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霞神情紧张:“怎么死的?”
    老厨师长回答:“说是心肌梗塞,医院出的死亡证明,结论属于猝死。”
    邝霞没听明白:“猝死?”
    初霖不屑一顾:“这都不懂?就是平时都好好的,突然因病死亡。”
    “怎么发现的呀?”
    “天刚刚亮,快到辰州站的时候,你的前任方雪进去给她换票,结果…人都硬了。”
    “妈呀!这么恐怖?”邝霞惊叫一声。
    “所以,方雪就得了恐惧症,晚上睡觉老做噩梦,一身虚汗。再出车时,她每次去五号包厢清理卫生,或者给到站的旅客提前换票,如果包厢的门关着,里面只有一个旅客,她就犹豫不决,精神紧张,两腿瘫软,敲门的手不停哆嗦。”
    “那…里面没人应呢?”
    “她不敢开门呗!非要过来拉一个人,陪她一起过去,给她壮胆。”
    “啊?!”邝霞听得手脚冰凉,暑气一扫而光。
    “其实也没什么。听说那个女子因为老公有了外遇,她想不通,就坐我们的车,想来辰州这个海滨城市散一散心。结果中途心脏病发作了,晚上一人睡在软卧包厢,没人……唉!人啊!命中注定。”
    “老大,不要乱传小道消息。”谭步高不高兴。
    “难怪!”邝霞惊呼:“武汉发车之前,在科技站里面,我在五号包厢小睡一会。突然觉得有个怪物压在我的身上,黑蒙蒙的,虚无缥缈,像是一个幽灵。我拼命想挣扎,可是没法动弹,想喊也喊不出,真的鬼压身啦!”
    “你看!”初霖一听,故意大惊小怪:“我没有说错吧?真有鬼吧!”
    “初霖。”谭步高凶狠的瞪了初霖一眼:“不要耸人听闻,胡说八道。”
    “啊哦!”初霖吓得吐了一下舌头。
    “我明白了。”邝霞恍然大悟:“因为这事,方雪大姐不肯干了,没人愿意来干。就我傻乎乎的,车长找我,我没打听一下就过来了。难怪别人串岗会扣奖金,玩下手机会被车长骂死,唯独我是例外,还被胖子冷嘲热讽。”
    “所以我就不服气嘛!车长凭啥不顾一切,这么关照你啊?”初霖幸灾乐祸。
    江虹心里“咯噔”一下:邝霞上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的是这样吗?
    谭步高有一点尴尬:“邝霞,你…你…不能那么说啊!”
    邝霞缓过神来,哭丧着脸:“车长,我要调岗,我要调岗!否则,下一趟我也不来了,下岗就下岗吧!我好害怕!”
    谭步高的脑袋一下大了:“你看你看!你们就会给我添乱。我说邝霞,别怕,这就一起意外事件,哪有什么鬼不鬼的?警长也说过了,这世上没有鬼。你都二十五了,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你听我说,你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车长,我胆子小,我…干不了啊!”邝霞两手捂脸,呜呜哭了。
    “你这个老家伙。”谭步高伸出一只手,指着老厨师长,脸上笑得跟哭一样:“平时看你老实巴交,整天埋在厨房里面闷头干活,半天打不出一个屁,其实你坏透了!关键时刻给我下刀子呀!”
    “哎哟!车长,正因为我实诚,所以我才实话实说。好了好了!就此打住,各位,拜拜!我进去睡觉了。”老厨师长引爆了这一颗冲天地雷,自知自己无法圆场,赶紧转身跑了。
    “车长,我……”邝霞扭扭捏捏,她和初霖都坐下了。餐车里面一阵寂静,除了一台台小壁扇旋转的嗡嗡声,还有隔壁软卧车厢底部,空调压缩机发出的微弱“哒哒哒哒”噪音,就是邝霞的饮泣声……
    “唉!你别说了,我也难呀!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谭车长有一点沮丧,他重重的坐了下来,垂下了头。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
    “邝霞,我这就缺一个软卧车厢的乘务员。你要真的不愿意干,就写报告,要求调回高铁车队,我不会勉强你。”谭步高摇摇头,无可奈何。
    “你呀!”初霖插话:“一个旅客被人害死在了我们车上……”
    “害死?不说是猝死吗?”邝霞又吓坏了。
    “如果真是猝死就简单了,车长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不信,你问警长?”
    “阿sir,听说你上来是有任务的,原来为的这事?”
    “是的。”江虹勉强笑笑,心里翻江倒海。
    “邝霞。”初霖继续:“这事追究下去,如果确定为谋杀案,我们这趟红旗列车的牌子就砸了,红旗车班也没有了。车长十多年的辛苦努力付之东流,而且很难东山再起,你明白吗?你就一点也不体谅他吗?”
    “啊?我…那……”邝霞哑口无言。
    “初霖,不要说了。唉!我尽力了,听天由命!”谭步高抬起头,看了一眼挂钟,站了起来:“快到泰河站了,我去硬座车厢看看,4号车厢的黄老炮年纪大了,爱打瞌睡,如果到站忘记开门,造成旅客越站就麻烦了。”
    说完,他低着头走了。
    追溯起来,半个月前,辰武1组在值乘k4505次旅客列车时,在泰河和辰州区间,软卧车厢五号包房发生一起旅客意外死亡事件。当时,里面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旅客,名叫罗雁。
    糟糕的是,当班女乘务员方雪发现死者之时,列车即将到达辰州车站。她去敲门换票,因为一直没有人应,以为里面旅客睡得太死,于是开门进去,结果看见一个穿睡衣的女子,仰面朝天倒在铺上,四肢僵硬,面目狰狞……
    仔细琢磨,这个事情确实比较蹊跷,医院以及法医尸检的结论是急性心肌梗塞导致死亡,属于猝死。如果真是这样,按照有关规定,可以列为突发疾病导致意外正常死亡进行处理,不会问责相关列车工作人员。
    但软卧车厢的一段监控录像显示,这可能是一起杀人不用刀的刑事案件。
    事发以后,辰州铁路客运段遭受了巨大压力。
    死者家属纠集了一帮人,三天两头跑来闹事。他们在客运段的大门口成群结队,或坐或躺,拉横幅,喊口号,不停闹腾,还专门聘请了两名维权律师,要求上百万的巨额赔偿。
    辰武1组唯一的一节软卧车厢成了阴魂不散的地方,被人称为“死亡包厢”。
    事发之时,女乘务员方雪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几天没有缓过魂来,几乎得了神经衰弱。她坚决的要求调岗,谭步高不同意,辰武车队也不同意,于是,她干脆住进了医院。
    方雪今年三十出头,她和初霖一样,属于正式定编职工,跟邝霞不一样。
    软卧车厢突然少了一个女乘务员,而火车是必须雷打不动的继续开,不可能因为缺一个乘务员而停运。
    结果,无论辰武车队调派谁来,没人肯来。这种事情又不好搞强制执行,你领导下一个行政命令,硬调谁来,这怎么行?这么晦气的事,这不就是欺负人吗?全段几千号的乘务员们会怎么看?
    恰恰此时,正在进京高铁列车上当乘务员的邝霞,在一次出乘中,因为被一个旅客投诉了,高铁车队让她无限期的下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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