但苏慢先一步蹲下了身,抬起了林乱的一只脚,林乱下意识的两手撑住苏慢的肩膀,待他回过神来,苏慢已经用自己的衣衫将他的脚擦干,开始给他穿鞋袜了。
    林乱没多想,他被碎衣照顾惯了,有时候懒了,躺在床上睡懒觉,连饭也不肯自己吃,在床上打滚,闹着要碎衣给他端来饭喂他,周烟拧他耳朵,问他羞不羞,林乱就厚着脸皮说自己还是小宝贝,一点也不羞。
    林乱的脚白,他天生就白,脚常年不见太阳,显得更白,他爱跑动,脚上自然有硬茧,但他脚上的茧子是定期除去的,前几天刚刚除过,握在手里凉凉润润的,触手温润,舒服的很。
    苏慢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就听见他背后的林乱咯咯的笑了两声,脚不听话的挣了挣,自然是没挣开的。
    他一只脚站不稳,一边笑一边伏在苏慢背上,因为还在笑着,连斥责都带了几分娇嗔的意味。
    你不要挠我痒痒。
    苏慢慢吞吞的应了一声,接下来就很注意不去碰林乱的脚。
    灵芝又给他整理完领口、袖口,这才引着他进去。
    刚到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人半是嗔怪半是打趣道。
    这可是苏州有名的花魁娘子,连她都不入眼,殿下眼光未免也太高了。
    姜子瀚冷哼了一声,半倚在榻上,饮了一口酒,晶莹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从嘴角流进脖子里,带出几分暧昧。
    他阖上眼帘,庸脂俗粉罢了。
    那边林乱随灵芝到了大殿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十几个身姿极尽妙曼的舞娘在轻歌曼舞,她们的衣服有着长长的水袖,却露出了骨感的肩膀跟大半个胸脯。
    最间有个穿大红舞衣的舞姬,她在一群舞姬呈众星拱月之势,颜色也最好,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妙曼至尽态极妍,倒也不负她领舞的地位。
    灵芝见怪不怪,她跟着姜子瀚这几年基本上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她目不斜视,素质极高,倒是她身后的几个小丫头功夫不到家,立刻红了脸。
    苏慢面上不显什么,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耳朵通红,他年纪不算小,又在军,那些老兵天天讲荤段子,有事儿没事儿听一耳朵,该懂的不该懂的也都懂了,没准他还是这里理论知识最丰富的一个。
    倒是林乱最坦然,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暴露,比基尼美女都见过一堆的人了,这点小阵仗还不算什么。
    苏慢按规矩跟着一个小厮退下去换鞋袜,临走前犹豫了一下,灵芝惯会审时度势,道。
    大人尽管去,这庄子里面还是安全的,再不济,在殿下身边您总该放心。
    苏慢闻言这才下去。
    灵芝则引林乱进屋。
    林乱肚子饿了,早上本就没用多东西,又捉了半天鱼,肚子饿的难受,没管正在跳舞的艳丽舞姬,进屋就先盯上了姜子瀚面前的酒菜。
    灵芝领他到姜子瀚右手下方坐下,还没坐下姜子瀚就对他招手。
    到我这里来。
    又对灵芝道。
    不用布置了,正好我这里是现成的。
    林乱也不跟姜子瀚客气,左右这小几够大,坐过去也不挤,林乱跪坐到他那边的桌前,等不及灵芝给他拿来新筷子就伸手拿了块蹄髈。
    舔了舔唇。
    旁边的那个人笑了起来,那人书生模样却敞开着外衫,头发微散,怀里还有个衣衫不整的美人依偎,一副风流模样。
    他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极为风流,桌子上放着一坛酒,两颊微红,他眼睛明亮,看着刚刚坐下的林乱。
    笑道。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致骨血匀,妙极妙极,乖不得殿下您对这些人不感兴趣,原来是有珠玉在前,小生倒是孤陋寡闻了,殿下艳福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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