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柜处奴仆看着人离开,才道:“尊人也过来取药,医圣也过来取药,都是在做甚?”说着又摇摇头,“幸亏我收拾得慢,不然一遍又一遍地开门。”他锁上屋门,离开。
    龑没端了煎好的药来到岫如烟门前,推了推竟然没推动。
    “何人惊扰!”里头的人明显不悦,口气里寒气十足。
    龑没挑眉,根本没把那点子寒气放在眼里,竟然这么早就锁门!他退后两步看了看,翻窗而进,落地时,手里的汤药分毫未撒。眼光一扫,外屋无人,他便直接进里屋寻。待他找到里屋小间时,挑了挑眉,这么早就沐浴准备睡觉了?不过,他嗅了嗅,好似屋里有一股药味。
    岫如烟本泡得好好的,听到门外头有响动,喝了一声,以为就将人喝住了,没想着竟然有翻窗进屋的响动。这宅院有悍支把守,他不认为有什么刺客进来,那么如此大胆的就只有不惊了。他闲闲地枕在浴桶上,等来人到面前,才惊得措手不及。
    “你来作甚?”岫如烟在泡澡的时候,就卸下了面皮和假发,如今可是真实的面容。浴桶里热气一蒸,面颊泛粉,冒着细细的汗珠,煞是妖娆。
    龑没将汤药搁到浴桶旁边的小案上,兀自到岫如烟面前掬了一捧水,闻上一闻。
    岫如烟将身子往下沉了沉,稍稍靠后,有些不明白现下的状况。面前这人一番动作说是颇为不正经,可又偏偏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岫如烟警惕而疑惑地紧贴桶壁。
    龑没闻了浴桶里的药汁,觉得不够,便问:“里头这是放了哪些药材?”他辨别出了几味,却是不全。
    “你猜。”岫如烟白了他一眼,原来是个痴人!
    龑没也不多话,看了看自己的袖口,便直接脱下外袍。
    “你要作甚!”岫如烟越发警惕。
    龑没将外袍搭到旁边架子上,将内衫袖子挽到肩头。
    “你……”岫如烟开始思索是不是要从浴桶里出来。
    龑没猛地将手伸进浴桶底部,掏了几把。
    岫如烟一僵,他都感觉到那人的手擦过他大腿两次
    龑没掏出一把药材,端在手心里辨别了一番,觉得好似还差一点,他便又伸手到浴桶里淘换,落脚处淘了淘,看看不对,又下手再淘,渐渐地落到那人臀部附近。
    岫如烟突然脸色爆红,狠狠白了这人一眼。
    龑没淘了几次后,终于感觉药材齐全了,这才赏脸看了一眼岫如烟:“你这方子是哪儿出的?”
    哼!岫如烟又白了他一眼,不语。
    龑没见他不说话,也不气,只将方子缓缓报出,也不用问药材有无遗漏,末了淡淡一笑,将方子夸了一句。他见人坐在浴桶里憋红了脸,后知后觉自己唐突了,可他看过这人的脉,明明是男子,便道:“都是男子,羞甚?好吧,跟你道个不是,是老夫莽撞了!吾乞见谅!”
    岫如烟缓缓偏过头,脸上的红晕缓缓压下。
    龑没看向岫如烟,方才心思都在药方上,那么一瞥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人的面容简直不像人!他面色复杂,伸手将他的手腕从水里捞出来。
    “要作甚!”岫如烟冷不丁被他拉出手腕,白玉般的整条手臂暴露出来,不免挣扎起来。
    “别动!”龑没看他,按着脉口探了探。
    岫如烟登时真就不动了。
    “是男子,我没有探错。”龑没道,见岫如烟又打算翻他白眼,便道,“不是妖精的脉象。”
    岫如烟憋回了白眼,狠狠瞪他:“你还探过妖精的脉象!”
    龑没但笑不语。他看着这人一头银发晶莹而柔顺地垂在桶后,面容清淡却有说不出的妖冶,便道:“整日这般遮着,倒是辛苦。如此容貌出去,怕是很不便。”
    “我……甚少出门。”岫如烟的声音很低。他一直住在山谷里,并不见人烟。除了最初教导齐庄蛊惑之术,之后便由他们自相传授,几乎没怎么出过山,他见的最多的也就是其冽与其澜了。
    龑没点点头:“下次出门,让他们多带些外头的新鲜物什给你。”
    岫如烟看了他一眼。
    龑没站起身,摸了摸挽起的袖子,好似也湿了,便直接脱下。冬日里很冷,也就是这小间里还算暖和,光裸的皮肤上才没出疙瘩,他将搭在旁边的外袍直接穿到身上,望了一眼浴桶旁小案上的汤药,对岫如烟道:“虽说你这药浴不错,但喝下我的汤药,便能恢复得更快。”
    岫如烟偏开脸,不言不语。
    龑没端了药碗凑到岫如烟嘴边,岫如烟正要开口说话,便被灌了个正着。龑没丝毫没退让,将汤药灌了个彻底才停手:“多大的人了,还怕吃药。”目光扫过他的银发,突然顿了顿,“你不会有百来岁了吧?”说着,又凑近几分,顺着他的额头、眼角、面颊细细打量,“不像!”他丝毫不用岫如烟回答,兀自端了空药碗出去,依旧是翻窗出去的。
    岫如烟伸手摸了摸肩后的银发,好久才反应过来,直苦到舌根!
    龑没拿了笔对着纸沉思,改改画画几番,最终捏了纸又去了药房。奴仆打开了门,替他掌灯。龑没很快抓好了药,又去灶房煎。药浴用的不需要煎太久,他看着成色差不多了,端了匆匆赶去罗立院子。
    只见罗立用被子裹着禹谧,静坐在床头。龑没轻道:“怎么了?”
    罗立抬眼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我从岫如烟那儿得了个方子,稍稍改动了一下,你给他试试,对他身体有好处。”龑没道。
    “好。”罗立点头,让奴仆端热水进来。
    龑没待浴桶满水之后,将一砂锅连汤带渣的全部倒进浴桶里。罗立关了门,将禹谧的外衫除去,看着龑没背身看屏风,也不矫情,三两下除了禹谧的内衫,将他放入水里。
    “医圣,需要泡多久?”罗立道。
    “半个时辰。”龑没道,“我留在这儿替他看脉。”
    罗立点头。
    不知是因为沐浴,还是因为周身的药水,禹谧渐渐醒来。
    “谧?”罗立拿棉帕替他擦了擦汗珠,“感觉怎么样?”
    “阿力?”禹谧的手从水里出来,哗啦啦地落了一片,他呆呆地看了看满桶的褐色汤水,泛着苦涩的药味。他按了按眉心:“阿力,怎么了……这是……”
    “谧……你认得我了?”罗立懵了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等到禹谧的回答,龑没转过身走来,捏了他的手腕探脉。
    禹谧见有人扣他脉口,第一反应便是要反制,却是被罗立握住。
    “谧,这是大夫。”罗立的眼里温柔如昔,却泛着隐隐的哀伤。他知道,禹谧的记忆回到了接受禁术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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