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六唰的一声收了扇子,笑容微凉,“我是谁?那得问你是我的谁了。”
    “六妹,不要跟她说废话!”
    红四脚尖轻点,落在阁楼的栏杆上,“父亲为她走火入魔,夜夜难眠,可她呢?她倒好,把我们全抛在脑后,跟其他男人快快活活地成亲!她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我江红四今日就要杀了她,这母女孽缘不要也罢!”
    绯红横过一双眼,波光潋滟,唇珠饱满。
    “哦?你要杀我?”
    那一双眼,那一张唇,哪怕是转世,红四也能看出几分熟悉感。
    一向自负的红四姑娘有些难堪咬住唇。
    她们姐妹或多或少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特别是唇珠,所有姐妹都有,就她没有,红四小时候还为此自卑了一阵子,跑到父亲面前哭,问她是不是捡来的。父亲神色冷淡,却总是耐心安抚她,还编了一个谎话,“可能是刚出生的时候,你娘亲亲得太狠了,把你的唇珠亲没了。”
    小红四破涕为笑。
    她时常幻想她的娘亲会是什么人物,能让父亲这么死心塌地等她回来。
    可是有人告诉她,她娘亲是合欢宗的妖女,是被天道惩罚的坏女人,是遗臭万年的狐狸精,而她们也是异种,从父亲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说得多了,骂得多了,红四也渐渐不期待那个传说中的娘亲了。
    她甚至生出了一丝怨恨,为什么把我们生下来,又为什么十七年都不来看我们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儿们都被别人骂成没娘要的怀种。
    “四儿!住口!”
    又是两道妙曼身影落下。
    “二姐!三姐!”
    红二跟红三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红二开口,“娘……朝姑娘,你还是同我们回一趟太上墟,等见到了一个人,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红三则是对着妄机宜行礼,“师公,今日我们姐妹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你带走她。”
    妄机宜对自己的身份暴露并不奇怪,他只是笑,“你们确定你能留住我们?”
    “师公,那加上我们呢?”
    红九的身后又走来了两个少女。
    是红五、红七跟红八。
    妄机宜叹息,“还是离开罢,你们不是我们对手,师公只要你娘一个,不想伤害你们。”
    众女齐齐冷笑。
    “师公,那可由不得你。”
    她们结下三十三离恨天大阵,道法变化多端,囚困两人。
    妄机宜眼前一暗,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师父!”
    绯红抱住妄机宜,眼神冷漠嗜血,“让开!否则我杀光你们!”
    “你要杀谁?”
    三十三离恨天之外,道家仙君的身影逐渐清晰。
    江霁死死盯着绯红,目光又落在他们相拥的身体上,眼尾泛起恶鬼的猩红。
    十七年爱恨交织,让他丧失理智清醒,变得嫉妒易怒。
    “你忘了当初是谁让本座怀了九胞胎?怎么,为了一个老不死,你就要手刃你亲生女儿了?既然如此,你不如将本座都杀了,把我们父女十人全杀光好了!”
    天子一字令抵着他的眉心。
    她的眼神漠然又锋利,全无半分情意,轻易将江霁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破镜重圆残忍打碎。
    “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她已不认得他了。
    她不认了。
    第196章 合欢宗女主角(44)
    “杀我……你要成全我?哈!”
    江霁想过无数次两人的重逢。
    他来之前,想着转世之后的她,十七岁,还没女儿一般大,他定要放下身段,好好哄这年轻傲气的姑娘,不让她生出冷淡与隔阂。他甚至还让红一先去红袖阁,按照他经年记忆里她的样子,给她备下她喜爱的衣裙首饰。
    他谨慎地谋划,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她会厌恶他们父女。
    但他没想过,见面竟会是这样——
    她用兵器抵着他的眉心!
    她说,想死,成全你!
    “父亲!!!”
    女儿们着急大喊,四面八方都是她们的声音。
    昆山玉君魂神归位。
    男人缓缓清醒。
    他掀起眼皮,乌眸泅染一抹霜白,带着讥讽,“那你杀啊——”
    他主动扬起脖子,任由那令牌刺入额心皮肉,淌落一丝血线,从眉心到鼻尖,一抹血迹看得分外渗人。昆山玉君浑不在意,目光似恶鬼一样钩着她,凉薄地说,“你杀了我,你的老东西也活不了多久了。本座敢打赌,他暴毙之日,不是今晚,就是明早。”
    绯红的手腕一顿,那眼神锋利得几乎扎在他血肉里。
    “你什么意思?”
    昆山玉君反客为主,冰冷一笑。
    “什么意思?你想知道?那你用什么来换?”
    妄机宜捏住绯红另一只手掌,安抚示意。
    “不用管他,吓唬你的呢。”妄机宜百无禁忌,随口来了一句,“哪有死得那么快,备好棺材都不迟。”
    绯红脸色发青。
    “什么棺材?您再说一句试试?”
    妄机宜摸了下鼻子,行,他说错话了,惹他姑娘生气了,他闭嘴。
    昆山玉君又看向妄机宜,这个假死重生后披着师雪绛的皮囊来给他当弟子的老家伙,他是真不要脸,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
    “师尊,您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是我江霁的道侣,九个女儿的娘亲,您的徒媳!”
    最后一句他咬得又冷又重。
    “我找了她十七年,您把她藏了十七年!您可真是我的好师尊啊!”
    书生的骨相很薄,又天生带笑,以致于说话都透着一股懒散怠慢的腔调,“让你找到又如何?她元神极弱,你又救不了她,只能看她去死。”
    昆山玉君一字一顿,“我、会、救、她!”
    妄机宜挑眉,“你救她?你怎么救她?且不说你刚刚产女,境界又倒退数层,她是情胎之身,你会用你那少得可怜的情丝来供她吗?你不会的,江霁,你更愿意把她做成活死人,让她不能哭,不能笑,一步也不能离开你,如此一来,就永远都没背叛和别离。”
    “这样她才会‘永远’喜欢你,不是吗?”
    他妄机宜收徒,单看天赋,不看人品,所以养成的两个徒弟都是一等一的妖孽,冠绝十洲三岛。
    但性子就不好说了,有的疯狂,有的古怪,都属于剑走偏锋的货色。
    他极轻地笑了,“江霁,你可以骗过你的女儿,但你骗不了我这个老不死,我妄机宜好歹比你年长几千岁呢,你小子什么肠子,师尊我可是明明白白的。当初我真要把她交你手里,恐怕现在你已经躺着棺材里跟一个永远不会醒的人道着亲密耳语吧。”
    姑娘们微微一愣。
    而绯红伸手抓住妄机宜,“你同他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妄机宜面上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实际上跟弟子传音:‘主要是人多,祖宗我又被你干得没力气了,怕打不过她们,先拖点时间。’
    弟子顿时一言难尽。
    而昆山玉君看他们这副眉目传情的姿态,心头的锁链拧得发紧。
    他淡淡道,“我与她的事情,就不劳师尊费心了。”
    他自始自终,目的都很明确。
    昆山玉君掠向绯红,“你不记得的事情,本座替你记得。你本是聚窟蓝氏的小姐,先入昆仑岛,后叛出太上墟,逆转太上心法,自创多情合欢。你为了钓出六道天魔,特意放出尸侯府的消息,引诱各大宗门世家前去阴疆,还设下了黄泉一梦。”
    “在那个梦境中,你我有了真正的夫妻关系,你……你让我怀了她们。”昆山玉君垂下眼眸,“本座气不过,就带着这坨肉球,万里追杀你,十洲三岛的修士们都可以作证。后来,便是天魔碑冲撞了我,女儿提早出生,我在芦荻山下,亲手把她们从肚子里剖出来。”
    “弥月之喜,你送来了王朝统御令,你说要让女儿们为帝为王,永世威风!”
    妄机宜眸底一暗。
    他忽然意识到——
    她与弟子江霁的过去,惊心动魄,跟他是不一样的。
    而他们呢?
    好像很平淡,平淡得就像是井水里的一抹月光,清凉澄亮的,伸手一捞,月牙就破碎在掌心里。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情爱。
    平日里他在楼下看书作画,她就在院子里练剑修行,等到暮色降临,要么带着她去邻居家蹭吃蹭喝,要么带着她去师兄弟家里蹭吃蹭喝,最后实在逃不掉了,他自己捋起袖子,勉强做出一两顿还能吃得下的人间烟火。
    那些王朝,那些天魔,都被动心的天子抛到脑后了。
    就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赚点写书的闲钱,亲手养大一个姑娘跟一头鹅。
    这姑娘比肥鹅还要过分,吃着他的饭,还要把他吃了。而这闷骚腹黑的书生呢,也有七八分心意,逗着绕着,把自己圈红线里边了,于是姑娘亲他摸他,他也半推半就地躺下了。
    没有波折,也没有磨练,就那样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她会不会觉得,与他在一起,都太寡淡,太无味了?
    妄机宜心思转了千遍,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听见江霁说,“如果没有那场天劫,你就不会灰飞烟灭,元神破碎,更牵连了无数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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