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尔坐过去,他感觉到很多视线聚集到他身上,但他并不在乎,出乎瓦乌姆意料,他没有表现出紧张或者不适感,只是视线扫了一遍众人,随后就放空了眼神,倚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腮,一副很懒散无趣的样子。
    这让瓦乌姆意识到,艾利尔并不畏惧与人相处或者交往,他只是不想。
    有人给艾利尔递过来一杯酒,他接过来,低低的道了声谢,顺手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瓦乌姆见他没有喝的意思,就没有阻拦,那是杯浸泡果酒,没有明显的酒气,但是后劲很大。
    他指了指艾利尔,介绍道。
    这是艾利尔,克洛西夫人的外孙。
    他说完又指了指对面那群人。
    那群家伙一下子就挺直了腰板。
    瓦乌姆极其简略的对艾利尔道。
    路人甲乙丙丁。
    对面顿时一片抗议之声。
    瓦乌姆低头,艾利尔正弯了弯嘴角,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
    瓦乌姆跟艾利尔相处一段时间了,知道这是他惯用的假笑。
    这种笑并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很官方,说明他不是很高兴,但是也心情不是很坏。
    这坏脾气的小少爷笑起来很好看,也会很多种笑,假笑,冷笑,皮笑肉不笑,讽刺的笑还有嘲笑。
    他把那些贵族虚伪的小伎俩运用的很熟练。
    如果他要讨好谁,那应该是很容易的,毕竟谁也不能面对他的笑容无动于衷。
    但是他很少笑,就算是假笑。
    艾利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几乎不用瓦乌姆暗示,他那些伙伴就开始讲一些趣事,引得艾利尔不自觉听的入迷。
    最后他甚至会在精彩绝伦的地方追问一下。
    这些小伙子从小混迹在街道上,圆滑的很,没谁会比他们更能说会道,当他们对一个人心怀好感,要讨一个人欢心是很容易的。
    不过一会儿,艾利尔就融入了氛围,快活的加入了他们,就像跟他们多年好友的不是瓦乌姆而是艾利尔一样。
    艾利尔已经开始跟他们玩起了游戏,他不再保持着矜持冷淡的态度,扯开了领带,开始大笑,跟新朋友们闹做一团。
    瓦乌姆觉得克洛西夫人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只要艾利尔自己愿意,他完全能跟任何人交上朋友。
    瓦乌姆。
    一个少女站在不远处轻声叫了他一声,瓦乌姆回头,她反而红了脸,抓着裙角磕磕绊绊的说道。
    能、能出来一下吗?我有、有点事想跟你说。
    瓦乌姆扫了一眼艾利尔那边,那小少爷待的很自在,于是他应了一声,转身跟着少女离开了,他的表现并不热络,要知道这里的小伙子们可是出了名的热情。
    这可是北方的艾洛城,每年的兽潮让它永远都不是适宜居住的城市,它贫瘠荒芜,除了成片的森林跟呛人的烈酒什么都缺,男人们除了战士就是铁匠,说不定你那天就将性命丢在那次兽潮里。
    这里的人们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去让自己或别人更高兴一些,他们不停的对家人或者爱人说着爱,即使是天性内向的人也不惮与向别人表达爱意。
    这里大部分人都这样。
    于是它有时候就显得有些轻浮了,喜欢就说爱,看见美丽的少女,也会有路边的小伙子对她唱情歌。
    所以瓦乌姆的冷淡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女孩们爱死了他那副冷淡的模样,跟其他模仿着吟游诗人甜腻情歌的楞头小伙子们不同,瓦乌姆有种成熟的魅力。
    瓦乌姆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很快就会处理好的,这样想着,他跟着那女孩出了大厅。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侍者引着一个人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仆人。
    瓦乌姆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下,挑了下眉,贵族?
    那人身上衣服很体面,这并不足以判断他的身份,重要的是他身边的仆人,虽然穿着随从的衣服,但他很明显是用惯了剑的,虽然手上没有武器,但他的手还是不自觉的弯曲,很明显,他是一个骑士,而只有贵族有资格招募骑士。
    瓦乌姆没有多想,他并不关心对方的目的,他随后又紧走了两步跟上前面的少女,她似乎很紧张,只顾着闷头往前走。
    而进到大厅里的人十分兴奋,他一头棕发打理的整整齐齐,一双眼睛里好像含了蜜糖,一进到里面就新奇的四处张望。
    身边的随从看起来稍长他两岁,比他高出半头来,但是年纪也不大,一进来就紧张的警惕四周,他腰背时刻都是挺直的,只有那些世袭贵族家里的管家或者仆人才有这样近乎严苛的规矩与礼仪,他看起来对身边人的行为十分不赞同。
    西泽少爷,您已经看过了,我们该走了,否则城主会责罚您的,来这种混乱的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而他劝诫的人给出的回应是兴冲冲的拉着他去到了长桌旁,开始挨个品尝他没见过的食物,有时候找到好吃的还会塞给自己的骑士一口。
    等骑士回过神,他已经咽下了食物,旁边是西泽欧凑过来的一张脸,他期待的看着自己的骑士。
    好吃吧?别这样板着脸,克里,来让我们尝尝别的。
    嗯,嗯?
    克里:说好的就看一眼?!
    等克里看着自家小少爷混进一堆小伙子们间,并且跟他们熟络的勾肩搭背的时候,已经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抵抗。
    等到西泽跟他们结束谈话,对方已经有人开始邀请西泽去自己家里做客了。
    西泽遗憾的表示自己只能在这停留一会儿,并没有足够的时间。
    克里木着脸,已经麻木了,西泽少爷跟家里父亲以及所有兄弟都不同,他的父兄都是战场上的悍将,铁血冷硬。
    但西泽少爷不一样,也许是自幼被母亲抚养长大的缘故,他跟自己母亲一样,是个天生的交际家,甚至比他的母亲更为出色,或者应该说,远远超出了他的母亲。
    西泽天生会运用这种本事,就像一头野兽使用它的爪子跟牙齿。
    他的父亲对此满不在乎,他说,弱者才会去钻空子。
    而夫人说,别小瞧了他,他是个天生的政客。
    至于西泽,他看起来整天笑眯眯的,好说话的很,只有自小陪在他身边的克里知道,他骨子里骄傲过了头,性格甚至有些恶劣。
    西泽从来没有失去过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无论他想要什么总能如愿以偿,他有一个堪称恐怖的交际圈,上到国王皇后王子公爵下到路边的乞丐王宫里的仆人。
    他凭一张舌头就能办到旁人想象不到的事,得到滔天的财富,得知惊天的秘密,挑起一场祸端,甚至策划一场战争。
    他有时候甚至会故意挑起人与人之间的争吵,而当事的两人甚至都不会发现罪魁祸首其实是西泽。
    这样的恶作剧从未被揭穿过,克里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恶作剧,毕竟西泽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撒谎都没有,也没有诋毁过他人。
    正直的骑士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好,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沉默,克里甚至觉得西泽是故意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的,他一点点跟克里说清楚他是如何得知了他人的秘密,又是如何得知将此作为筹码,轻易挑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看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第127章 西幻
    艾利尔俨然已经毫无违和的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他会玩儿, 也乐于尝试新的玩意儿, 虽然有时候会耍小性子,但都极有分寸。
    他从未觉得自己与他人有什么不同,他从不倚仗美貌去得到什么, 也并不被它所束缚,他得到什么,就会回馈什么。
    所以即使瓦乌姆的管束让他不耐烦,但长时间相处下来,艾利尔其实并不讨厌他,甚至不自觉的产生了些许依赖。
    艾利尔本能的知道谁是对自己好,他平日不会表现的跟瓦乌姆多亲近,但是当遇到什么让他无措的情况,如果克洛西老祖母不在,他首先就会向瓦乌姆求助。
    艾利尔的性格其实是很讨人喜欢的, 更不用说他还有副好的过头的相貌,让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感叹这神明的奇迹。
    如果他是女性, 艾利尔也许还会受到些敌视, 但他是个如此漂亮的少年,女性只会被他过分好看的外貌迷惑。
    而男性大多并不在乎在外貌上输人一筹, 再说某种程度上,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输人一筹, 或许是天性使然, 他们总是过分自信,不约而同的觉得自己这种会更受姑娘欢迎。
    与此同时艾利尔还不够大,他正处于性别模糊的少年期,喉结还不够明显,身材也不高壮,双唇上干干净净,身上的还隐约带着牛奶的香味,实在让人生不出竞争比较的心思,反而勾的一些开窍早的人有些口干舌燥人的天性总是追逐美的,当看到这样的美丽,谁都会想占为己有,肆意把玩。
    事实上,比起艾利尔他们更警惕瓦乌姆。
    #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没错,就是这样残酷。#
    所以无论是做什么,大家都乐意带着他。
    艾利尔现在正饶有兴趣的跟新朋友玩着游戏,他输了两把,喝下了两杯酒,是种果酒,带着果香,还挺好喝的。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觉得脑袋有点涨,就安静了下来,靠着沙发,像只犯困的猫。
    艾利尔你也太逊了。
    众人毫不留情的嘲笑,这些小伙子从小就是酒缸里泡大的,酒量自是不必说。
    而艾利尔是祖母身边长大的乖孩子,老祖母自己有时候会偷偷喝两杯,却绝不会让她的小玫瑰染上酗酒的恶习的。
    老祖母的女儿就是前例,她时常喝酒喝的很凶,克洛西老祖母管束不了已经长大的女儿,那个姑娘太叛逆,浑身带刺,刺伤别人的时候也不在乎自己。
    于是老祖母盯艾利尔盯的很紧,所幸她的小玫瑰十分听话。
    喝醉的艾利尔听了半天,只听到自己的名字,听见就笑,说什么都笑,看着有点乖。
    他们调笑了几句,也就放过了艾利尔,继续他们的游戏,毕竟今夜还长着呢。
    艾利尔就自己玩着一个玻璃球,那是刚刚有人送给他的,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他也很喜欢,拿在手心里转来转去,就像一只不停玩着毛线球的猫。
    他毕竟喝醉了,手指松了一下,玻璃球就掉到地上,咕噜噜的往后滚,艾利尔盯着那颗玻璃球一直往前后滚,喝过酒后显得平时更沉重的脑子里都是球在滚,他也没有跟着追,只是视线一直跟着玻璃球,一直到回过头,然后球停在一个人脚下,不动了。
    *
    西泽笑眯眯的跟新朋友道别,转过头就立刻收了笑容,毕竟老是笑也是会累的。
    他用两指玩乐一样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站着的时候也懒懒散散的,跟刚刚进来时兴致勃勃的模样相比,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厌倦了。
    克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西泽很容易就能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同时也会很轻易的厌倦。
    看样子他很快就会对平民的舞会失去兴趣,这样他们说不定还能按时回到城堡里。
    果不其然,甚至比克里预计还要快,西泽将杯子里的酒液一下子全部咽下之后,有点扫兴的道。
    走吧,克里。
    他接过克里手的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将披风披在身上。
    刚迈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一个玻璃球从他脚下咕噜噜滚了过去,停在他的旁边。
    西泽顺着玻璃球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艾利尔的沙发背对着他,西泽只看见艾利尔回身,脖颈弯出好看的弧度,衣领散开了些,一些碎发贴了进去,乌黑的头发与雪白的肌肤,给人一种视觉上绝妙的冲击感。
    西泽不自觉的眼睛睁大了些,眼睛里散发出克里所熟悉的那种兴奋的神采。
    这是西泽看见感兴趣的事物时的眼神。
    他低低的赞叹了一声。
    多美的眼睛,比得上王后王冠上那颗价值一座城池的黑珍珠,不,与这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
    而此时那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西泽,旁边的那颗玻璃球。
    克里符和道。
    是啊,他会成为一个很受小姐们欢迎的美男子的,我们该走了,西泽少爷。
    重点是最后一句。
    克里。
    嗯?
    去把马车开到门口,出门就能走的那种门口,然后等我出去,懂?
    克里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他始终是要以西泽的意愿为先,他愿意走真是再好不过了。
    克里生怕西泽反悔一样,立刻应下。
    哦哦,好的,我立刻就去。
    而西泽捡起那颗玻璃球,朝着艾利尔走了过去。
    他先跟那群小伙子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啊。
    玩嗨了的小伙子们稀稀拉拉的回应。
    你好。
    好。
    来一杯?
    不了,谢谢好意,我可招架不住了。
    西泽苦笑着摆手。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将玻璃球递给了艾利尔。
    艾利尔慢吞吞的接了过去。
    西泽弯下腰,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
    你喝醉了,哦,我会被骂死的,走我们回家了。
    他抬了抬帽子。
    再会朋友们,有空来玩,你们知道我们住哪吧?
    知道知道,老祖母克洛西的花园没谁没有去过。
    我已经开始想念克洛西老祖母的小甜饼了。
    是啊,上一次吃还是五年前了。
    嘿嘿,我妹妹去玩的时候给我带过好几次。
    太狡猾了。
    西泽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他把披风披到艾利尔身上,光明正大的领着艾利尔出了门。
    艾利尔喝醉了很乖,让牵手牵手,让站就站,让走就走。
    正在门口等候的克里惊的差点把手里的鞭子扔掉了。
    西泽少爷!
    他扫了一眼明显意识不清醒的艾利尔,十分严厉。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就算您是公爵的儿子。
    他痛心疾首。
    我真没想到您是这种人,您跟着王都的人学坏了。
    西泽叹了口气。
    你想什么呢,我是要把他送回家,唔,他住在克洛西老祖母那里,而且克洛西夫人的小甜饼好像很好吃,我们走的时候说不定能冒昧的讨要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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