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魏震华这位亲爹在场,也无法否认——他的好大儿,的确就是这么个铁废物。
    “如今新郎和新娘都掉了包……剩下的,就是这份大礼了。”
    为了安抚楚家,魏震华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凤凰珠”,准备在婚礼上送给小两口,表明自己对这门婚事的重视与诚意,彰显魏楚两家友谊长存。
    说来也巧,这“凤凰珠”不是旁的物件,正是息夜君姽婳之母——大魔媸皇的一只眼睛。
    当年媸皇战死沙场,引火焚身,仅剩一只眼睛遗落战场,落入了几个普通仙将手中。
    他们鼓捣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最后只当寻常宝物进献给承光上神,后者又随手赏赐给了魏家家主。
    明珠蒙尘,莫过于是。
    黎幽自然不会坐等宝物上门,早早便摸到库房里,先将凤凰珠取出,又来了个以物易物,在魏家准备的礼匣里放入了另一份“厚礼”。
    大婚当日,如果魏家在满堂宾客前打开礼匣,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匣中不是流光溢彩的宝珠,而是——
    “……呵呵。”
    黎幽想象着那一刻魏震华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哎,说来可真是便宜他了。魏震华何德何能,不仅让我给他扮儿子,还能收到我精心准备的大礼?”
    “这可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愿他好好珍惜,千万别没捱过今晚就被气死了。”
    第67章 囍
    魏家大婚当晚,整座鲲鹏台灯烛辉煌,鼓乐喧天,满眼皆是清一色明艳如火的红,当真是一派“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好景致,生生在云海之上烧出了一片不夜天。
    聂昭假扮楚家新娘上了花轿,头顶两斤重的金银珠宝,脸上刷着城墙一样厚的香粉胭脂,身披大红锦缎嫁衣,脚踩并蒂莲花绣鞋,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轿子里……
    一边葛优瘫撸猫,一边和猫一起吃杨梅,顺手把杨梅核扔进黄金屋。
    经过家园大师叶挽风的一番修整,如今黄金屋内部已经焕然一新,甚至开垦出了几块灵田,专门用来种植纯天然无污染的瓜果蔬菜。
    小桃红四脚朝天摊在聂昭膝盖上,露出柔软的下巴和肚皮给她挠,享受之余又忍不住担忧道:
    “阿昭,你是不是吃太多了?再这样下去,舌头和牙齿都要被染成紫色了。”
    “……”
    聂昭面无表情,一个劲儿机械地鼓动腮帮,“别提了,还不是因为你家大祭司。为了消除‘业火蜂蜜渍杨梅’的心理阴影,这几天我都拿杨梅当饭吃。”
    “……”
    小桃红静静咽了口唾沫,眼神逐渐失去高光,“虽然不太明白,但我感觉不是很想明白。聂姑娘,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
    在一片热烈欢腾的锣鼓声和爆竹声里,在一人一猫相对无言的沉默中,楚家花轿自夜空中飘然而下,在鲲鹏台气势恢弘的正门前落了地。
    承光上神亲手书写的匾额之下,黎幽一袭红装,高视阔步,喜气洋洋地迎接新嫁娘。
    尽管他的脾气和手艺都令人不敢恭维,但演技堪称完美,就连聂昭和小桃红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扮演的魏家新郎官,一方面举手投足都合乎规矩礼仪,尽显财富堆出来的世家公子气度;另一方面,他活用魏家人与生俱来的骨架和五官,将“沐猴而冠”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处处流露出上不得台面的刻薄相和猥琐相,让人一看便觉得面目可憎。
    他迎上前来的时候,聂昭花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才没有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给他一拳。
    说来好笑,魏震华年轻时仪表堂堂,儿子的长相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生得平头正脸、人模狗样,按理也该称得上一个“俊”字,但就是莫名让人感觉不周正,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淫邪气。
    聂昭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魏家男丁整齐划一地烂在骨子里,腐臭味由内而发,强烈到了锦绣皮囊都盖不住的地步。
    聂昭满心讥讽,一边冷眼扫过周围的酒囊饭袋,一边握紧手中红绸,模仿着新嫁娘的娇羞仪态,在黎幽带领下一步步向魏家主厅走去。
    “阿昭,你感觉如何?”
    黎幽传音问她,“这一路乘轿而来,可有颠簸?”
    颠是不会颠的,魏家为今日这场婚事下了血本,陈设用品无一不精,奢侈靡费令人咋舌。就连新人脚下绵延半里路的绒毯,头顶数百盏漂浮在空中的明灯,都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黎幽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扮演新郎官,还白嫖了如此豪华的结婚会场,心情却不算十分愉快。
    只听他一路走一路挑刺:
    “这就是他们给阿昭化的妆?隔着盖头我也看得出来,俗气,太俗气了。”
    “妆化得俗气,喜服的绣样也俗不可耐,白白浪费了一卷金丝线。瞧瞧这两只凤凰,绣得好像呆头鹅似的。”
    “唉,要在这腌臜地方拜堂,真是委屈阿昭了。今后你若有心上人,我定要在桃丘给你补个好的。”
    这话说得真诚又坦荡,没半分调戏狎昵,聂昭听了也不觉冒犯,同样坦坦荡荡回答:
    “那你可有得等了。天下海清河晏之前,我的心上就只有天下。”
    我的恋人,就是这个国……对不起,串戏了。
    聂昭并非无心无情,只是在那之前,她还有太多事要做,忙得来不及为自己而活。
    黎幽笑道:“那也无妨。我活得长,等得起。”
    两人一问一答间,魏家主厅已近在眼前。
    聂昭抬腿跨过门槛,只见满室灯火通明,魏震华和楚清涟这对塑料夫妻坐在上首,目光各朝一方,见他们入内才同时转过脸来,换上一副戏剧脸谱似的慈祥笑容。
    接着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的客套话、吉祥话,说者无意,听者无心,彼此都知道结亲只是走个过场,背后的结盟才是干货。
    “……”
    聂昭隔着盖头环顾四周,只见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除了四方宾客之外,魏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牛马也来了个遍,一眼望去就是个热热闹闹的屠宰场。
    魏震华一向喜欢这种儿孙满堂的场景,打心眼里感到开怀,满足的笑意刻在脸上每一道褶子里,从嘴角一直堆到眼角,直把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蟹爪菊。
    楚清涟与他相反,是个雍容大气的高门贵妇模样,面容端庄沉肃,好似冰雪雕成,连笑容也淡得像冰面上的反光。
    “好,好啊!”
    聂昭和黎幽行过礼后,魏震华心情大好,当即大手一挥,遣人取来精心准备的礼盒。
    他将礼盒捧在手中,眉眼都笑成一团,脸上那朵蟹爪菊开得更盛:
    “儿啊,你可知这是何物?”
    “孩儿不知。”
    黎幽心下暗哂,面上依然恭敬有加,“今日是孩儿大喜的日子,无论爹赏赐什么,孩儿都铭感五内。”
    “好,难为你是个有孝心的。”
    魏震华大为满意,对这个机灵嘴甜的小儿子越看越顺眼,“为父告诉你,此乃仙界宝物‘凤凰珠’。你可不要以为,这只是一枚普通的赤色宝珠……”
    他一边说,一边将礼盒高举到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位置,缓缓揭开盒盖——
    “……”
    “…………”
    “………………”
    魏震华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为,这礼盒里装的不是赤色宝珠,而是——
    “绿色的……帽子?”
    绿帽子。
    很多顶绿帽子。
    很多很多很多顶绿帽子。
    大小不一,面料各异,涵盖市面上各种热门款式,数量繁多、品类丰富、令人目不暇接的绿帽子。
    这些绿帽子原本被法术压缩成一团,在盒盖打开的瞬间,就像地底油田一样喷涌而出,在魏震华头顶天女散花般飘洒开来,将整片天花板都染成了清新秀逸、环保护眼的颜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顶足有三个头那么大,材质粗糙、做工蹩脚,乍一看就像个麻袋的绿色针织帽。
    这绿色不是一般的绿色,而是灿烂刺眼、光耀四方,令人目睹一次就终身难忘的死亡荧光绿。
    这绿帽也不是一般的绿帽,而是黎幽派手下收集三斤狗毛和三十种毒虫黏液,与桃丘针织帽技法一同送给民间三流手工艺人,付费三个铜板,连夜赶工出来的传世名作。
    正是这顶死亡荧光绿·狗毛编织·毒虫染色·超大号针织帽,在聂昭不着痕迹的微操之下,“不偏不倚”飘到魏震华头顶上方,“刚巧”翻了个身,“稳稳当当”落在他脑门上,将他连头带肩膀一同套了进去。
    “…………”
    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尴尬树上尴尬果,尴尬淹没你和我,天地万物都随之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之中,聂昭仿佛看见无数表情包从眼前掠过。
    来,戴上这个.jpg
    兄弟,这帽子挺适合你的.jpg
    看我把这玩意儿染成绿色.jpg
    你必将加冕为王.jpg
    “…………”
    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了来自周围的视线。
    震惊、茫然、嘲讽、幸灾乐祸,以及……
    【卧槽这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无疑问,这些视线就像生满尖刺的荆棘一般,深深刺痛了魏老头脆弱的自尊心。
    “岂——岂——”
    “岂有此理——!!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愚弄于我?!”
    魏震华原地愣怔数秒,耻辱、恼恨与怨毒在胸腔中发酵,化为一团冲天的烈火,几乎将他天灵盖烧穿。
    他急怒攻心,羞愤欲狂,一把抓住扣在自己肩头的超大号绿帽,试图发力将其撕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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