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行埋在柔软的枕头上,不舒服的蹙着眉。
    他嘴里泛着恶心,头晕的要命,身上也使不上力气。联想到被林浩天喂完药之后那虚无缥缈的快感,阮思行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瘾君子。
    每天早晚固定一杯甜的略微发苦的蜂蜜水,胃癌晚期病入膏肓却没有任何疼痛反应的身体,这些疑惑似乎在这一刻都清晰明了起来。
    强压着毒品过量带来的后遗症,阮思行试图缓解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耳边幻觉似的听到了一声猫叫。
    顺着微弱的声源,阮思行看向了室外阳台。
    林浩天坐在书房,轻轻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巴掌大小的硬盘静静的躺在桌面上,其中承载的是林家几十年的阴暗交易。
    公司非法盈利的财政账目,买凶杀人的证据与资料,走私毒品与枪械的国内外据点和流程,牵扯到的各界人士不计其数,这其中随便拿出哪一样都足够将整个林氏置之死地。林浩天将他人推入了悬崖,最终也没有放过自己。这份背负在身上几十年的沉重枷锁终于剥皮抽筋带着血肉从他身上卸了下来,他却已经被镣铐禁锢折磨的变了形,沉默半晌,林浩天才将硬盘交给钱东。
    递出去的那一刻他恍然意识到:一切都要结束了。
    钱东前脚刚离开,后脚又退了回来。林浩天在书房动都没动,见钱东进来他才换了个姿势,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了?”
    钱东拿出来一个信封,简明扼要道:“夹在门缝里,我让人去查了监控。”
    林浩天接过信封,眯着眼睛看着封面上写着的几个字,对钱东挥了一下手。待钱东离开,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并未理会信封上林浩辰亲启五个大字,他直接拆开了信封。
    三张照片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其中两张照片的拍摄角度都是从高空中拍的,因为光线和晃动的原因,图片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仍然可以分辨出其中的人物。分别是杜义满身是血抱着阮思行从船舱下走出来,以及杜义带着阮思行一头扎进海里的照片。林浩天的大脑几乎在瞬间就分析了当时营救阮思行时,直升机上的都有哪些人,其中些行为可疑。大脑做着分析,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林浩天的指尖划到了最后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从信封中掉出来的时候恰巧背面朝上,上面用钢笔写了几行字,寄信人仿佛早就预料到这封信会被另外一个人看到,所以这行字开头的称呼是亲爱的堂弟。
    匆匆扫了一眼对方字里行间表达出的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的意图,林浩天把照片翻了过来,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力气,死死的捏住照片一角。手中的这张照片异常清晰,清晰到连照片中人物的细微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照片是在一处私人码头,杜义捏着冒着点点星火的烟头死死的按在了阮思行的锁骨上,昏迷中的阮思行露出半截肩膀,嘴唇冻的毫无血色,杜忠在一旁无动于衷的看着。
    照片的右下角标明着日期,摄像头将这一刻静止,永远的停留在了照片上。
    林浩天独自坐了很长时间。
    直到听到客厅传来的叮咣乱响才回过神来,林浩天猛然起身朝卧室走去,刚出了书房耳边又传来玻璃物品摔碎的声音。只见客厅吧台上原本整齐摆放的六只玻璃酒杯,此时已经“阵亡”了一只,剩下的杯子也岌岌可危的在桌边打转。罪魁祸首舔着爪子,动了动尖尖的耳朵瞥了眼林浩天,毫无悔改之意。
    阮思行披着一件外套,闻声从厨房走了出来,顺着林浩天的视线,看到一地狼藉,颇为无奈的解释道:“我把它关卧室了,不知怎么跑出来的。”
    林浩天接过阮思行手中的猫罐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两眼阮思行露在睡衣外面的锁骨,经隔几个月,那块疤痕已经变成了浅粉色,阮思行从没问过那块疤痕是怎么来的,但此时林浩天却越看越不顺眼。
    收回视线,林浩天看了两眼吧台上毛色有些熟悉的不速之客:“原来那只美短?”
    阮思行装了水的骨瓷碗放在了地上,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花纹有些像,如果是的话,它长得也太快了。”
    林浩天打开了猫罐头,刚才还不屑一顾的美短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从吧台一跃而起,跳过一地玻璃碎渣,稳稳的落在林浩天脚边,蹭着林浩天的裤腿谄媚的叫了两声。
    阮思行看着不断向林浩天献殷勤的美短,失笑道:“真是吃货。”
    当初决定要养猫,两人杂七杂八的东西没少买,猫粮、罐头和零食就占了厨房的一个柜子,阮思行还特意在客厅组装了猫爬架。可惜幼猫不太有福分,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因为受到惊吓逃的没影了。阮思行虽然不说,但林浩天能看出来阮思行是喜欢的,他提过再养一只,但是阮思行却拒绝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林浩天顺手把罐头递给了阮思行,接了屏幕上没有显示号码的来电。
    对方没有自报姓名,甚至不等林浩天开口,声音便传了过来,“硬盘已经收到了,但是我留不了太长时间。调查员已经开始怀疑天辰了。”
    林浩天拍了拍裤腿上的猫毛,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沈明什么都不知道,公司明面上的账目没有问题,一时半会儿应该查不出什么。”
    “今天凌晨权振离开了A市,飞机安全出境后调查组全员收到一封邮件。”对方说到一半沉默了几秒:“你知道中央派下来的人员是有保密性的,就连我也只知道一部分人的资料。”
    “我托人看了邮件的内容,里面有两份附件,其中一个就是二十年前林氏公司的黑账。虽然现在市局重心都放在了权家,但是已经开始有人着手调查林氏了。”对方停了下来,像是在等林浩天说话,最后他轻叹一声说道:“林浩天,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你为什么还在犹豫?”
    林浩天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蹲在地上正在逗猫的阮思行身上,
    一时沉默。
    林浩天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阮思行,电话另一边又没有刻意压低说话声音,隐约听到谈话内容的阮思行看了过来。他与林浩天对视了一下,顺着猫毛的指尖突然就收了回来,低头看着正在吃着进口猫粮的美短,阮思行拿起猫罐头扔进了垃圾桶,被夺走口粮的猫冲着他亮了一下尖锐的牙齿以表不满。
    没有理会林浩天略有疑惑的目光,阮思行单手抱起猫几步走到卧室,扔在了阳台,然后关上了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被扔在阳台的美短意识到自己不但被打断了进餐竟然还被被抛弃了,张牙舞爪的挠着门。只是,不一会儿门外便没了声响。
    那只猫大概是离开了。
    阮思行说:“反正也养不长,还不如趁早让它离开,也算给它一条生路。”
    林浩天的眼睛深的看不到底,他拿着手机问道:“你能给我多长时间。”
    “最多两天。”
    “好。”
    渗骨的寒意充斥着阴森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血液的味道,锁链的摩擦声鼓动着耳膜,石壁上悬挂的老旧灯泡散发着昏黄的灯光,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冷风带动着连接灯泡的脆弱电线摇摇晃晃。
    位于深山顶部的别墅,外表有多光鲜亮丽,地下就有多阴冷丑陋。
    不到半米高用来圈养动物的铁笼子,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显得极为怪异,仔细观察才发现在那极小的空间内竟硬生生的塞了一个成年男性。
    接连被泼了多次带着冰碴的水,笼中的男人像死了般,一动不动。
    实施暴力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离开了片刻,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提着一桶沸腾的热水。
    坐在黑暗中的林赢突然站了起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在林赢身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杜诚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很快又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张口叫了声:“老爷?”
    “都出去。”林赢不容违抗的声音比地下室冰冷的空气还要压抑。
    杜诚看了眼蜷缩在铁笼中的杜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转身迈上十几个石砌台阶,面色没有任何波动,关上了那道厚重的铁门,铁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林赢带着警告意味的锋利视线。
    食指在可以隔绝地下室任何声音的铁门上轻轻点了两下,仿佛在思考林赢视线的含义,杜诚转身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随即他走上了那狭窄的堪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的地下台阶,悄无声息的避开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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