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就没见过他了。
    见问不出所以然,孔训导摔了下袖子,临行前丢下一句话。
    “都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太阳不落山,一个都不许走。”
    孔训导走后,看热闹的众人差不多也散了。
    宋延年拖着白良宽往回走。
    “走走走,没啥好看了,看他们干嘛,伤眼!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实在。”
    白良宽:……
    ……
    冬日风大,寒风吹得几个秀才直吸溜鼻涕,好不容易才熬到傍晚时分散课时候。
    庞秀才和时秀才等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寝室方向走去。
    庞秀才到底胆子小一点,他停住脚步看向府学中央,那儿是府学茅房的方向。
    他迟疑道,“你说,会不会是那林秀才回来了。”
    毕竟,这府学几十年了,也就一个学子掉茅房里溺死了,而他们撞鬼,又恰好都是在茅房里。
    时秀才眼里闪过惊惧,他色厉内荏,“慎言!”
    他停住脚步看向其他六个人,“咱们可是发了重誓,这事要烂在肚里的。”
    他目光一转,威胁的看向旁边的庞秀才,眼里都是狠辣。
    “自己想死就去死,别连累我们。”
    冬日夜里风凉,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庞秀才只觉得自己这心里也凉的厉害。
    他对上时秀才的眼睛,心里瑟缩的紧。
    “我,我只是,唉!”
    “我哪里敢说啊!”
    时秀才放缓了语气,他环顾了众人一眼。
    “那林秀才是自己跌到茅房里的,咱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不是吗?”
    众人沉默,这倒也是没错,他们只是将林秀才揍晕了,谁也没想到,事情能够这么寸,那林秀才居然在大家伙儿走后,自己迷迷糊糊的掉到坑洞里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时秀才咬牙,“要怪,只能怪他自个儿太瘦了。”
    寝院很快就到了,几人散去,各自满怀心事又沉默的回了自己的屋内。
    他们虽然都安慰自己,林秀才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但做了亏心事的众人各个心里有鬼。
    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虽然训导以为他们说瞎话,但他们几人是真的遇到鬼了。
    为求心安,茅房附近陆陆续续的来了几波烧香烧纸的。
    时秀才烧了自个儿用心折的金元宝,他听香行的老板说了,这种自己诚心动手折的元宝,才能够在下头流通,元宝也值钱。
    时秀才一边烧一边念叨。
    “林兄,我们也不想的,都是伍敏杰他逼我们的,我们和你一样,也会被他胁迫的……”
    说到动情处,时秀才抽抽搭搭的掉下了眼泪。
    茅房的坑洞下,伍敏杰感受到自己身上爬来爬去的粪蛆,他觉得自己要疯掉了,他愤怒的咆哮,嘶吼,却毫无作用。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这小小的粪坑里。
    臭不可闻的粪水灌满他的口鼻,蛆虫从他的耳朵里爬过……
    他清醒的感知到这一切。
    到现在他还闹不懂,为什么好好的美人,会突然变成一个恶臭的脏鬼。
    污秽不断的往自己身上侵倒,而脏鬼却逐渐的干净整洁,那张脸有些面熟……
    困在茅坑里的伍敏杰听着来来往往来了几波人,都是跟在他身后的人,每一个都向林秀才忏悔,控诉都是他伍敏杰的错。
    伍敏杰:他想起来了,那张脸是林秀才的,是卖酒酿丸子老太太家的。
    而现在,自己替了林秀才做这厕鬼?
    不~不是林秀才,是我啊,我是伍敏杰,我爹是伍中尉,谁敢欺我!
    救救我!救救我!
    留下,不要走!
    也许是怨念太过强大,这话冲击到了正在燃烧冥烛香火的时秀才。
    时秀才惊惧的跳了起来,却绊到了脚一屁股摔到地上,他惊恐的撑手倒退后爬。
    “谁,谁说话。”
    伍敏杰:“留下~留下陪我。”
    时秀才手脚并用的爬跑起来,“啊~救命救命,有鬼啊!”
    ……
    没过几天,时秀才等人就熬出了黑眼眶,凉亭里一个个面面相觑的。
    胆子最小的柳秀才一下就崩溃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告官自首。”
    其他几人木然的看着他,大家没有制止和讲话,就连时秀才都沉默了。
    柳秀才,“太可怕,我连恭桶都不敢用了。”
    那鬼就像是认定了他,阴魂不散的,只要他上茅房,不管是恭桶还是茅厕,亦或者是露天……一定也会有一只手,凭空伸出来……
    柳秀才摸了摸肚子,他都已经三天没敢拉了,这下肚子鼓鼓涨涨的。
    简直满肚子的屎。
    其他人不说话,他们也差不多,时秀才更惨,他一直听到一个声音,要他下去陪它,细听还有几分像伍秀才。
    庞秀才疲惫问道:“伍兄呢,这几日可有来府学?”
    罪魁祸首可是他啊。
    众人摇头,他们有几天没见伍敏杰了,这时候谁又顾得上他。
    伍中尉的儿子又怎么样,就是王侯家的公子,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区别。
    就在这几人在凉亭里商议对策时,府学后门口也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宋延年和白良宽正在马老太的商铺里买些生活上琐碎的物品。
    白良宽探头,“怎么了这是。”
    宋延年:“是葛员外来了。”
    白良宽想了想,“对哦,这又三个月了,葛员外要来清茅房了。”
    那边,葛员外带着三个帮工,一辆载了大粪桶的驴车停在了后门处。
    葛员外指挥,“给我停好喽,阿大看好车,不要冲撞了贵人了。”
    阿大最机灵,大声应了一声,“好嘞!”
    葛员外:“走走,阿二阿三跟我来。”
    他说完,就拿起扁担将两个空的木桶担在肩头,手上捞着一个粪勺。
    他一边走,一边中气足的喊道,“人中黄,木樨香,金汁~大家让让。”
    各个学子远远看到他,就往旁边躲。
    宋延年和白良宽站在马老太铺子里,阿大粪车刚好停在铺子不远的地方。
    马老太骂骂咧咧的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她揉了揉身上的围裙,将它一把扯了下来,气势汹汹的朝阿大走去。
    阿大腆着笑,塞了个碎银过去,“叨唠了叨唠了,三月就这么一回,老太原谅则个。”
    马老太接过碎银,麻利的往兜里一塞,拉长了一张马脸,“你们可得快点啊。”
    阿大:“是是是,一定一定,我们家员外你还不知道嘛,经年的老手了,那速度是杠杠的。”
    马老太斜睨了一眼,什么员外,就一掏粪的,臭老头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宋延年见了眼前这热热闹闹的一幕,心道:对不住啦马老太!今天快不了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府学中央茅房的方向又一阵喧哗。
    白良宽和宋延年走在路上,白良宽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快走的同窗,“汪兄,前方怎么了这是。”
    来人神情害怕中又带着兴奋,“出大事啦!”
    “茅房里挖出了一具尸体。”
    白良宽手不自觉的一松,“啊!”
    “又,又挖出尸体啊。”
    汪秀才神神秘秘,“你知道是谁吗?”
    宋延年见汪秀才脸上带着几分隐秘的兴奋,果然,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白良宽是个合格的听众,他配合的问道,“是谁?”
    汪秀才陡然提高了声音,声音有点尖,“是伍敏杰伍秀才啊,你们都想不到吧。”
    不单单众人想不到,就是伍府里的人也想不到。
    消息传回伍府时,伍府众人都不相信。
    伍老太君笑着摆手,“不可能,我那孙子的身手我了解,别看他是个读书人,手上功夫厉害着呢。”
    伍中尉也不相信,他将茶水往桌上一搁,意思是要端茶送客了。
    “臭小子又在哪里地方花天酒地了,管家,叫上府上几个家丁,让他们去各个廊坊找找。”。
    被训导们派出送信的时秀才手都是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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