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丰双手做出了个炸开的动作,“媳妇,你放心,延年这孩子绝对是读书的娃。”
    “你又知道了?”江氏好笑。
    他就是知道,宋四丰双手环头,慢悠悠的往后靠。
    可眼下,宋四丰说完好看后,什么也没有多说。
    老书生已经在大堂屋里摆了一张八仙桌,披上了桌帏,堂屋正中间摆了一幅孔子的画像,正上方悬挂着书写了万世师表四个方正大字的牌匾。
    看几个孩童有序的找了桌椅坐下后,老书生满意的点头。
    “正衣冠~”老书生拉长了腔调唱到。“望你们今后能够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宋延年赶紧学着他的动作,调整自己的纶巾和衣襟。
    接着又在老书生的引领下,对着孔圣人的图像行拜师礼,三跪九叩,再一柱清香。
    老书生点过宋延年眉心处一点鲜红的朱砂,低声道,“孩子,希望你以后能够眼明心明,好读书才能读好书。”
    宋延年郑重的点头,敲响了大堂屋两侧的大鼓,鼓声浑厚肃穆,让人心一下沉稳下来。
    人生中第一次握毛笔,力道没有把握好,宋延年看着自己写下的寥寥草草的人字,有一丝懊恼。
    礼成!
    突然,似有所感的,宋延年抬头望向天,只见堂屋周围有一股青气,拔地而起,牢牢的护住了整个褚家义塾。
    朗朗书生气,如光晕隐隐流转。
    第22章
    老书生告诉宋四丰,他们这些日子还要再招收一波孩童,一些家远的孩子,还没得到义塾减免束脩的消息,义塾想再等他们几天。
    “这十里八乡的,消息传递得慢,等村子里的人知晓了,再到他们动身来到安同镇,估计还需要几天时间。”
    老书生似有所感的叹息了一声。
    “农家孩子学点字不容易,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在家里也干不了多少农活,还不如送来学着认点字。”
    “以后就是当个伙计,跑堂的,也比在地里讨生活来得强。”
    说完又怕大家伙等得急,安抚众人,“大家也不急,回去后,先给孩子备上一些粗浅的笔墨纸砚和书籍,两天后可以将孩子先送来,我们先开一个班。”
    说完,往每个家长手中递了一张写了墨字的薄纸。
    分到宋四丰面前,他刚接过手,就被一旁的宋延年拿了去,明明啥都还不懂,却看得是津津有味。
    宋四丰见状呵呵直笑。
    只听人群中的老书生继续说道,“上面有我写的书籍名录,都是孩童开蒙时用到的书。”
    考虑到农人一年忙到头,也没几两收成,要想一下子买全书籍,估计是够呛,沉吟了一番,又继续道。
    “要是银钱不凑手,买前面三本就好。”
    “后面的书籍,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至于这书籍,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打听下镇上钟鼓街的褚家书肆,那是褚公家二公子的私产。”
    “到时和店里的伙计说上一声是义塾的学生,估计还能打个八折。”
    宋四丰等人连忙道,“不介意,怎么会介意,这又是我们占便宜的事。”
    “是啊是啊。”人群中其他人叠声应和。
    宋延年想到村子里的小伙伴,问老书生,“先生,比我大的哥哥也可以来吗?”
    老书生对这个捧着他墨宝一副爱不释手模样的小童很是有好感。
    志得意满的捻了捻八角胡子,有眼光啊!
    弯腰和宋延年道,“可以的。”
    转头对宋四丰解释,“十三周岁以下的孩子,只要家里同意,自个儿又一心向学的,都可以来我们义塾。”
    待问题都得到回答后,宋四丰带着宋延年和老先生以及褚管家挥手道别,这才抬脚走出了褚家义塾大门。
    临走时,宋延年抬头看了写着褚家义塾的匾额,此时上面也是盈盈一层青光。
    不禁若有所思,对于这些青光,他心生亲近。
    如果说这青光是因为进学引发的天地浩然之气,那身为读书人的子文又为何如此轻易被水鬼附身?
    而且子文如今已经去了青城书院,倘若书院都有这样的青光,子文又是如何进去?
    宋延年疑惑,难道真的如张婆说的那样,子文并不是邪恶鬼物,一切只是自己看错了眼?
    最后,宋延年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边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缘故在。
    想到这,他连忙催促宋四丰,“爹,走走走,我们买书去。”
    宋四丰却牵着宋延年找了个树荫下的大石头坐下,将卷饼从怀中取出。
    “不急不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放了大半天的卷饼边缘已经有些发硬,宋延年一口饼就着一口水,才将小半块饼吃下了肚。
    “算了算了,不吃了。”宋四丰心疼的看着儿子,收回了他手上的饼,“先垫下肚子,有力气走路就好,一会儿爹带你去镇上吃小馄饨。”
    听到小馄饨,宋延年立马想起它那皮薄馅大的可爱模样,到时再浇点香油,撒上葱花。
    贼香!
    可耻的吞了吞口水,没再废话,拉上他爹就往镇子方向走去。
    宋四丰是万分不想再走河滩旁的那段路。
    奈何这是进镇的必经之路,只能捏着鼻子步履匆忙,恨不得是一口气直奔镇上。
    好在,路上祭拜的人此刻都已经回去了,河滩边只余几堆燃烧后的灰烬,为方才在这伤心的未亡人留下些许痕迹。
    “先去书肆。”到了镇上,宋延年摸了摸肚子,表示还不饿,还是精神食粮比较重要。
    路上遇到岔道,拖着他爹的手就要往西南方向走去。“我知道在哪。”
    宋四丰惊奇,“你还知道路?”
    宋延年点头,理所当然道,“清早时,从张铭哥家出来,我们不是经过一个方方正正的房子嘛,上面又是钟又是鼓的,旁边的肯定就是钟鼓街了。”
    宋四丰无言,说得有那么点道理,“还是问一下人吧,万一不是,不就走错了?”
    “是啦是啦。”宋延年拖着他爹,穿过几条胡同弄子,就来到了他说的又是钟又是鼓的地方。
    只见这座楼和安同镇其他的建筑都不一样,底部是由石砖砌成的方方正正的底座,上面是两层木结构的楼宇,四角高高翘起,四只造型奇异的小兽昂首望天,似吐纳着天地间的气息。
    而楼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分别悬挂着一口大钟,一面大鼓稳稳的坐落在楼宇中央。
    宋延年拖着他爹的手在快到钟鼓楼时,恰好听到一路人同身边友人说起自家祖宗要过六十整寿,屋里正缺一钟鼓街的摆件。
    “你看,我说得对吧。”宋延年望着谈话的两人行色匆匆的从他身边超过,去的方向也正是他要走的。
    “对对对。”宋四丰笑拍了一脸自满的宋延年,探头打量了钟鼓街一番,这是条大街,店铺林立,书肆也并不只一家。
    “我们赶紧问问人,这褚家的书肆是哪个。”
    “不用。”宋延年带着他爹径自往靠后街的那家走去。
    宋四丰忙拉住他,“哎哎,还没问呢,这要是到店里再发现找错了,岂不尴尬?”
    “不会错。”宋延年指了指书肆的牌匾,“这上面的第一个字和方才义塾大门的牌匾一模一样,说明这就是褚字啊。”
    “这肯定是褚家的书肆。”
    宋四丰拉了一个路人询问,毫无意外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下,他更是用惊喜的眼神打量了宋延年一番。
    “乖乖,我儿这得是文曲星下凡了吧。”
    宋延年囧,不不不,一点小聪明罢了,是亲爹您的滤镜太厚重了。
    为免他爹再说出什么他不能承受的话语,宋延年率先一步踏进了书肆。
    一迈进大门,纸张和墨水特有的气味,就扑鼻而来,其中夹杂了一丝霉味,那是纸张没有及时翻晒,受了潮的味道。
    屋内摆了五个落地架子,上面整洁而有序的摆列了各式的书籍,满满当当,大小不一,厚薄不一。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胖乎乎的小伙计正坐在柜台后,单手支着脑袋,已然是悄悄打着盹。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打油诗诚不骗我,宋延年偷笑。
    宋四丰警告的瞪了宋延年一眼:笑什么?没有礼貌。
    转头低声唤到,“小哥,小哥,醒醒,醒醒。”
    这几日,夜夜惊惧难眠的褚闵武,在自家的书肆里,好不容易睡了片刻。
    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唤着自己。
    睁眼就见两个人立在自己面前,骇得他顿时扯起嗓子尖叫,“啊啊!”
    一屁股从凳子上滚到了地上,爬进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宋延年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熟练又流畅,堪称行云流水,心中同情,这是被吓了多少次啊。
    宋四丰也是一惊,连忙蹲下来,“小哥不要怕,我们就是来买书的。”
    说完怕分量不够,继续道,“我们刚从褚氏义塾过来,我儿准备在那进学,先生给了一个书目,让我们来这买开蒙的书籍。”
    说完催促宋延年,“延年,快将方才先生写的单子给小哥看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出来!”缓过神的褚闵武从桌子下爬了出来,微胖的身子灵活异常。
    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尴尬的对着宋四丰和宋延年笑了笑,“我方才做了个噩梦,睡迷糊了。”
    说完,为了化解尴尬,迅速的从宋延年手中拿过单子,“来,我来看看都要些什么书。”
    “唔,是三家村啊,啊,就是大家常说的三字经,百家姓以及千字文,还有弟子规,幼学琼林。。。”
    宋四丰看着他嘴皮子啵啵啵的吐出一连串的书目,心中一慌,也不知道揣在兜里的这张银票子够不够,后面还得买些笔墨纸砚。
    兜里没钱,真是成人的悲伤啊,宋四丰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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