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月尚不及弱冠,本也就是个少年,以前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故作老成,虽现在依旧身不由己,但这“以色侍人”的生活远比他想象中惬意得多,人一放松,那点天性自然流露出来。
    他略通唇语,胡桃小嘴一碰,被他看出来没说什么好话。
    这么大的小姑娘能跟他有什么仇怨呢,只能是为旁的什么人不平罢了。
    她不平,他还不平呢。
    谁家的暗卫天天当门卫用,办那档子事不遮不掩,非让他听个墙角,真到要紧事,他就还是个不受信任的外人,只配跟小丫头一起看门!
    程玉不知道问月满肚子委屈,若说不信任他,倒不至于,她有的是法子让他翻不出花,留他守门只是因为她们所谈的事与他毫不相干,且她也不指望他能帮上忙。
    程玉看完手中账本,紫荆又递上一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这是程玉让他去查的另一桩事。
    公主府的银钱来源除了份额内的食邑,也借紫荆之名开了许多铺子,朝廷忌讳官与民争利,是以程玉不便自己出面。
    但日后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程玉这些铺子难以支撑,便谋划做些别的生意。她心里只有个大致,摊子太大的不做,周期太长的不做,与小商户夺利的不做。
    前二者是她没有精力与余钱,至于最后一点小商户多半做的百姓生意,连年战乱,百姓仅能温饱,赚他们的钱哪如去掏大户口袋。
    程玉一页页翻看紫荆打探来的消息,里面大致记了帝京几大商户的买卖情况,商人嘴紧,这种私密事自然不是通过正当渠道探知。
    紫荆和红枭就在边上静静候着,程玉忽然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这个运礼是何人?”
    程玉在册子上一点,许多买卖都看到了此人名字,他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他的买卖都是在和盘踞多年的老商户争抢,非但没有粉身碎骨,还能从中叼下块肉来,程玉心生好奇。
    “这人是年初才在京中冒头的,无人知晓细致来历,只说是个外地上京的商人。”紫荆将知道的全都说出。
    这样一个能人,悄悄就打进了帝京商户,为何将身份瞒得这般严实
    “去查查他,”程玉看向红枭紫荆,“有机会的话,最好能与此人见上一面。”
    比起红枭一直在程玉身边理事,紫荆更常在外走动,他察觉程玉言外之意,问:“您可是想与他做生意?”
    程玉看他一眼,思索片刻,“先见过人再说。”
    ***
    日头西沉,天色将暗未暗,夜里没有活计的下人吃过饭便可自行回房,偏有一人避开行人,遛到后院门口,见树藤后等着的女子走出来,他一掏鼓囊的衣衫,从里面掏出一束刚剪下的花。
    女子不敢多留,接了花就往回走,还没踏进院落,身后叫了一声“站住”。
    她瞳仁收紧,膝盖发软,就要跪下。
    小谢夫人冷声道:“随我进屋。”
    这几天她都觉得云雀这丫头鬼鬼祟祟,一到傍晚总会消失一阵,今天她刻意跟上,没想到看个正着,那男子分明是张樵!
    进了屋,将其余下人都散出去,小谢夫人面色沉沉,云雀抱着花跪在她身前。
    “上次饶你一次,是为了让你将我当傻子欺瞒吗?”
    云雀似心中有愧,不要命的将脑袋磕的当当响,肉皮破了渗出血丝。
    小谢夫人年岁不大,惩戒下人嘴硬心软,一见了红自己先难受起来,“别磕了!”
    她不想伤了云雀性命,事情不处理又不能够,她捏捏眉心,挥手,“我是留不得你了,你自己寻管家离府吧,别逼我发卖了你。”
    一听这话,云雀眼圈都红了,再顾不得其他,她膝行上前,“夫人再饶我一次,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奴与张樵并无私情,实是他相思成疾,以命相逼!”
    她说的涕泪聚下,声音模糊不清,小谢夫人听着糊涂,“什么相思成疾以命相逼?”
    云雀身子僵成一团,忙捂住嘴左右张望,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小谢夫人觉得被她戏耍,眼睛一竖,厉声道:“将话说清楚!”
    云雀怯生生瞧她一眼,眼角还挂着泪花,双臂扶地,将头置于双手之上,“张樵对夫人相思成疾,多日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他用命求奴婢每日将他送的花摆在夫人屋内”
    “他说他自知卑贱,不敢奢求别的,这一生唯此一愿”
    “奴婢见他实在可怜,于是”
    小谢夫人脑子一滞,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说辞,以前她做女儿时,话本子都得偷偷地看,嫁到谢家,直接做了便宜后母,儿子都与自个年龄相仿,哪里见过这么直白的示爱。
    她双颊发热,张樵才有些淡去的身影又清晰起来,他鼻梁直挺眼睛明亮,力气大的能将她拦腰抱起
    “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
    云雀趴在地上讨饶,小谢夫人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语气有些生硬,“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热坏了脑袋,什么话都敢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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