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
    金山寺。
    法海端坐禅房,脑后一轮明光,明灭闪过,
    他抵眉垂目,一派宝相庄严。
    手中捻动着无妄佛珠,菩提在心,万物不萦于怀。
    寺内禅音隐隐,一个中年和尚匆匆而来。
    进门,行礼拜见过后,
    “师父,今日申时,门外无人叩上山门,杭州风平浪静,法源师叔那里,也没了音讯。”
    门内法海沉吟了一小会,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金光:“不可能啊,为师算到此时杭州风起,合该金山寺大兴当世,契机已现,怎生就没了动静。”
    心中这样想着,法海却没有多说,只是伸手一划,身旁金钵飘浮起来,手指一点,钵口现出水光来,里面映照着浮世众生,画面闪过,又看到一头狼亢蠢笨的猪头,凶神恶煞的追逐血食。
    画面刚刚凝形,嘭的一声,就散成一团光雾,再也不见,那猪头爆成了满天血水。
    “咦,这是有人插上一手了。”
    法海的面色有些难看,转瞬又变得平静,转头吩咐道,“细细再探,去问个究竟,看看杭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
    中年和尚恭敬退下,不敢多言。
    法海重又沉入定境,默念经文。
    可是,这次却是有些心神不定,过了好一会,伸手一拂,身边禅杖突化龙蛇,轰隆隆扑到山下,当着乡民的面,打死了一头吞噬血食,四处追猎百姓的八足蜘蛛,梵音阵阵之中,法海的声音印入众人耳中。
    “金山寺佛门清净之地,竟有妖孽胆敢放肆,真是自寻死路。”
    那化龙禅杖打死蜘蛛之后,又复化为宝光闪闪的一根禅杖,佛光阵阵,安抚了众人心神,一道金光闪过,再次返回金山寺。
    “佛祖慈悲。”
    “法海禅师慈悲。”
    获救之人全都喜极而涕,伏倒叩拜。
    事实上,这种事情虽然出现的不算太多,但隔三差五,都会有流亡乱窜的小妖小魔到处行凶。
    尤其是在野外,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妖魔野鬼,不过,在镇江地界,倒也不怕,正如法海所说,金山寺乃佛门清静之地,法力波及四野,笼罩一城不在话下。
    只要有妖魔出现,就有法海身影。
    甚至,百姓们一旦遇到事情了,一般情况下,都会求请金山寺,连官府的威望都没有这么高。
    四时供奉,钱财敬献,那自是不说。
    这毕竟是一个有神灵,有妖怪的世界,就算是官府,也保不齐什么时候要求到金山寺的头上,并不会对这种情形,有什么芥蒂。
    反而,治下一片清平,他们的政绩也会好看许多。
    契机出现,线索又断,法海打死一只小妖,心绪终于平静了一些。
    他倒也不急。
    数百年过去了,好不容易看到成道契机,机缘已至,就会无可阻挡。
    就如这气运兴衰,天地大道一样,一切都是注定的。
    ……
    杭州,南郊荒野。
    出城三五里,杨林就驻足不前。
    看着马车跟随至此,终于也跟不下去了。
    他也就顺势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去,微微冷笑。
    “如果你能一直跟下去,诚心悔悟,并且不顾脸面,大笔银钱供奉,大打亲情牌……由于此身出身来历,我就算是心中再是气愤,再怎么不甘愿,也斩不断这一丝血脉牵绊,总也得顺手帮上个忙。”
    “可惜的是,杨老太爷,你终于还是那个心性凉薄,用人朝前的性子,也拉不下身架亲自求恳……
    所以说,人的命运,其实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注定。”
    原身是原身,杨林是杨林。
    就算这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是一样。
    再怎么有着牵绊,对方的经历,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那些记忆存在于脑海,沉淀于心灵,终究还是隔了一层。
    再说,杨林经历过数个世界的历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思浮动的势血青年,他或许会感动,或许会被束缚,但却不是一点点虚情假意,所能触动。
    杨老太爷因为家中生乱,死伤惨重,再看到了自家被赶出家门的庶子如今本事很大,就看到了利用价值,因此,想拉拢,想以亲情做阀,把他再请回去。
    这其实是一着好棋。
    但是,他们远远没有看清事情的严重性。
    所谓覆水难收,有些事情,年深月久了,并不是区区几句话,一点点条件可以挽转过来的的。
    正如杨家嫡系杨二少爷所说。
    明明看到了杨家有难,怎么不早一点出手。
    他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欠了别人,第一想法就是,别人欠了自己。
    “就在这里吧,屋前流水,屋后山林。可以打猎,抓鱼,闲时练武强身,倒也不需要太过奢华的住处。”
    杨林指了指一块风景很好的地盘,就指挥着两个徒弟伐木生火。
    事实上,以他们的体魄和身手,就算是露天于荒野,也没什么大碍。
    山林里的野兽就是最大的粮仓,也饿不着。
    比起在城内居住,倒是还多了一些自由,至少,不会有那么多家长里短的烦心事找上门来。
    “今晚吃过之后,打坐修行,明日清晨,你们就开始建房子吧,许仙,你要不要去跟家里说上一趟,要不然,你家姐找上门来,说我拐跑了她家弟弟可不太好。”
    “不碍事的,师父,先前我跟姐夫说过了,近段时间都不会去他那里的。”
    听说要自己亲手造房子,许仙倒是没有什么畏难的情绪,反而跃跃欲试。
    主要是,他现在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挥洒不完的力量,感受到生命的进化,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让人顿觉今是而昨非。
    小时候,姐姐总是要求他读书,可惜,他真不是读书的料子,对于咬文嚼字天生就有些厌烦。
    学费交了不少,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后来,迫于生计,在姐姐的安排下,进了药堂当学徒。
    对这方面,许仙倒是有些天赋,但是,任何一个行业,都不存在一步登天。
    就算是药铺的学徒,也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还得多熬岁月,零零碎碎的学到的一些东西,并不足以让他过得很好。
    每日里忙忙碌碌的,苦熬岁月,眼看着年龄渐渐大了,姐姐也越来越是忧心。
    总不能一直这么干下去吧。
    以后说上一门亲事都很难的。
    何况,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就算是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徒,做一个底层的打工人,其实也算不得太过出色。
    那些同行,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
    当虎丫忽悠上门的时候,许仙其实是不信的。
    但不信归不信,他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想要给自己另外一个可能。
    或许,万一能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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