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清甜祛暑气,喝在嘴里还有一丝甘甜的余味。
    宋延年又喝了一口,唔,应该是甘草的味道。
    补充完水分,宋延年小心的将水囊拧好,然后将它收到脚下的考篮里,做完这事,他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
    方才,他对面左上角号房里的一个考生,在喝水的时候动作太大,不小心将水洒在卷子上了……
    宋延年拿眼觑他,就见他青白着一张脸,紧抿着唇不敢出声,手忙脚乱的在那里擦拭着……
    那模样可怜极了,一时间,宋延年这排的人喝水都谨慎了不少,他也不例外。
    日头升高,大大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号房里越来越热了。
    宋延年正对面的号房里坐着的是一个老童生,老童生花白着头发,胡子却刮得很干净,可能因为上了年纪,他格外的不耐晒。
    豆大的汗水沁满老童生的皱皮脸,他擦了两三条布巾,擦过的布巾就搭在案桌上,很快又被热辣的阳光晒干……
    更有一个考生豪迈的扯掉自己胸前的衣襟,大大的敞露出白皙的排骨肉。
    很快就有学子有样学样了,各个将袖子捋得高高的,露出不是很结实的胳膊。
    “舒坦~”
    一个白胖的考子喟叹出声,声音在安静的考棚里有些突兀。
    旁边的衙役走来,拿棍子敲了敲这个考生的桌子腿儿,沉声道。
    “考场禁止喧哗!”
    吓得这个考生马上缩着脑袋,半点不敢出声。
    直到衙役走了后,他才吁出一口长气。
    随着日头的升高,这考棚就像一个蒸笼,就算是脱光了,众人脸上都升腾出一片绯红,最不好的是,大家伙儿感觉脑袋也开始发胀了,这是中了暑气的征兆。
    ……
    宋延年倒是不热,灵韵之气在体内流转,颇有种寒暑不侵的趋势。
    他想了想,从荷包里翻出小源村冻死鬼留下的那颗鬼珠,因为云崖真人手札中记载了这鬼珠于修行多有裨益,他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鬼珠沁凉沁凉,带着一股冰雪的寒气,虽然是鬼珠,却没有鬼的阴气,拿在手中反而有醒脑的作用。
    也因为这鬼珠形似玉石,搜子搜查时不以为意,大门外并不拦着他。
    宋延年将鬼珠往天上一弹,鸽子蛋大小的鬼珠悬在考棚半空中,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芒。
    随着鬼珠里冰寒之气的蔓延,整个考棚热辣的温度开始往下降。
    原本写几行字就要小心擦拭汗水的考子们陡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这考棚没那么热了。
    考子们惊疑了片刻,心中暗道上天仁慈,定然是文神魁星保佑着众人。
    这样一想,众人心怀感激的继续埋头苦写。
    专心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不知不觉中日头偏西,已经是酉时初刻。
    这时,钟鼓楼的暮钟敲响,交卷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
    铜锣被敲响,衙役沉声的喊了一声“交卷~”
    不管写完没写完,众人都停了手中的笔。
    宋延年坐在原位等待着衙役过来收卷子,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案桌。
    交完卷后,他跟在众人身后,井然有序的走出了考棚,半空中的那颗鬼珠早已经悠悠荡荡的飘回他的口袋中。
    这一次官府准备录取三十名的秀才,所以,第一场的正试,只有六十名的学子被录取。
    隔日,宋延年看到草案中自己的座号有被打上圆圈,这才放下心来。
    复试那日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的就下起了泼盆的大雨。
    宋延年打着伞排着长队,暗自庆幸这次的人少了一点,不然这样湿湿嗒嗒的排着队,可不得急死了。
    考棚檐上滴落着似珠帘一样的雨珠,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倒有种波澜壮阔的美丽。
    有两个复试学子的考棚都漏了雨,案桌上湿湿嗒嗒的,显然是不能用来考试了。
    衙役在请示过上官,将这两人安排在了另外两个完好的考棚里。
    监考台上,方大人又瞥了一记眼刀子到周知府身上。
    周知府:……他明明找人翻新过这考棚的。
    他能说啥,他啥也不敢多说。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复试的进行,六十名学子凝神提笔,很快就专注在卷子中。
    夏日的雨来的快也去的快,等到午时,太阳已经刺破了乌云,露出万丈光芒。
    太阳烘烤着这湿漉漉的大地,水汽蒸腾,到了未时末申时初,琼宁已经一片湿热。
    鬼珠尽职的为考棚这片区域带来一丝清爽。
    交卷完,大家走出号房,第一件的事情就是耸了耸肩,伸伸腰板。
    宋延年挎着考篮,跟着众人走出考棚。
    这一次等待放榜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
    琼宁府衙,方学政等人正在阅卷,江明启拿起一份卷子,递给方学政。
    江明启是阳麓书院的山长,阳麓书院离琼宁五百里开外,为了这次评卷,他一路风尘奔波而来,原本白净的脸都被晒黑了几分。
    “大人,这份文章倒是不错,文好字也好。”
    方学政接过粗略看了一番,见其不错,又仔细看了一遍,片刻后赞道。
    “虽还稚嫩,但颇有鳌掷鲸吞之势,不错不错。”
    他说完在上面点了个朱砂,一起放到了中意的文章里,等待下一轮的筛选排名。
    等待放榜的日子有些难耐,宋延年去白马河的书肆里买了几刀纸,又自己做了个炭笔,便在屋里涂涂画画。
    过了两日,他看着自己画好的厚厚一沓图稿,拿起程婶那儿借来的针线,准备将它们缝合成一个册子。
    奈何针太细,纸又太厚,才缝几针,宋延年便觉得册面上那歪歪扭扭的线不和他的心意。
    宋延年:不般配,太不般配了,他的画是这么的生动,怎么能配这么潦草的装订。
    思索一番后,宋延年在箱子底翻出了一个白瓷瓶子,从里头倒出了一只毛绒大蜘蛛。
    宋延年:“我听黄员外说过,朱娘子你一手针线做得极好,来来,吐几口丝将我这册子缝一缝。”
    被关了好几个月的大蜘蛛老实极了,她半点不敢耍滑头,卖力的吐丝将这一页页的图稿缝合……
    宋延年摸过这细密又齐整的针脚,蓝底封面配着这银丝,瞬间整个册子高级了不少。
    他满意的将大蜘蛛装回白瓷瓶,重新塞到了箱子底下。
    ……
    小源村里,宋四丰揣着信件,如风似的从村口刮过。
    方二勇抬头看了一眼,和田间浇水的老爹唠嗑道。
    “准是他家延年来信了。”
    江氏听到听到自个儿子信来了,却是愁眉苦脸了。
    “这秀水已经回安同镇了,这可怎么办哦~”
    她去哪里抓人给她念信哦。
    宋四丰一边拆信,一边笑道。
    “不用不用,这次啊,咱们自己都能看懂。”
    江氏不相信,她怀疑的盯了宋四丰两眼,这才探头看向他手中的册子。
    打开一看,那活灵活现的图画一下印进了眼里。
    江氏:“这是?”
    她一把抢过宋四丰手中的图册,仔仔细细的翻看着。
    宋四丰倒抽一口气,还好他松手的快,不然就该被扯破了。
    他忍不住埋怨,“你轻点儿,扯破了怎么办,我又不会霸着这图册不让你看。”
    江氏不理他,她一页页翻看的很认真,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是擦眼泪。
    宋四丰嘀咕她,“年纪一大把了,眼窝子还这么浅。”
    他选择性的遗忘自己刚刚看到册子时,那发酸发涩的鼻尖。
    宋四丰:“延年这孩子懂事,咱们就提了一嘴找了秀水念信,他就画了这么些图稿回来,这该花多少时间哟!”
    江氏却不和他闲聊,她看得又慢又认真,一会儿的还会重新翻回去再看。
    “你瞧你瞧,这张是儿子在和咱们问候呢。”
    宋四丰凑近一看,可不是,上面一个小人儿正认真的作揖呢。
    ……
    这边的宋四丰两口子看着图册,琼宁州府也张贴出了红榜了。
    宋延年看榜到家时,送信报喜的衙役也已经到了他家院门前,他扛着一个挂着小铜锣的彩旗,一个人就整出了一队伍人的热闹劲儿。
    见到宋延年,报喜的衙役眼睛一亮。
    “恭喜宋秀才拿了个案首,小的听咱们大人说了,学政大人们对宋秀才那是赞不绝口。”
    “祝咱们秀才公鲤跃龙门,魁星点斗,前程似锦……”
    宋延年憋着笑,他觉得这报喜的衙役,估计对下一个学子差不多也是这样说。
    好听话大家都爱听嘛,他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多谢多谢,这么大热天的辛苦你了。”
    报喜衙役接过荷包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他估摸着是个小碎银,一时间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
    宋延年侧身:“大哥进来喝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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