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国的王侯在绯红面前可谓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一丝僭越,谁想到他们率先出卖了绯红。
    “这样啊。”
    绯红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孤早就中意他们的玉石、药材了,如此一来,倒有理由独占了呢。”
    不用她吩咐,前来观礼的两国使者立即被刀剑架了起来,士兵们对他们亦是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他们目光闪烁,还试图狡辩,“冤枉啊,三公主,那魏帝陛下是想挑拨离间,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天子眼珠缓缓移到眼尾,勾得人皮肉发寒。
    “称我是三公主,称魏帝就是陛下?看来你们早就心有所属了呀,在我跟前,小嘴抹得跟蜜似的,没想到早就失身给别人,真是不厚道呢。”
    使者心头一慌,不得他们解释,她轻飘飘地说,“敢在我大典叛我者,十倍刑罚,你们放心,孤会夷平山玉、参星,全国充作奴隶。若是你们的子孙问起来,为什么他们生而为奴,你们可要好好记得今天!”
    她击掌,“这两国者,不必请示,见了直接杖毙!”
    “尊圣人命!”
    “诸君,我且去饮一杯血酒,稍后再来登鼎!”
    绯红朝着众臣微微一笑。
    “若是诸君有兴趣,也可同我一道,看一看这下酒菜,究竟是什么滋味!”
    天子翻身上马,急驰出了太庙,随后便是禁军随行,浩浩荡荡,烟尘滚滚。魏元朔也不顾阻拦,抢了一匹马跟着绯红跑了。等他赶到事发地点,瓮城果真破了,对侧的箭楼上多了一道修长冷峻的身影。
    不仅如此,太后跟七公主也在。
    他们的目光遥遥相对。
    魏元朔身体微僵。
    国师匆匆走来,对绯红低语,“幸得白都军主伪装精妙,他游走京畿,消息灵通,第一时间调动兵马,把他们挡在了瓮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但内外城叛军竟不少,白都军主等来的援军也倒戈在了魏帝的阵营,恐怕他落入敌手——”
    “嘭!”
    一具秀长清瘦的身体被敌军毫不留情踹了出去,暴露在天光之下。
    “是白都军主!”
    国师不由得惊呼,随之而来就是愤怒。
    “他们对白都军主用刑了!”
    便见那道身影连站都站不稳,他浑身是血,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那一头乌黑如缎子的长发,凌乱不堪地遮蔽面目。衣衫早就被鞭得烂了,随着他的爬行,露出后背的斑斑血骨。
    绯红站在城楼上,眯起了眼。
    “宗政绯红,你我同床共枕一场,你今日登基,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条断骨的家狗吧。”
    魏殊恩语气清淡,而传令官声音宏亮,回荡在天地之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哦,对了,既然是家狗,再披一层外皮,欺骗世人,就很不妥了。”他笑意不达眼底,“我要扒了这家狗的皮,蜃楼王,你不会介意罢?”他要将她做的,千倍万倍,都偿还给她,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开始。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天庭饱满,面相极贵,当即沉厚笑道,“不过是一介叛徒,脏了的兵器,魏帝随意处置便是。”
    “你们,去把他的面皮扒了。”
    “是!”
    七公主搀扶着太后,小声地说,“母后,场面血腥,咱们还是避一避罢?”
    太后面色冷漠,“避什么避?他们罪有应得,本宫看他们怎么死!”
    “撕啦——”
    白都军主被魏军架起了头骨,他们泼了一层鲜红的药水,沿着下颌的轮廓,粗暴撕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而在极度黏连的瞬间,他们也没有犹豫,快速扯下了数块皮肉。于是,那一张秀隽出尘的脸庞血漓漓地暴露出来。
    俘虏无力支撑,软软垂下头颈。
    “……是公子!”
    有人低低惊呼。
    国师跟在绯红身边时日尚浅,并不知道这个称呼对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完了。”
    而女官打扮的房日兔背脊发寒。
    心月狐曾经可是暴君心头上那一块最柔软的肉,魏帝如此折辱他,岂不是在折辱暴君?
    绯红神色平静,也让传令官回应。
    “那就多谢魏帝的心意了。”
    箭楼离正楼很远,魏殊恩看不清绯红的神色,但她动也不动,想必对这条狗没什么怜惜了。魏殊恩挑唇一笑,还当她是什么深情胚子,现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他又道,“慢着,寡人又反悔了,这狗的骨头还算有几分重量,怎么严刑拷打他,也不肯吐露一丝一毫。”
    他眉眼骤然凌厉,“要想赎他,拿传国玉玺来换!”
    魏殊恩只是想逼一逼绯红,压一压她的威势,根本不指望她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
    这女人对权柄着了魔,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她的皇位?
    “好。”
    出乎意料的,她答应了。
    “你要玉玺,我要人。”
    魏元朔猛地抬头。
    绯红偏头对国师说,“开城门,我亲自送玉玺过去,你守好这里,魏军若有异动,立即发兵!”
    国师张了张嘴,又明白圣人的命令不可违抗,便不再劝阻。
    城门开了窄窄的缝隙,绯红从中走了出来。
    面前是千军万马,万箭齐发。
    天子捧着王朝玉玺,一袭黑帛朝服,佩玉响动,义无反顾走向她的公子。
    小王爷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他伸手抓着自己的衣襟,疼得微微弯下了腰。
    谢柏翘被人撕毁伪装,面皮阵阵刺疼,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进了颈子里。他喘息着,似一条脱水的泥鱼,伏在地上难以动弹。情敌下手狠辣,他的双腿被卸了骨,疼痛剧烈,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真是生不如死啊。
    他这么想着。
    然而抬头一看,他的天子,正衣袂当风,朝他走来。
    她又晒黑了些,不过女孩子挺拔有力,也是另一番美艳风情。谢柏翘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这身黑帛朝服,还是他选的呢,果真是又周正又凌厉,如同绣着山龙藻火的刀鞘一样,先藏了锋,再俯瞰天下。
    可是,她现在应该穿着这身黑帛朝服,在太庙祭拜,在社稷坛登基,而不是捧着玉玺,来赎他这一条可有可无的家狗。
    “圣人,您该回去了。”
    谢柏翘咳出一道血,面色却很温和,“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我死不足惜。”
    但她脚步不停。
    谢柏翘微微皱眉,不行,太近了,要进入到射程范围了。
    “圣人!”
    他又拔高了声音,试图混淆身份,制止她,“这一层面皮也是他们事先粘上来的,我并非谢柏翘——”
    她不答,越走越急,裙摆荡出了涟漪。
    谢柏翘呵斥,“宗政绯红,你站住,不许再往前了,你,咳咳咳!”
    他又喷出一口血,连抬颈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柏翘掐了自己穴位一把,勉强清醒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箭楼,不能再让她靠近了,否则射成一个小红刺猬。谢柏翘支起肩胛骨,双臂撑在地上,利用技巧拖起了自己的身体,为她争取一段距离。而在城楼之上,魏殊恩看到这一幕,神色更冷。
    绯红距离谢柏翘仅有三米,但他们中间隔了一列禁军。
    “玉玺带来了,放人。”
    禁军头领刚要接过,上头传来声音。
    “寡人又反悔了。”
    魏殊恩心头恶欲滔天,爬满了狰狞的伤痕。
    他让传令官更改他的旨意。
    “寡人不仅要玉玺,还要天子一跪!”魏帝当着千军万马、诸国王侯的面,让新天子威严扫地,“跪着,奉上玉玺!”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为这条狗做到什么份上!
    绯红扬颈,“你们陛下这么过分的吗?”
    禁军不敢议论君王的癖好。
    “罢了,不过是一跪。”
    话音未落,一名禁军的腰刀被人抽了出来,对方又噗嗤一声,跌落在地,额头开了一个豁口,鲜血直流。谢柏翘的姿态不可谓不狼狈,他半跪着,腿骨扭曲折叠,上半身也是歪的,狭长的刀身盛着雪光,横在颈边。
    他笑容犹在,却多了一分锋利,“红儿,昔日你从心哥这里,学了不少兵法谋略。”
    “今日心哥教你最后一件事——”
    “天子骨,世间第一王道,不跪鬼神不跪人!”
    他是看着她,如何步步为营,走上那通天之道的,他怎么能因为自己这一具残躯,让她受尽天下嘲笑呢?她可以来赎他,却不能跪!
    唯独不能在天下众生前下跪!
    天子之道,威势最重,她可以为了社稷而跪,却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折了腰骨!
    谢柏翘没有犹豫,他反手一抬,抽刀自刎,鲜血染红白衣囚服。她的最后一步,最后一城,不能败在他的手上!
    长命锁断裂开来,碎在颈边。
    绯红的眉骨被溅到了。
    她有些愣,抬手摸了摸那突出的眉骨,热的,真的。
    绯红并不是很在意跪不跪的问题,她甚至还感谢魏殊恩,给了她拖延时间的理由。反正她这一跪,男主敢受,日后被她折磨也是理所应当的。但她没想到,谢柏翘会干脆利落抽刀自绝,只为让她不落下这屈辱一跪。
    男配[谢柏翘]爱意值:???(无法测量)
    眉骨的血落了下来,绯红模糊听见一两声尖叫。
    待她再回神,身边已无站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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