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等人自然是走不脱的,因为——
    红皇根本就是耍着他们玩的。
    蛛丝穿体,不过是一个绯红的开胃菜,这点疼痛,对她来说还不够享受。
    之所以做出身受重伤的假象,也是为了逼出跟在她身侧七千年的白蝉,它有时候是一粒尘埃,有时候又是一捧江月,灵息收敛,悄无踪影。绯红用他做交换,换到了梵宫佛帝的一道应令,实在不亏。
    既然梵宫应令到手,绯红当然不会再为难他们。
    她俯首看向困在佛禅密林中的夫妻俩,快活笑道,“我养你们也快七千年,总算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妖族三百八十七部,我也不多要,给我三百八十六部的供奉就好。”
    妖后怒目而视,“尔敢!”
    她屈指一弹,妖后神通跌落,显出自己的毒蝎妖身。
    “这暗紫蝎纹倒是美丽。”绯红问脱困的词仙,“你文气显圣,又见多识广,妖后这种蝎有记载吗?能泡酒吗?还是能生吃?”
    词仙:“……”
    妖蝎顿时一抖。
    妖帝眼中翻滚怒意,“本帝看你倒是能威风多久。”
    “起码比你久。”红皇一笑,萤眸生辉,“若非需要你这尊帝供着三百八十六妖部,使它们气运不衰,我早就废了你,落入我手里,想活得久,就听话点。”
    众人不敢吭声。
    一尊一万年的皇,镇压一尊六万年的帝!
    就在她的法音落下的刹那,石扶春把蜉蝣妖部给灭了。
    一个都不留。
    绯红眼尾潋滟,“很好,这就是三百八十六部了。”
    那白衣杀神染成血衣,衣摆都滴着红珠,而他嘴角同样是红的,只不过那都是绯红的唇上胭脂,往他唇角横了一笔,格外妖气,石扶春擦也不擦,就带着这道越界的石榴红胭脂,尽数屠戮仇族。
    那水泽早就化作一片红湖。
    梵帝叹息一声,“此地魂魄众多,不知我等可否替红皇超度?”
    梵宫众人发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温柔的红皇,她眼波含情,“当然,梵帝慈悲为怀,理所应当,您请。”
    老龟就把半醒半昏的优昙交给了弟子照料,自己则与其他人引领亡魂。
    诸天亡魂有两大去处,一个是鬼界,一个是佛界,而石扶春下手实在太狠了,虐得它们根本不敢去和善的佛界——毕竟佛界跟仙界交好啊!万一仙界有个什么事情,又想起了它们怎么办?万一那不死王种报完仇后,尚且觉得不够满足,又跑来佛界搞它们怎么办?
    亡魂们一个个忙不迭跑向了鬼界的大门,活像后头有恶鬼追随。
    老龟:“……”
    你们至于吗?死了还害怕活人?
    梵宫超度完毕,又向绯红辞行。
    “师弟。”
    释一瓣看向失落的白蝉首座,言简意赅,“你在外游历多时,该回了。”
    红皇的心意已经很清楚了,她不修情爱之道,诸天众人自然得不到她的回应。既然如此,老龟还想再努力一把,把佛蝉师弟拉回正道——你看看那佛蛛,一朝跨越罗汉与菩萨,证了佛陀,它就是你的榜样啊。
    不对,也不能这样点化师弟,毕竟佛陀是因情入道,这一不小心就是堕入魔道,危险性极高。
    老龟一路纠结,把二十四诸天架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不知不觉中,它手里又端了一盏茶。
    老人参:“……”
    你又要灌人家忘忧梵茶了吗?
    释一瓣还真是那么想的。
    当然,它毕竟是修了佛道的龟,没有红皇那样霸道,于是想了又想,还是把蝉灵叫来。
    老龟也不问它这几千年都浪费在何处,只严肃地说道,“梵宫从不勉强弟子,出家也好,剃度也好,一切靠你本心。昨日你也曾听见红皇的话了,她是什么想法,都告诉你了,若你还要执意飞蛾扑火,师哥也只能叹息一声。”
    “可若是你还想证道成佛——”
    它把热气腾腾的茶水往他面前一推。
    “喝了忘忧梵茶,重新来过。”
    释蝉月惊骇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桌椅,他闷哼一声,神情也带上了几分落寞。
    “师哥,我不想喝。”
    白蝉闷闷地说,“这是作弊。”
    “胡说。”老龟满脸正气,“这是佛祖的庇佑,给你们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妖族的唤邪丹,魔族的供魔阁,不也是为那些想要再一次入妖魔道的修士准备的吗?万事万物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释蝉月忽然提及,“优昙那小子也是喝了忘忧梵茶吗?他今日吐血,是为了红皇?”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老人参悄悄把自己长出来的短须须收回盒子。
    偷听好可怕呜呜!
    老龟:“……”
    它都祭出了流光剪春罗了,为啥这家伙还能注意到真相?
    释蝉月当即起身,“师哥,多谢你一番好意,师弟心意已决,便是痛,也要痛个痛快!我修行十万年,不曾有过如此炽烈,也许这把野火烧过之后,师弟心境明澈,会更进一步。”但也有可能,他会死在烈火中。
    老龟:“……”
    还野火呢,老龟我看你就得降个火,人家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还要怎么扑火?
    “唉,随你。”
    老龟大度挥了挥手。
    “多谢师哥体贴!”
    青衣首座持着佛礼,面色庄重地退下。
    随后,释一瓣找来了帮他们做饭赎罪的多目妖族,把倒进玉瓶里的忘忧梵茶交给它,“今日首座的清斋茶饭,就用这个做,记得要用完,一滴也不能剩。”
    老人参:“?”
    你就是这样对你师弟的?
    多目妖族:“?”
    为什么它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龟下一句就是,“奉上茶饭的时候,表现一定要自然,被抓住了马脚也不要供出老龟,知道吗。”
    多目妖族:“!!!”
    能不能换个妖?我自从改邪归正后,没干过这种高难度又缺德的事情啊!
    老人参震动玉盒,对老龟的卑鄙行径表示谴责。
    老龟没好气地说,“随你怎么骂,优昙也就算了,他毕竟修的时间不长,但我师弟却清苦修了十万年的金身,怎么着老龟也要捞一捞他,再说了,那杯忘忧梵茶跟优昙不一样,只能维持一千年,若是一千年后,他记忆复苏,依然还坚持初心,老龟也只能放他还俗了。”
    老人参顿时愧疚,“原来是这样。”
    它错怪善良老龟的一番好意了!
    然后善良老龟往自己的袖子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青色龟壳,趁着师弟在闭目打坐的时机,老青龟悄悄攥住他的姻缘线,不仅给打了个结,还把龟壳压上。
    全程目睹的老人参:“……”
    老参收回之前那一句话,这头龟不但卑鄙,还很阴险,诸天四界都被它慈眉善目的外表给骗了!
    而西帝台得胜回归的途中,石扶春一手搬起镇压妖帝的禅林,一边跟词仙传音。
    石扶春:‘词仙大人,您文采了得,给扶春写一首情诗吧。’
    词仙:‘???’
    等等,你在说什么?!
    词仙惊恐无比,‘扶春殿下,我我我是公的!’
    石扶春不耐烦,‘你公不公的,关我什么事?就说你能不能,用我的口吻,写一首进献给师尊的情诗?诗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同我说!’
    词仙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个。
    词仙想了想,认真地说:‘扶春殿下,这情诗,就在于情,在于真,他人代笔,哪里比得你简单热烈的直抒胸臆!’
    石扶春抿唇:‘你以为我不想自己写吗?我想着师尊,落笔就是淫词艳曲,不是在榻上就是在桌上,词句匮乏枯燥也就罢了,还让师尊看到我阴暗心思!您可是长辈,怎么能给晚辈出这种馊主意?’
    词仙:‘……’
    原来殿下你也知道那叫阴暗啊。
    石扶春单手扛着密林,睫毛落着光,眼中满是渴慕:‘词仙大人,不如这样,给我做一首吻后诗如何?就今日这个吻,师尊的唇软而温,鲜血做酿,宛若上好蜜醴!您放心,您尽管写,我不给师尊看,自己藏起来,日日夜夜温习,好让这个吻刻骨铭心,长存神识!’
    词仙:‘……’
    救命,我想跑路了。
    词仙怕再聊下去,搞不好他得被红皇流放到狱山给自己写绝命词。
    石扶春没能要到词仙的吻后诗,心情很是阴沉。
    少年思索半天,找来了一幅空白画轴,以唇轻触,存下了师尊的珍贵胭脂,冰雪眉眼稍稍快活。他痴迷地想,什么时候才能把师尊完完整整印在自己的身上呢?可是师尊说她修的是帝王道,非情爱道。
    那他该修什么样的弟子道,才能永远立在师尊的身侧?
    “扶春殿下,尊上赐庆功宴,请您务必到场。”
    仙娥恭敬奉上了崭新的弟子服饰,竟是红底金绣,明艳夺目。
    “师尊赐我嫁衣?”
    少年鹁鸽青的眼眸摇动波光。
    尽管仙娥再三强调这是为他做的弟子服饰,石扶春也会自动跳过她的解释,高高兴兴换上了这身鲜丽璀璨的尊贵红衫。然而当他赶到举办宴会的西帝台,发现人人俱是一身红衣。
    他并不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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