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槿走到她姥姥的墓前。墓身的旁边,站着两个男人,手里拿着铁锨之类的工具,似乎正在等着他们来,一看到他们,立刻站直身,看向她,“是这个吗?给我们,我们马上安放进去。”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一边说,一边走到桑槿面前,把她手里的白色瓷罐接了过去。
    桑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绕到了墓身一边。
    墓的一边已经被挖开,白色瓷罐被放了进去。挖开的口,也很快重新被填上,修缮完毕,完全看不出与旁边的墓有什么两样。
    “师傅,里面原来有人吗?”桑槿忍不住拉住其中一个师傅问了一句。
    “应该没有,就几件衣服。”
    “……”
    两个师傅很快离开了,墓地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四周一片寂静。黑夜越来越暗沉,夜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桑槿站在姥姥的墓碑前,感觉心里原本压着的一块巨石,现在终于被卸掉了,一身的轻松,心里既悲又喜。
    “快走吧,这里不是能久留的地方。”庞磊在旁边催了一句。
    他最怕这样的场合,更怕她会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尤其是女人。当然,如果她哭了,他应该会考虑借她肩膀用用。
    结果,他发现,她异常的冷静。
    桑槿最后扫视了一眼一字排开的墓碑,转身,看着他,“谢谢你。”
    她不用问也知道,他刚才在车上打电话,应该就是在联系这些人,安排这件事。还千叮万嘱,一定要快,不要让外人知道。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这些人,随便就挖开一个陌生人的坟墓。
    桑槿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最终只是说了最简单的三个字,也没多问什么,转身走回停车的地方。
    庞磊又一次惊住,她不是一直紧紧地抱着白色瓷罐?说明她姥姥对她很重要,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平静?他来不及多想,转身,追上她。
    他们还要赶时间去更重要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原本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庞磊回到车上,旁边的女人,仰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一手支着下巴,手肘撑在车门上。仍然很安静。
    他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流眼泪,更不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只能启动车子,继续专注着开车。
    车窗外的风景,开始迅速往后退。
    桑槿却仿佛看不到眼前的风景。她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漂流到异国他乡,她们为了生存,一起学一门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老人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后来却能用德语,在超市里做售货员……
    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也没去擦掉,只是一直看着窗外。
    车窗玻璃突然打开了一点点,有风吹进来,凉凉的,渐渐把她脸上的眼泪吹干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可以下去了吗?还是先送你回酒店?”
    桑槿终于收回思绪,摇了摇头,“第一犯罪现场,我们一定要趁现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去看。”
    这个道理,他们都知道。
    所以,他没有告诉她要去的地方,她也没问,但她知道他会去哪里,他也知道她知道。他们这样的默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可惜,他们还是来得太晚了。
    他们进入清安岛度假山庄的清安大酒店,想要去看看谭雪倩昨天毕业旅行的时候住过的房间。
    庞磊没有直接出示□□件,这个案件不能公开,所有的调查工作都必须暗地里进行。
    他们只能找个借口,说前几天住过这个房间,落下了很贵重的物品。
    客房经理有些犹豫,幸亏新的房客很好说话,还是让他们进去,四处查看了一番,结果却什么收获也没有。房间里面已经打扫完毕,焕然一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客房经理向他们解释,他们的房间都是在12点钟以前退房,12点到14点之间,清洁工就会打扫完,现在早就已经有新的房客住了进来。
    离开之前,庞磊仔细观察了附近的几个房间。
    谭雪倩住1004号房间,电梯上楼后右转进入走廊,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对面是1003号房间,顺着走廊继续往里走,与1004号房间隔壁的是1002号房间,1002号房间对面就是1001号房间。
    根据客房经理的介绍,这个区域很小,只有4个房间,昨天都是几个学生在住。1001、1002、1003、1004房间住的人分别是:毕铭,萧羽姗,于昕,谭雪倩。这四个女孩子的名字,桑槿都有点印象,都是谭雪倩的室友,3号那天她和谭雪倩吃饭的时候,听她提起过另外3个女孩子的一些事情。
    他们向客房经理了解完这些情况,便驱车返回市区,去大排档吃了点夜宵。之后就回了酒店。
    庞磊把她送到警局内部人员专用的酒店时,已经快十二点。
    桑槿简单洗了个澡,很快就回房间睡了。
    她虽然很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是因为换了个新环境。后来终于睡着了,却睡得很不安稳,整个晚上,噩梦不断。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走到客厅里,意外地发现,伏首在客厅书桌前的男人,竟然还是昨天晚上那个坐姿。
    桌面上摊开了一大堆的文件,不只是桌面上,茶几上,沙发上,甚至地板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照片,旧报纸等等。
    她还以为他昨晚走了呢!
    她昨晚去睡觉前,他说有人会来保护她。在那个人来之前,他先坐一会儿,让她先去睡。她也没多问,因为实在太困。为什么现在是他守着她?
    桑槿想要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踩在文件的空隙之间,被他制止,“你站着别动,有什么话站在原地说就行。没睡好就继续去睡,睡好了马上会有人来取证录涉案人员的口供。你是第一个。”
    他说完,立刻起身,开始收拾他的“宝贝”,有用的照片、报纸等资料,被他一一用大头针钉在了墙面上,其他没用的,都被他用脚踢在了一边。沙发也终于腾空,他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坐姿随意舒展,看着墙面上的“成果”。
    桑槿忽然意识到她还穿着睡衣,立刻跑回房间,换了衣服,顺便去舆洗室洗刷完,才回到客厅,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茶几上不知何时已经放着早餐,有茶叶蛋,粥,烧卖。
    他还在欣赏贴在墙壁上的东西,手里拿着剥了一半的鸡蛋,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什么变化。
    “谁给我录口供?”桑槿问了一句,她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快八点。
    “我,你说。”庞磊终于把视线收回来,看向她,脸上表情愣住了片刻,旋即恢复正常,“你今天打算顶着两个熊猫眼去见人?”
    桑槿笑了笑,反问了一句,“你今天打算顶着两个熊猫眼去查案?”
    庞磊又一怔,坐在他旁边的,确定是个女人?
    昨天晚上他送她去公寓拿行李,他给她10分钟,结果她7分钟就下楼了。
    在那7分钟内,他却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他到底要不要上楼去帮忙?
    这个女人戒心很重,他们也不算很熟,他就这么上去,万一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岂不是很不好?但不上去,显得他很不绅士。
    最终,他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上去,但他可以不进她的房间。
    她上楼之后没多久,他就下车,刚走进公寓楼里面,就被吓退了回来。公寓楼里,竟然有女人穿着睡衣跑来跑去!
    他又开始犹豫了。
    她说她住在最顶楼,他这么一上去,要受到多少个穿睡衣的女人的惊吓?他在做绅士和受惊吓之间,还没做出抉择,她竟然已经拖着行李下来。生生把他最后做绅士的机会都掐灭了。
    不是说一般的女人,都喜欢故意让男人等,以此来满足虚荣心?他说10分钟,是打算至少给她半小时。她竟然还能提前三分钟。
    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她昨晚跟她的亲人告别,竟然平静得像不起风的湖面一样,一丝涟漪都看不到。他还打算借个肩膀给她用一用。结果,他的如意算盘又落空。
    庞磊想了半天,觉得很不可思议,索性不想了,继续剥茶叶蛋。
    桑槿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她突然想起,她昨天打电话报警,她让警局的工作人员直接把电话转到他的办公室,原因,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如果这个案件真的不能公开调查,她当然希望是由最好的警察来接手。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就是这个最好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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