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蒯家老宅。
    一个穿着黑衣,披戴兜帽的男子快步走在过道上,路上有仆人遇到,先是面露诧异,然后纷纷行礼,不过男子却是脚步匆匆,半刻也不曾停留,叫这些蒯家的下人心中颇为坠坠。
    大家都清楚,不同于表面温和,实则严苛的二老爷,这位大老爷是真的心善,今日大老爷如此脸色,必然是动了真怒。
    有些知道自家近日事情的下人,更是忐忑不已,走路都点着脚尖,生怕不小心犯了什么差错,落得重罚。
    蒯良绷着脸,一路直奔蒯越书房,不知是蒯越早有安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蒯越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蒯良没在意那些细节,也不管什么客套,直接推门而入,不待坐下便呵斥道:“二弟,你可知你为家中招来了何等灾祸?”
    蒯越正在分茶,见自家大哥回来了,放下茶勺,起身对着蒯良行了一礼,道:“大哥路上辛苦了,请饮茶。”
    看见自家弟弟这温温吞吞的模样,蒯良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其实,平时的时候他的性子是最慢的,蒯越相对急一些,可今日却是反了过来。
    蒯良瞪了蒯越一眼,坐下取了杯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道:“说说,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平白与李易结下了死仇!”
    说罢,蒯良忍不住又瞪了蒯越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弟弟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出乎预料,而且,也打乱了他原本的一些想法。
    其实,刺杀失败的消息刚刚传回的时候,蒯越可是一点都不淡定,虽然不至于说慌得一笔,但也急得抓掉了许多头发,不过现在嘛……蒯越已经把许多事情想明白了,心态反而异常安定。
    蒯越赔笑道:“叫兄长担心了,再饮一杯,权当小弟赔罪。”
    蒯良看了一眼茶水,别说,还真的是口渴,他是得到蒯越传来的消息后,马不停蹄从南郡赶回来的,真的很疲惫。
    连续两杯茶下肚,蒯良感觉好了一些,心中虽然依然生气,却不像之前那般急切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讲讲吧,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蒯越看了蒯良一眼,确认他现在应该不会劈头盖脸骂人了,这才说道:“李易,野心勃勃,前途不可琢磨,而州牧仁慈有余,却不够果断,将来必为李易所害,我为州牧臣子,自当为主分忧,防患未然。”
    蒯良知道蒯越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他想听的却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是,无论李易善恶,你大可联名向州牧规劝,而不是私下动人下杀手,如此,将来叫我蒯家如何自处?”
    蒯越一时没接话,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因为他的作为,将蒯家摆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子上。
    杀李易没杀成,双方算是结下死仇了,甚至,原本刘表身上的黑锅也渐渐有了往蒯家身上转移的迹象,偏偏蒯家还没发解释,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而刘表那边,也不满蒯越的擅自行动,虽然蒯越本意是为了刘表好,可刘表明显不领情,否则荆州别驾应该交给蒯良来做,这对蒯家在荆州官场上的影响力是一大打击。
    至于其余荆州世家,也对蒯家的行为有所不满,李易与蒯越并没有私仇,更谈不上不死不休,蒯越却是直接动了暗杀手段,这就有点坏规矩了。
    毕竟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有利益争执的时候勾心斗角很正常,可如果每个人都像蒯越这样,一言不合就派杀手,这特么的谁还敢与你家打交道?
    总之,因为蒯越的安排的那一场刺杀,对蒯家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蒯越叹了一声,道:“兄长,都是我的错,不过请兄长放心,将来我必然不会叫兄长为难,更不会让蒯家为难。”
    蒯良心中有些不安,皱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蒯越苦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兄长如何看待李易?”
    蒯良几乎是毫无迟疑的说道:“少而有谋,思虑深远,难以揣度,不过……若无意外,将来必为荆州之主!”
    蒯越点点头,道:“兄长看法与我如出一辙。”
    忽然想到了什么,蒯越又问道:“我与大公子谈及李易,发现大公子对其格外褒奖,这多半也是兄长的缘故吧?”
    蒯良没有隐瞒,说道:“不错,刘景乃是仁主,太平之时可保我荆州安稳,可如今中原形势不可捉摸,一旦风云有变,荆州必为虎狼觊觎,届时非雄主不能守,我看荆州内外,李易能担此重任,且年纪甚轻,就有心与之交好。”
    “至于大公子那边,我是为大公子考虑,将来荆州易主,刘景升父子何去何从?不如让大公子与李易交好,如此,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也可以少一些血腥。”
    蒯越一时陷入沉默,最开始看到刘琦表现出的对李易超乎寻常的热情,蒯越就感觉有些不对,现在看来,却是自家兄长的原因。
    可以说,两人不愧是兄弟,眼光惊人的相似,都看到了同样的局势发展,只是,两人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蒯越想做的是,为刘表尽忠。
    蒯良想的却是,趁早向李易示好,只是,蒯越更早的断了他的路,以至于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蒯越摇摇头,继续道:“对了,有件事兄长或许还不知道,前些时日,州牧命大公子入南阳,向李易示好,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大公子归来后多半不会再去江陵了。”
    蒯良表情一滞,顿了顿,轻叹道:“大公子也是厚道之人,虽然因为你的缘故,与李易生出一些嫌隙,但我想只要大公子如实相告,将来李易断然不会害他。”
    蒯越有些突兀的问道:“依兄长眼光,将来李易是否会害我性命?”
    蒯良手一颤,没想到蒯越会问这个。
    虽然蒯良对蒯越的擅自行动很生气,但毕竟这是自家兄弟,他可从未想过因为得罪了李易,就放弃蒯越的想法,断然道:“你且放心,为兄担保,只要李易志在荆州,必然叫他不敢害你性命!”
    蒯良这话说的是有底气的,毕竟作为荆州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不管谁做这个州牧,如果双方不死不休争斗,最后绝对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是任何一个当州牧的人都不愿意承担的后果,蒯良相信,将来就算李易得了荆州,只要自己态度强硬,必然能保住蒯越。
    蒯越哈哈一笑,很是高兴道:“那就多谢兄长了!”
    蒯良一看到蒯越这幅样子就想发火,好在蒯越也不傻,在蒯良动怒之前就抢先说道:“兄长可知被我安排去下毒那人为何失手?”
    蒯良摇头,他是得到消息就往回赶了,而且还是悄悄回来的,不让刘表知道,所以,对于一些具体的细节经过,他还真的不清楚。
    蒯越笑了两声,声音中意味很是复杂。
    片刻后,蒯越这才说道:“那人名叫张方,父亲乃是南阳名医张伯祖,张机便是张伯祖弟子,李易要兴建医学堂,著医书传扬医道,因为张方家中有许多医稿,李易便要为张伯祖刻碑立像,让他名传后世,如此,张方心绪激荡之下,当场昏厥,这才被李易识破行藏。”
    蒯良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他不赞成蒯越的行事,但也真心感觉蒯越栽的有点冤啊。
    蒯越顿了顿,悠悠道:“不过外界传言,却与事实稍有偏差,只说张方是被李易德行感动,心中惭愧莫名,于是主动袒露心中不轨,任凭李易处置,然后李易大度原谅,甚至不计前嫌,还对张方委以职务,于是,就有人将李易比作齐桓,将那张方比作管仲,甚至,还有人说,李易远胜过齐桓……”
    “嘶——”
    蒯良忽然感觉有些牙疼,原本的一些想法也动摇了。
    之前蒯良有心靠近李易,是因为他觉得李易有能力在乱世中保全荆州。
    可那传言说李易比肩齐桓公什么的,这明显是李易的手笔,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李易的志向,这就让蒯良原本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齐桓公那是什么人,春秋霸主啊,李易想做齐桓,甚至超过齐桓,那岂不是……
    如果只是让李易做荆州之主,对于荆州世家来说,李易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他们推出的代言人,双方是一种互相利用,互相扶持的关系。
    可如果李易的目标太过远大,超出了荆州范围,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成为李易单方面对他们的利用了,这让蒯良有点不放心,毕竟他想做的是维持蒯家在荆州的声威,而不是让蒯家成为李易争霸的马前卒。
    眼看着自家兄长陷入纠结,蒯越忽然笑道:“兄长这是怎么了,难道变了心思不成?”
    蒯良深吸了一口气,之前消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感觉自己没有上来就对着这个弟弟拳打脚踢,实在是个错误。
    蒯越干咳一声,他也不敢太过冒犯蒯良,赶忙正色道:“我知兄长计划,若是没有我这边出的差错,我蒯家似乎依然稳固,可兄长是否真的认真想过,如果李易成为荆州新主,我蒯家到底还能兴旺多少年?”
    蒯良皱眉,没明白蒯越的意思,问道:“你直说。”
    蒯越先拱手向蒯良赔了一礼,这才说道:“刘景升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入荆州之时,我蒯家还有蔡家助其良多,否则刘景升难以坐稳州牧之位,所以,平心而论,我蒯家对刘景升有恩,兄长以为然否?”
    “不错。”
    蒯良点头道:“只要刘景升在位,我蒯家无虞,便是你这次出了差错,不曾真个受到为难,也是因此。”
    “兄长所言甚是!”
    蒯越继续说道:“然而兄长莫要忘了,无论我蒯家在荆州如何势大,如何左右荆州局势,但在世人眼中,我蒯家始终是臣,刘景升是主,主从名分已定,而且刘景升还是仁主,所以,将来李易入主荆州,蒯家一旦倒向李易,必然背负二臣骂名啊!”
    “世人诽我,谤我也就罢了,若是荆州新主也是这般想的……三五年内,蒯家兴旺如故,可十年八年过去,蒯家纵然不被清算,也要被架空,排除荆州上层啊。”
    蒯良越听脸色越不好看,他之前光想着扶持李易,却是忽略了这么做带来的名声。
    李易是什么人,潜伏董卓身边,成为亲信,然后反戈一击,过程虽然惊艳,可在明眼人看来,却是有够狡诈狠辣,蒯良自己都不相信,李易这样的人对一个可能存在二心的下属始终重用。
    感觉蒯良琢磨的差不多了,蒯越这才继续道:“不过,那是之前,现在我虽然与李易结下死仇,可兄长若是在将来选择李易,却不用再有如此顾虑了。”
    蒯良不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蒯越的脸上浮现一抹萧索,还有几分解脱的神色,缓缓道:“刘景升为主,我为臣属,主公不听劝谏,我只好代主行事,奈何天意弄人,功亏一篑,之后州牧左右说和,仁义之名依旧,我却告病辞官,还平添了一个生死仇家,我蒯家损失不可谓不大。”
    “不过,也正是如此,我蒯家才全了主从之义,再不亏欠刘表半分,将来我蒯家无论做何种选择,谁也不能说我蒯家一句不是!”
    蒯越的语气中透着些淡淡的怨气,他之前做的事真的是为刘表好,可刘表实在是让他寒心了,甚至,还让蒯越对刘表有了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蒯越的语气渐渐转冷,道:“刘景升虽是仁主,却非明主,之后兄长尽管按照原本想法行事,如要接触李易,也无需顾忌,便是旁人知道,也只会认为兄长是代我赔罪,根本不会有其他想法,而等到李易起兵南下,兄长就可以顺势呼应,成为荆州首功!”
    蒯良在一旁听着,并没有因为蒯越的描述感觉兴奋,反而再次出现了那种不安的预感,问道:“到那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我?”
    蒯越呵呵笑了一声,毫不在意道:“自然是一死以平息李易心中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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