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0南自古是名胜荟萃之地,尤其在明朝,因其临近大运河,繁荣富庶程度不逊于苏杭。
    这日,朱由校的帝王仪仗也行进至了济0南府地界,虽说还没到的济0南城,但从过往越来越密集的商船却也感受到达明代大都市的临近。
    同朱由校一样停留在在这波光粼粼的运河上的还有三位地方大员。
    一位是从西北赶来的三边总制孙承宗,多年在西北苦寒之地主政的他也开始变得俭朴起来。
    一袭布衣在身,再乘一叶小舟,在这浩浩荡荡,千帆过境的大运河上,谁也认不出这位瘦削老头就是当今帝师,官挂兵部尚书衔的二品大员孙承宗。
    孙承宗看着眼前济0南府的万亩庄稼和来来往往的商船,再一想起西北的那些靠着朝廷赈济苟活的百姓,就不由得忧从心来。
    在西北地方待了仅仅数月,孙承宗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改革派,成了保皇党的一员,当时朱由校派人朝他传达要在西北陕0西实行摊丁入亩时,他直接就提出赞成。
    而如今赶来朱由校行在觐见陛下,他也是信心满满,甚至已经做好了成为第二个王介甫、张江陵的心理准备,包括他们那样的结局。
    凤阳巡抚马士英从南方而来,乘着一艘明瓦楼船的他很是得意的扶着栏杆看着前方被木浆划开的一轮轮波纹。
    这是他第一次面圣,作为老牌阉党成员的他很兴奋,他从来没有像东林党一样要把自己树立成一个道德标杆,当然也没有想过真的要解民危困,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忠于大明,然后其他的规矩,他一概不从。
    如同后世历史中的他一样,他虽然奸诈,虽然意图做权臣,但他仍能做到为大明殉节,小节虽无,但大义却不亏。
    这次,陛下要让他在凤阳首开重收商税之先河,他是信心满满,从个人角度讲,这个将同管盐场、铜矿等一样是个大肥差,从国家角度讲,以此来改善大明国库收入自然是大好事,如此双赢之事,他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他自己本身是贵0阳人,传统士绅出身,向来歧视商业,如今对这些逐利商人加大征税正是他年少时的理想,也是他甘愿成为阉党的一个诱因。
    所以,马士英决定在此次面圣后将义无反顾地履行陛下的政策。
    袁可立此时已经由登莱巡抚被提拔山东巡抚兼右副都御史且加太子少保衔,年过花甲的他能再次应陛下朱由校之邀出仕,原因自然不是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而是完成毕生未完成之事。
    特别是如今大明积重难返,顽疾难治之时,他即便已经双鬓尽白,但常年在地方任职且目睹无数百姓惨状的他还是毅然的选择了跟随当今陛下给这个大明下一剂猛药。
    当今天子虽年轻但有图治天下之志,他一个朝廷耆老怎能袖手旁观,不为君父分忧,不为天下黎民做事。
    即便到时候新政失败,陛下为堵天下悠悠之口,而将他抛出来做狡兔死走狗烹之流,他亦不后悔。
    不过,此时离朱由校的御舟最近的却是袁崇焕所在的船只。
    已经被革职的他此时依旧戴着枷锁镣铐,且经过几日的风吹雨打,人明显要憔悴衰老了不少,还没换掉的补服也沾满了泥土。
    此时的袁崇焕简直就成了一个木头一般,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当日进京赶考经过齐鲁大地时的场景。
    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一副天下间舍我其谁的气概,而到如今却落得个命运不如一武夫的结局。
    御舟放下了板子,横亘在两船之间,袁崇焕在两东厂番子的押解下上了御舟。
    而这时,朱由校已然坐在了正堂之中,背靠着一幅千里江山图,地上铺着波斯地毯,两边摆着珐琅与新制精美皇家专卖的玻璃银镜。
    同时恭候在一旁的还有司礼监掌印王承恩和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左侍郎李明睿。
    王承恩和李明睿都是后来升上来的臣僚,与袁崇焕并无交集,对于陛下要如何处置这位不听话的封疆大吏,二人也不太关心。
    但好奇心还是有的,因为二人作为天子近臣,也算是最了解当今陛下的脾性了,二人从来都没想到陛下会因为这位叫袁崇焕的大员要擅杀一武官一事而如此大怒。
    李明睿和王承恩都能感觉得到陛下或许从来都没想过要独尊文官或者只宠幸宦官。
    如今这位天子虽说是年轻,但也越发捉摸不透了。
    这不只是李明睿和王承恩两人的感受,连带现在已经在外面候命的袁崇焕也是这种感觉,看着正堂内正坐在龙椅上毫无表情却是天威难测的俊秀后生,袁崇焕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陛下,袁崇焕已押到”,大档头吴进先走了进来。
    朱由校这才抬了抬手:“让他进来吧,朕有话问他。”
    坦白讲,朱由校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怕自己,即便是眼前这个片刻之际就能让人殒命的东厂大魔头吴进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谨慎的样子。
    不过,朱由校也习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的这种表现,他也懒得多问,而是直接看向了袁崇焕。
    “说吧,朕给你个辩解的机会,为什么要谋杀毛文龙,还有明知京畿无数百姓惨遭涂炭,关宁军吴襄部叛离,唆使鞑子谋夺我大明江山的大汉奸就是范文程,你为何还要与他称兄道弟?”
    朱由校问了一句后就没再说什么。
    袁崇焕自己却跪了下来:“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放心,朕会治你的罪!但现在你必须回答朕的问题”,朱由校怒吼了一句。
    袁崇焕却是苦笑了起来:“陛下何必多问,儒家治国何曾择过君王是华是夷,范文程虽有罪于大明,但却有功于大清,罪臣为大明之臣,自然应为大明效忠,各为其主罢了,而且。”
    “而且什么?”朱由校从袁崇焕的表情看得出来,此人似乎已经由恐惧进入了癫狂状态,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但没有了恐惧,反而是充满了仇恨。
    袁崇焕却自己站了起来,指着朱由校,还扯动了枷锁上的镣铐发出铿锵的声音:“而且这天下本就不是你朱家之天下,乃儒家之天下,谁做君王不都一样,何必只押注在你这个昏君这里。”
    “拉下去,砍了!”
    朱由校没有生气,只是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但李明睿却是不由得一阵颤抖,见吴进无动于衷,忙过来用手臂打了他几下,吴进忙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就立即拉起袁崇焕往外走。
    “朱由校!你”,袁崇焕还没骂出口,吴进的刀就落了下来,甲板上溅落的一地热血被突然而来的暴雨一冲,顷刻间就化为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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