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在心中,心上人却在眼前。
    “帝施主。”
    释蝉月手缠佛珠。
    “首座来了。”
    她笑着走上来,元绫纱很有眼色地避让开来。
    “这次找首座,是想让首座帮我一件事。”
    “施主请说。”
    释蝉月跟她行走在三十三重天里,脚下的星辰与日月在不断流转。
    “帮我招一尊怨灵。”绯红轻描淡写,“还得是香狐族的怨灵。”
    释蝉月一愣。
    香狐族出了一个甘香儿,她因为贪心,吃了帝绯红的半颗道珠,被她处置了生生世世。而香狐族又出了一个甘媚儿,私自占有帝绯红的道琴,祭炼成了护山大阵,下场也没好到那里去。
    这香狐一族本就是犯了盗窃香果之事,被狐族流放,他们不以为耻,反而固态萌发,落得这般下场。释蝉月虽然是出家蝉,但他也不同情香狐族。
    佛家亦讲究善有善报,恶有恶果。
    “怎么,首座不愿意?”
    绯红挑了下眉。
    她只修过梵宫的欢喜梵册,还是她从欢喜妖窟里要到的,帮她收集了众生的情爱之后,又被她一朝领悟,尽数崩断。也因此,绯红没有正统修行过梵宫的功法,对招灵一事并不精通。佛子是昙花之体,更不能沾染腥怨,绯红只能想到了白蝉首座。
    他活了十万年,想必见多识广。
    蝉灵问她,“施主要招香狐族的怨灵做什么?”
    绯红笑了一笑,并未回应,但释蝉月已经明了。
    帝绯红向来是眦睚必报的。
    他宣了一声佛号。
    “施主带我去诛仙台吧。”在绯红面前,释蝉月并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诛仙台想必是他们怨气最深重的地方,更能寻找到怨灵的踪迹。”
    很快,他们来到了诛仙台,九重锁生着血锈,透出一种幽冷的气息。
    释蝉月扯开了他念珠手串,准确抛出了一颗状如心形的阿修罗子。
    他倾吐梵音。
    “……归窠!”
    那阿修罗子跳入诛仙台,过了一刻钟,挟裹着一阵粉红光芒归来。
    它滴溜溜地落入释蝉月的掌心。
    “施主,这便是香狐族死去族人汇聚起的怨灵,它盘桓在诛仙台之下,以吸食阴怨为生,如今也有了怨皇的修为,还诞生了灵智!我虽然封住了它的一时神智,也不知它何时挣脱开来,你要当心。”
    释蝉月神色凝重。
    壮大的怨灵比鬼灵更加可怕,上次仅仅是一尊怨侯出世,就屠尽了妖族的十九座城池。
    白蝉首座摊开自己的掌心,宛若心形的黑色阿修罗子静静躺在他的掌纹上。
    绯红伸手去拿,指尖落入他的掌心范围。
    首座掌根微抬,那手指如同一瓣瓣洁白的莲花,绽开起来又纷纷合拢。
    雪色莲花含住了她的手。
    阿修罗子在她的指尖里,而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
    仅是一般触碰,他的三千世界就泛起了万丈波澜。
    释蝉月亦知——
    他这一出手,就没有回头路。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双全之法?他对得起佛祖,就对不起他的心。
    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绯红的同时,三十三重天也响起了热烈聒噪的蝉鸣声。首座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面容十分平静。
    “施主。”
    首座望着她,青莲般清隽出尘的眉眼染着一抹红尘之色,他轻声道,“贫僧为你招回了怨灵,你又要如何回报贫僧?”
    绯红能闻到这位白蝉首座身上传来的檀香,古朴又深厚。
    “吾以为,得道高僧当不求回报。”
    释蝉月低语,“出家人自当不求回报,但贫僧只是一头动了情的蝉灵,便厚着脸皮,问施主讨一些欢喜。”
    “那高僧大人,想要如何欢喜?”
    她往他胸口倾斜,女子肌肤透出的辟寒香笼罩了释蝉月。
    他喉结微动。
    但掌心却突然落空。
    帝绯红已经抽出了她的手,指尖把玩着那一颗阿修罗子,艳粉色的光芒在她掌心流淌,映衬眉眼都妖冶起来。“众生有情,亦有怨。首座,第二世若非你拦我,我也不会破你的戒。如今重回第一世,你我恩怨了结。”
    “吾只愿首座,五蕴皆空,六尘不染——”
    她单手作礼。
    “早日成佛,解救众生。”
    那一道嫣红身影消失,释蝉月站在诛仙台边,久久未语。
    “阿弥……陀佛。”
    高僧双掌合十,缓缓低下了头。
    长庚,狱山。
    昼代替琴族出战,率领了他的首徒以及十七弟子,踏入这个流放之地。只听见一声声呼喊,魔后元绫纱驾驭一道流光而来,她身披紫纱,美艳得不可方物。此女媚眼如丝道,“我伺候我家大人去了,倒是让君后久等了。”
    “无妨。”
    这位从三十三重天来的君后抽出了自己的鹤骨笛,风轻云淡道,“去鬼界伺候鬼帝,也是一样的。”
    年轻男人一袭元青色衣袍,天风飒飒,鹤骨笛落在唇边。
    《归息》。
    笛声轻缓悠扬,元绫纱的魔界大军当场陷入浑噩。
    她心中暗骂,这些仙界的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凶猛?
    白衣首徒就不说了,他本就是妖孽,接连堕魔为鬼,按照常人的极限,这道早断得不能再断了,偏偏他还能修得下去!而仙帝呢,历经九世情劫,气运应该衰微才对,可他第三世修成了婆娑蝶帝,更在这一世修成了笛皇!
    幸亏老娘英明,早就投靠了帝绯红,不然怎么跟这个男人来斗。
    仙帝还有一手吉光片羽,若不是帝绯红给破了,怕是之前她怎么死都不知道!
    元绫纱心下忌惮不已,面上却是一副妩媚情态。
    “绫纱也有一首小曲,还请君后鉴赏!”
    她啪啪击掌,手背上戴着一副被绯红赏赐的招魂铃。
    “哗啦啦——”
    仙界阵营变故突生!
    昼被招魂铃扰了心神,忽觉身上沉重。
    “噗嗤!”
    伴随着剧烈的绞痛,一条条锁链突然袭来,血淋淋穿透琵琶骨,将他的气机困锁。
    那枷锁上面的玉鸟纹路昼很熟悉,是迦陵频伽。
    这是他赠送给自家大徒弟的法器,名为四灵频伽锁,还是他一手一笔亲自打造的。
    谁能想到,这四灵频伽锁,有朝一日锁的是他自己!
    他缓缓抬头,不仅是黑衣首徒,余下的十七名弟子也尽数反叛,他们位列四方,各自掌管一条四灵锁链,将他重重围困。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弟子,投注了无数心血的弟子,他们叛了他!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昼指尖滴血,他眼睛也失去了温度,“为何?”
    黑衣首徒捏着一方锁链,语气发狠,“为何?你还问我为何?师尊,你忘记了,那日在香林雾海,若你不出现,陛下本该属意我的!”
    “我不是你,是琴族的四太子,哪怕惫懒,也有天大的机缘送到你眼前!我费尽心思往上爬,同其他人挣得头破血流,你却能轻松夺走我的一切!”
    他眼睛猩红,“陛下多偏爱你啊,她看出了我的恨,非但不理解我,还为了你警告我!折辱我!琴苍昼,你可知道,这本该是我的厚爱!所以你去死好了,你死之后,我的心魔才会消散!”他又是催动四灵频伽锁,生生折断昼的腿骨。
    ……好狠。
    元绫纱眼皮一跳。
    果然不管石扶春穿的是白衣还是黑衣,都是诸天第一狠人!陛下明明叫他穿琵琶骨,他还擅自加了点自己的理解,把人的腿也给废了!
    昼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丝丝鲜血。
    不能任由这四灵锁链捆住他的法身了,否则他的血肉迟早被绞个干净!
    昼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迅速催动体内的道珠。出征之前,以防万一,他在道珠上镌刻了一道法阵,以备救急。
    “天之四灵,镇守四方,二十八星宿大阵,启!”
    道珠自昼的口中吐出,发出煌煌之光。
    “破!”
    二十八星宿大阵投射星辰,破开了四灵频伽锁。
    “嘭!!!”
    黑衣首徒以及十七名弟子纷纷遭到反噬,被甩入群山当中,刹那山崩河枯,自己身负重伤。
    “咳咳——”
    昼同样伤得不轻,单手撑地,视线一阵昏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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