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得只剩汗衫的几个大叔面面相觑,对望了几眼,哆哆嗦嗦又把衣服穿回去。宋若在一旁鞠躬致歉。她最先叫来的那位,叹了口气,小声说姑娘,这是你家里的?是不是这里不太对劲?
    大叔点着太阳穴,看着长了这么个好样貌,怎么傻里傻气的,听她说的,刚刚不是失足落水,她是跳下去找东西了?不说危不危险,这皮都冻破的天,她不知道冷热对吧?
    宋若能说话了,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大叔见湖里那个游过来了,点点头,家属看紧点。
    宋若还是道歉。
    你也不容易,我走了。大叔满脸的叹惋之色。
    孟璟从水中钻出来,就发现刚刚还很寂寥的岸上,此时已经围了十几个吃瓜群众了,见了她冒头,都喝彩,最诡异的是,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正脱衣服,似乎是要跳水的样子。她心里有点无语,难道她下水很久了?引起恐慌了?
    她在湖水里发出的呼唤没有得到未婚妻的回应,于是她快速地游到岸上,将链子献宝似的递到她跟前一现,试图撒娇老婆,你看,没丢。
    未婚妻垂着眼睫毛,连抬眼看她都懒得看,两个眼圈红红的。
    孟璟挠挠后脑勺,体感自己好像又闯祸了,目光如刀横一眼瑟缩在一旁安静如鸡的罪魁祸首梁左左。她想拍拍未婚妻的肩,一抬手,袖子还滋啦滋啦往下淌水,周身都湿漉漉的,拍拍小药瓶,就得在她干爽整洁的衣服上留下个水渍,更别提揽她入怀哄哄,不具备可行性。
    因此她只规规矩矩站着,柔声说别担心啊,我游泳冠军嘛
    倏忽一阵风过,她给冻得一个激灵,上牙磕了下牙,话也只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得这个马后炮没有什么补全的必要,就安分守己把链子系好,准备系好了立马收拾梁小左。
    可没来得及戴好,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链子取走了。孟璟愣了愣,发现是未婚妻。链子她拿走了,再将一件衣服递了过来,是她身上的白羽绒外套。
    现在未婚妻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灰色的打底毛衣了。
    我不要,你穿着,会冷。鲸鱼仍旧不肯认输,我身体好。
    穿上。未婚妻忽然说了特冷峻的两个字。
    孟璟有种要做受的预感,她摆手,不了,回去吧。
    她的婉拒并没有让小药瓶收手,她将那件衣服强行替她披在外边。
    这下好了,弄湿了,未婚妻也没法再穿回去,孟璟挑挑眉头,将衣服裹裹紧,盘算着如何得体地威胁那小子,宋若却先说了回家。
    说着也不拉任何一个人的手,率先走在前边。
    三人回到家时,宋小青夫妇俩刚到家,坐在茶几那里喝水。
    梁小左战战兢兢的,一路都提心吊胆,表姐虽然没发脾气,可他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他们一进屋,宋小青哎唷一声站起来,惊问孟璟这是怎么了?
    宋若喊了一声姑妈,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问表弟你最喜欢那个变形金刚,是不是?
    梁小左瑟瑟发抖你想干嘛?
    宋若点点头,径直去放玩具的那个架子上拿了那盒子,转身就往门外走。梁小左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哇地一声哭出来,你做什么啊。
    扔湖里去啊。宋若低头看着他,你不是乱扔别人东西么,那你的东西,别人自然也可以扔了。
    宋小青见三个人搞得这么一团糟,连忙上来问话,宋若闭口不言,梁小左只顾嘶吼,跳起来要抢回玩具。孟璟将姑妈拉到一边,三言两语简单陈述了一下事实。
    梁小左!宋女士大喊一声。
    孟璟换好了干净衣服,捧着一罐姜汤小口啜饮,身上还裹了一床毯子,眼睛朝阳台上罚站的小朋友看着。她不知道这种程度的面壁思过算不算体罚,总之她还是消气了。毕竟她是个胸怀宽广的人,哪里犯得着跟个小孩计较。她所苦恼的是另一件事。
    孟璟捧着姜汤回到房间。
    未婚妻仍旧在那里端坐,目不斜视。
    从午饭到现在下午四点,未婚妻已经有半天没同她说话了。
    孟璟捧着杯子挨着她坐下,未婚妻,怎么不理我啦。
    宋若挪远了一点。孟璟于是又挨过去你生什么气嘛。
    宋若在写一张字帖,鲸鱼炽烈的眼神一直火烧似的贴在她身上。
    把链子还给我。孟璟将手递到她跟前,摊开来。
    宋若的眼神总算动了动,看一眼她那只手,轻轻推开。
    你过分了啊,送我的,怎么可以伺机回收。
    宋若放下笔,侧头看了她一眼,你
    我什么呀。孟璟嘟嘟嘴,还我。
    宋若站起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扶着额头,孟璟,你好好想想今天的事。
    说完,好像不能与她待在同一个屋子似的,起身出去了,随手带上了门。
    晚饭时分,梁小左依然在罚站,而宋若帮着姑姑在厨房忙活。孟璟跑到阳台那儿,蹲在梁小左跟前,愁眉苦脸。
    梁小左肚子咕噜咕噜作响。中午宋小青连饭也没给吃。要他饿两顿长长记性,别劝,谁劝都没用!这孩子眼看着被我带歪了!
    梁小左觉得异样羞耻。捂着肚子怒目瞪着孟璟。
    孟璟啧啧两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奶糖,是未婚妻这件衣服里边本来有的。她递给那小子。
    本来不食嗟来之食的梁左左,眼下肚子饿得实在太厉害,晚上也不知道有饭没饭,犹豫地看着那颗糖。
    孟璟干脆把糖纸剥了,糖塞他手里,呵了一声下次我告你,直接把你扔湖里。说完扭头看窗外,不多时就听见小孩把糖放嘴里了,吸溜吸溜吃糖。
    她叹口气,抱着膝继续蹲那。
    你叹什么气。小孩问。
    孟璟也许你说得对,我老婆现在是不怎么喜欢我。她托着下巴,有点没精打采。她自觉不是这么不自信的人。可能是生理周期的激素问题。
    梁左左嘴里裹着那颗糖,眼珠子骨碌转了会儿,带着点别扭咳嗽了一声不是的。
    孟璟懒洋洋瞥他一眼。
    梁左左噘着嘴看向别处,左脚尖在右脚背上蹭了蹭,瓮声瓮气说这个是我说错了。今天也是我对不起你。我姐姐还是很喜欢你的。你今天扑通一声,像个大螃蟹一样掉进去以后,她可能以为你要死了,哭得好厉害,还到处找人来救你,跑的时候摔了好几次,你看看她的手,肯定蹭伤了。以前有一次我躲起来,我妈以为我丢了,就跟姐姐今天一样。
    孟璟撑着下巴听着,脸孔渐渐点亮,掏出手机,双眼冒光朝小朋友说你再说一遍,我录个音。
    梁左左
    宋小青带着宋若在厨房弄火锅食材,一边和她笑道孟璟对你还是不错。
    宋若洗着一把青菜,垂着睫毛没答言,只轻叹了一声。
    宋小青又说就是有点儿傻气,这么冷天,手链也好项链也罢,丢了不是还可以再买吗,她那么急着跳进去,万一有个什么,受点什么伤,你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所以还是不成熟。
    宋若感激地看姑母一眼。孟璟真该来听听这话。备好了食材,姑侄俩搬到餐桌上。
    宋小青准许儿子上桌吃完饭,前提是让他把孟璟从房间叫出来。
    孟璟不用人催请,自己出来了,挨着未婚妻坐下,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宋小青是特意做的火锅,孟璟说话有点鼻音,想必是处在感冒的边缘,吃点热乎的可以驱寒。晚饭吃了半个多小时。今天梁左左已经罚过站,不出去散步了,宋若洗漱完,回房间看倪羽晴发过来的一个剧本,孟璟没有跟回去,留在客厅陪着聊天。
    九点,宋若从房间出来,却看见客厅只有梁小左趴在阳台的玻璃门上。
    干嘛呢?宋若过去叫他,你该去睡了。
    梁小左扭过头,扶了扶眼镜,怎么办,姐,下雪了。
    宋若一听,也走到那里去,往外看,果然结队成球的鹅毛大雪往下飘着,明早应该就能有一个琉璃世界,下雪难道不好?明天你可以打雪仗。
    那个人出去了啊。梁小左有点焦急,出去很久了。
    宋若愣了愣,绾头发的手势都慢了,她出去做什么?
    梁小左歪着头,说给你买礼物。
    宋若无语凝噎。
    鲸鱼又闹哪样。
    再挨了几分钟,拿手机给鲸鱼拨电话。无法接通。
    眼看窗外雪势越来越大。
    宋若拿了把伞,戴上口罩,悄然出门。
    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
    纷扬的大雪之中,还有几家灯火通明的铺子,室外是北风呼啸的夜,里边的灯光显得格外暖意盎然。
    宋若撑着伞,沿街注意看,只怕和抹香鲸擦肩而过。走出去大概三站路,还是没遇到鲸鱼。
    渐渐地她开始慌神了,可别人生地不熟的,又遭一次绑架。
    靴子踩在铺了一层雪毯的地上,发出节奏均匀的咔嚓声。
    雪花落在伞面,扑簌簌的轻响。
    她开始轻声喊她的名字,好像在寻一只离家出走的猫。
    孟璟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险些出于惯性一个过肩摔。
    幸而那人及时出声若若。
    她回过头,正是孟璟。她躲到她的伞下来了。
    两个人在这一方小小的天空下暂避风雪。
    老婆。鲸鱼低头蹭蹭她的脸。
    你怎么想的!宋若抬手轻轻捶了一下她的肩。
    孟璟不说话,只是笑,只管用灼灼的目光凝视她。
    宋若走得急,额头和背心有薄薄的一层汗,接二连三的实在生气,抬手又轻捶了她两下。
    粉拳攻击形同挠痒,孟璟随她打了好几下,才握住她的手,亲她的额头。
    宋若
    鲸鱼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温柔的吻沿着鼻梁往下游走,痒痒的。
    宋若没法动弹,她心想,反正有口罩。
    耳边一阵轻微的窸窣,她原本被呼吸熏染地温暖湿润的下半张脸,陡然一阵清凉。
    她的嘴唇触到另一双温软的唇。孟璟的味道。
    第72章
    在南方的小城发生亲密一幕的同时,谢家,两位老爷子在棋盘上厮杀正浓。谢瀛在一旁观战。孟姗姗注意到女儿又不在客厅,皱了皱眉,起身往她的房间去。
    谢琼的房门虚掩着,里边流淌着静静的古典乐。
    孟姗姗推门进去,谢琼并不在房间。
    电脑是开着的,屏幕上一张铺了全屏的图片,是宋若参加活动的一张活动照。
    孟姗姗双眼眯了眯。
    阳台门响,谢琼出现在在那里,脸颊上冻上了些许红晕,表情错愕,似乎没料到她会进来。
    还单恋呢。孟姗姗指着电脑屏幕。
    你别管。谢琼走进来。
    孟姗姗干脆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以为爱情是什么?
    谢琼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我没有和长辈讨论这种问题的兴趣。
    孟姗姗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只是远远地看着,不去行动的话,那么感情是永远没有结果的。
    谢琼默默地消化着这句话,半晌淡淡说能看着已经很好。
    孟姗姗直视着她,人年少时候如果有心理缺憾,其后漫长的半生,都会是无望的重复。你这种犟得像牛的性子,如果得不到宋若的回应,以后你要么终老一生,要么看上的人都像她,到时对谁都不公平。不如趁现在还能有所为的时候?
    谢琼抿嘴站在那里。
    孟姗姗起身,转身要出去,听见谢琼在身后说妈,等一下。
    是个绵长的热吻。
    宋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双腿也直发软。孟璟的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有了这个支撑,她才不至于站立不住。
    开始鲸鱼还只是亲她的嘴唇,慢慢地就做起了别的,充满了掠夺的进攻意味,舌尖被她吮得发麻,却一动不敢动,既怕这是个梦,又怕不是梦。只能闭着双眼,等时间自己给答案。
    孟璟原本的愿望是亲到雪停,过了没多久,察觉到小药瓶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心里暗暗想道,不可以太贪心了,循序渐进。
    四唇分开,小药瓶还闭着眼,呼吸带喘,脸颊上两片红云,睫毛轻颤还有泪珠。
    孟璟刮刮她挺秀的鼻梁,轻笑再来一次?
    宋若睁开眼,两只眼睛里泪光泛滥,写满迷茫。好像刚睡醒,被妈妈催着去上学的小朋友。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
    孟璟当真又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补了个短促的吻,啾的一声。
    宋若惊醒了,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
    孟璟促狭地笑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往回走的。
    两个人在风雪交加的夜晚,肩挨着肩。
    孟璟个子高,她撑伞。
    路上宋若一句话也没说,孟璟也跟着默默的,没去打搅她。
    两个人悄悄回到房间,宋若在床沿坐下,犹自怔忪着。
    孟璟坐在挨着床的地铺上,抱膝望着她,舔舔嘴唇,又想亲了。小药瓶子太甜了。但是不行的,未婚妻樱粉色的小嘴都被自己啃得微肿了。要歇一歇,晚点再继续。
    宋若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心乱如麻刚、刚刚的那个,你别放在心上。
    又来了。孟璟哼了一声初吻诶,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宋若若被我亲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我要记一万年的。
    宋若脸上发烫,闭了闭眼,镇定了会儿,你就当是吻戏训练。
    孟璟勾唇笑笑。这小药瓶子可真能胡扯,还吻戏训练。要是之前梁小左的话,还不足为凭的话,半小时前她在一家药店的橱窗里,透过玻璃,将未婚妻寻人时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成了最强有力的佐证。我都看见了,你找我的时候那么着急,老婆,你超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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