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虹有一点懵。
    他拿起桌子上的笔,夹在右手指尖,不时转着圈圈……
    铁路12306售票记录以及软卧车厢旅客登记资料显示:五号包厢当时只有一名女性旅客,名叫罗雁,今年32岁,车票是武汉至辰州,17组下铺。
    事情发生之后,后期调查以及尸检dna比对,最终核定死者就是罗雁本人。
    她是辰州人氏,自小就在辰州土生土长。上了大学以后,在校园里绽开了人生的爱情之花,大学毕业以后跟随男友定居武汉,结婚生子。原本,她拥有美满幸福的婚姻家庭,不想中途意外触礁,祸从天降,生命戛然搁浅。
    罗雁父母一直住在辰州。据他们说,女儿这次是请了假,专门回来探亲,并非社会上传闻的发生婚变。只是做梦也没料到,距离家乡只有几个小时路程,这趟列车终结了她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经过刑侦大队专案小组调查,有个事实是最后确定的:罗雁自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无法根治,但是比较轻微,日常生活基本没有什么影响。
    显然,这是一个重要情节。
    即便如此,就能轻易排除他杀嫌疑?当然不行。
    那么,就此推测:若是谋杀,这个悄悄溜进去的男子为什么要弄死罗雁?他跟死者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动手?而是要跟上车?既不动刀,也没用枪,不留一点血腥要了这个女人的命?
    被害人有没有宿敌?专案小组调查显示:罗雁人缘关系极好,家庭也很和睦。
    目前,软卧车厢只有过道里有摄像探头,只能监控狭窄过道里的动态。出于保护个人隐私需要,包厢里面没有安装监控。那天凌晨,五号包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罗雁已死,除了那个陌生男子,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现在,上级要求辰州铁路乘警支队按谋杀案先行立案,立即展开周密侦查,尽快做出正确结论。只有排除谋杀嫌疑,铁路部门才能按照意外死亡进行处理,那意味着死者家属只能拿到一点人道主义的慰问金,而不可能获得几十万的巨额赔偿。
    江虹知道,吴方身为乘警支队副支队长兼刑侦大队的第一把手,这个案件调查非他莫属,但他现在深陷迷雾之中。列车长谭步高有抵触的情绪,总想保住红旗列车这块招牌,不愿配合。于是,他就调来江虹上车“卧底”,为他寻找第一手的破案证据。
    根据医院和法医的时间结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约在凌晨1点左右。那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从出现在软卧车厢,直至最后离去,时间定格在了凌晨1点10分22秒至1点15分49秒,这五分钟里面,尤其后三分钟,准确重合罗雁的死亡时间吗?
    或者,在这之前的一小段时间,她就已经心脏病发?因为五号包厢没有其他旅客,她一时又无法自救,只能在痛苦和挣扎中快速死去。而那男子进入五号包厢之后,发现这恐怖的一幕,就悄然退出了?
    单从时间上说,0点50分,1点05分,1点15分……这都属于1点左右。
    列车事发现场勘查以及尸检显示,旅客罗雁死亡之时没有受到任何外力作用。没有自杀特征,也没有受到性侵害,这排除了谋色的可能性,完全符合医学上的猝死特征。最重要的一点,死者财物没有任何损失,说明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很小。
    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若是一个化装成旅客的贼,那他进入五号包厢之后,为何没有拿走死者财物?他是吓破了胆,赶紧落荒而逃?还是出现其它意外情况,让他没有得逞?
    试想一下,如果那一小段监控录像里面,那个男子就像其他旅客一样,只是匆匆路过9号软卧车厢,没有进入五号包厢,那么,罗雁之死基本就可以定性为意外事件。
    但是,那个男子偏偏伸头探脑看了一号至四号包厢。最后,他走进了五号包厢,在里面呆了三分钟,然后不慌不忙原路返回。这个事情就复杂了,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
    目前为止,这些都是各种推测,7·15谋杀案的真相到底如何?需要大量证据才能做出结论。
    江虹放下了笔,干巴巴的坐着,冥思苦想,觉得思路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罗雁,这个青年女子,她是怎样香消玉损在k4505次旅客列车上的?
    人们常把铁路警察誉为铁道雄鹰,因为他们就像一群展翅高飞的鹰,在祖国的万里铁道线上日夜翱翔,为南来北往的列车守护平安的路。江虹就是其中一员,现在,带着这个艰巨任务,铁鹰要出击了。
    “哐当!”一声,车厢突然抖动一下,k4505次旅客列车开始刹车减速……
    这个时候,谭步高急匆匆的从硬座车厢回来,带着一阵异味的风,他板着脸:“黑子,快到站了。”
    江虹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前方,泰河站的灯光已经依稀可见……
    他站起来,戴上警帽,整理一下警容风纪,跟着列车长谭步高走向隔壁软卧车厢,准备下车看看。餐车除了补料,平时不会开门。
    23点57分,k4505次旅客列车缓缓停靠泰河车站。
    邝霞刚刚打开车门,一股热浪立刻扑了进来……
    列车虽然停在1道的主站台,因为是个末等小站,它也是一个低站台,车门比站台高。
    邝霞犹豫一下,将磁性的车号牌贴在了车门外面,一块干净抹布搭在门口的一侧扶手上,然后稍稍后退两步,收起门口踏板,小心翼翼踩着三级阶梯下车,规规矩矩站在门边立岗。
    她嘟哝了一句:“真热!”
    谭步高问:“热吗?下半夜了,天该凉了。”
    邝霞撅起嘴巴,满脸的不高兴:“就是热嘛!”
    软卧车厢没有一个旅客上下,江虹跟着列车长谭步高一起下到站台。
    泰河车站虽是末等小站,站内也有两个简易站台,三条铁路股道。放眼望去,车站周围都是黑蒙蒙的群山,高低起伏,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因为车站附近有条小河,名叫泰河,属于曲龙江的一个支流,站名由此而来。
    整个站台没有雨棚,从头到尾,只有几个顶着太阳能电池板的旧路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形单影只。奇怪的是,居然还有几盏灯是黑的,看上去像年久失修,没有更换维护。即便能亮的那几盏,好像也是电力不足,灯光昏暗,有气无力。
    一个中年男性,穿着铁路制服的站务员走了过来:“车长,有事情吗?”
    谭步高一挥手:“没事。”
    对方转身走了:“好嘞!有事说话。”
    谭步高望了望后面三节卧铺车厢旅客乘降情况,只有几个旅客下车,没人上车,他便两脚生风,急急向前走去。
    他要赶去检查前面几节硬座车厢乘务员的门岗状态,包括站立方向、立岗姿势、帽子戴了没有……他最害怕乘务员打瞌睡,到站忘记开门,耽误旅客下车。
    红旗列车的列车长,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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