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沉默了。
    这次的事情,他原本只是想威风一下,让青州的战事更加顺利一点罢了,却不料蒯越居然提出了一个这么尖锐的问题。
    而且李易还得承认,蒯越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正常的太平岁月,有一个完整的大汉帝国在上面压着,某些人就算有帝王之志,甚至还有相应的才干,但在现实面前都得老实趴着。
    可现在是乱世,天子自己连温饱都顾不住,他还能压的住谁?
    于是,震慑天下的就成了李易、袁绍、李傕这些人,但他们一个个本身就是造反的楷模,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又如何以忠义教化治下之民?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掌握了一些权力的人,特别是在小区域内拥有绝对权力的人,很容易脑子一热,飘飘然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所谓的乱世出英雄,很多时候英雄就是从这些人中大浪淘沙剩下的。
    蒯越正是看到了这种隐患,所以,他希望李易可以借着颜良来真正的表现一下个人的逆天武力,试想李易如果杀河北名将颜良如同砍瓜切菜,显示出比吕布还强的个人实力,那样不管是内对外都是一个非常强的震慑,足以让某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特别是很容易一拍脑袋就做决定的武夫们学会用理智的思考问题。
    李易看着蒯越,片刻后问道:“你便是因此,故意驳回了太史慈,然后料定魏延多半会出战,就叫他到颜良哪里吃点苦头,为我出手做铺垫?”
    蒯越见李易没有否定他的想法,心中松了口气,他办的事情虽然是一心为李易着想,但也很容易叫人生出误解,好在,李易没让他失望。
    蒯越笑着答道:“正是如此,毕竟主公说过,不能欺负老实人的。”
    “你啊。”
    李易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感慨,伸手拍了拍蒯越的后背,人家这次这不光是做了好事不留名,还主动背了个黑锅,这牺牲真的有点大。
    看到李易面露感动之色,蒯越并没有趁机表功,而是继续说道:“其实,除去让主公震慑四方之外,属下还认为,主公一路拿下中原,无论大战小战未尝一拜,可谓是势如破竹,这结果固然可喜,大涨主公威风,但同时也是个隐患,如今全军上下都对天下诸侯存了轻视之心,特别是校尉以下的低阶将官与普通士卒,自以为已经无敌于天下的多不胜数。”
    “如今我军士气高涨,但是,这股士气虽是因胜而来,却不是杀出来的,说的难听一些,甚至有外强中干之嫌,今后遇敌如果都是弱旅,我军自然继续所向披靡,可一旦遭遇强敌,很容易就会遭遇大败,且是溃败,现在天下人畏惧主公威名,不敢造次,但主公一旦露出颓势,天子一道圣旨,然后主公被天下诸侯围攻也不算稀奇,所以,在犯下大错之前,以一场不伤皮毛的小败让军中将领重新正视天下诸侯,实乃必须之事。”
    蒯越说罢,便静静立在一旁,等候李易做决断。
    李易仔细品味着蒯越的话,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苦笑。
    作为穿越者,李易自问见识要比蒯越多的多,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也时常提醒自己不要轻敌,然而,他考虑的却没有蒯越全面,他只认为只要自己正视这个问题就可以了,却忽略了下面低级武官和士卒们的想法。
    “先生真乃国士。”
    李易感慨着赞叹了一声,这一句乃是发自肺腑,没有丝毫作假。
    蒯越躬身一礼,轻声道:“主公以国士待我,属下只能竭尽全力以报主公!”
    ……
    临近中午,亲卫营三千人,还有被魏延点的那一支两千较为精锐的兵马,吃了个五分饱,便先后离开大营,向着东平陵的方向开进,走出数里,便有斥候送回消息,颜良果然是以两千步卒列阵等候,除了三里外有两千接应兵马,颜良一方并无埋伏,甚至就连李易的斥候靠近,颜良也没有叫人阻拦。
    得知这个消息后,李易一方的将领们很是生气,认为颜良是目中无人。
    两军交战,除非有着某种既定的战略计划,或者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像是兖州时曹操对上李易的那种,否则很少有双方一见面就全部大军压上,以一战定胜负的情况。
    因为战争之事太过凶险,哪怕带兵将军是个莽夫,也知道用兵要谨慎的道理,所以,在没有奇谋可用的情况下,双方往往是先以少量兵力彼此试探,确认对方的战力与士气,并以此为依据,做出相应调整,然后争取通过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不断的消耗对方有生力量,兵马士气以及军备物资,一直等到某一方有了较大的获胜把握,然后才会准备决战,而处在劣势的那一方,也会在迎敌,或者暂避锋芒中做出选择。
    总之,打仗是非常谨慎的事情,今天颜良主动邀战在先,又早早的摆出阵势,甚至都不惧李易斥候的窥探,直接将一切战力暴露于外,这是非常鲁莽的,但同时也是极其自信的表现,似乎已经吃定了李易。
    这让李易一方的将领们感觉受到了羞辱,非常愤怒,甚至连李易也不例外。
    不过,因为对这一阵的较量本就没报多少希望,李易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颜良这看似孟浪举动的意义,然后李易就发现,如果他在一心求胜的情况下忽然败了一阵,愤怒之下很容易下决定找回场子,那么,这场战事就极有可能以拉锯战作为起始,而且还是颜良掌握主导,等到他之后改变战略,军中的士气肯定要下降许多。
    想到这一点之后,李易也再一次的端正了自己心态,正视所有对手,哪怕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武夫。
    午时一刻,颜良与魏延各自整军完毕,两个军阵相去约莫三百余步,只待一声令下,随时都可能冲锋厮杀。
    颜良眯眼看着对面的人马,目中露出轻蔑之色,对身边人笑道:“李易能纵横中原,非是李易强悍,而是中原无人,如他麾下都是今日这般兵马,呵呵,青州战事无忧矣!”
    在颜良身边的,除了他的本部将官之外,还有田丰、韩猛、华彦三人。
    正如李易想要观察冀州军的兵马状况,袁谭同样有着类似的打算,只是袁谭个人有些畏惧李易,故而没有亲临战阵,只是让华彦和韩猛替他观战,至于田丰,袁谭不想田丰到阵前涉险,但田丰却是自己来了。
    “将军威武,此战必能旗开得胜!”
    华彦当即就给颜良送了一个马屁,他虽然是袁谭的亲近之人,但分量比颜良还是差太多了,并不敢仗势对颜良无礼。
    韩猛也认为自己这边不差,但还是提醒道:“颜将军不可大意,我看对面兵马严整非常,可谓生平仅见,千万不能大意啊。”
    田丰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却也微微颔首,显然是赞同韩猛的意见。
    颜良笑道:“的确,对面军阵严谨还在我之上,单就阵列而言,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但你们来看——”
    颜良一指左右己方兵卒,然后又指向对面,问道:“有何不同?”
    韩猛与华彦都是摇头,并不能发现什么,倒是田丰若有所悟,试探道:“对面似乎少了几分……进取之意?”
    “先生果然慧眼!”
    颜良对着田丰拱了拱手,然后说道:“先生请看,我军前排将士无不利刃向前,气势凛然,而对面虽然齐齐整整,却是犹如死物,根本不见杀气,虽然不知道这是李易麾下的哪一路兵马,但我断定,这支人马怕是就没怎么见过血,李易军中如果都是这等货色,如何能是我冀州百战精锐的对手?”
    田丰微微颔首,虽然杀气这东西有些玄乎,看不到,但按照颜良说的,他也发现自己这边锐气更足一些。
    颜良又一脸期待的说道::“先生,青州战后,我有意向主公谏言,只要主公许我兵马一万,我可叫李易整年奔波,疲于应对,断了他的北上念想!”
    田丰看了颜良一眼,他知道,颜良是想让他帮忙在袁绍面前说话,对此,田丰很是意动,倘若能成的话,袁绍就可以安心攻略河北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应允,因为这件事是否真的有可行性,还要看李易那边的整体战力,而不是简单的以偏概全。
    颜良也不指望田丰立即答应帮忙,笑了一声,声音爽朗,然后一招手,旁边副将为他送上兵刃,颜良单手一握,双腿轻夹马腹,一声呼啸,人马就忽的往前窜出,迅捷非常。
    与此同时,军阵的战鼓也咚咚敲响,如同响雷一般落在每个人的心头,颜良麾下士兵立即闻声而动,踩着鼓点缓缓向前行进。
    颜良马快,几个呼吸功夫就来到两阵中央,长刀往前一指,叫道:“无名之辈也敢与我对阵,速速让李易小儿前来受死!”
    魏延这时也在观察颜良的军阵,虽然之前在李易面前表现的非常自信,但实际上,魏延做事还是非常小心的,特别是观察一阵之后,他也切实的感觉到颜良这拨人不好对付,不好好思量的话,怕是胜负难料。
    然而,不等魏延想出什么办法,颜良就抢先冲来,其身后兵马同样跟进,虽然速度不快,但配合着鼓点,给人的压力着实不小。
    不过,最让魏延生气的,还是颜良上来就开嘲讽,还是一下嘲讽他和李易两个。
    几个跟在魏延身边的军官都很愤怒,虽然感觉不敌,但还是想要领教一下颜良的武艺,不过魏延拦住了他们,然后一抖缰绳,上前两步,远远的叫道:“颜良匹夫,莫非你还不知道?你家大公子明白青州守不住,为求活命,便将自家娇妻送到了我主帐中,嘿嘿,我主现在正在快活,哪有空理会你这莽夫?”
    魏延这话一出,远处高地上观战的李易立即脸黑,其余人也是碍于场合,这才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不过,对面的颜良就有些炸毛了,他虽然言语上对李易不客气,但那只是鼓舞士气的常规套路,可魏延这家伙却是真的不要脸。
    颜良大声怒吼道:“魏延,难道李易麾下都是你这般无赖之人,是男儿上来与我一战,我十合之内必然取你首级!”
    魏延却是不动,如果能干掉颜良,他自然上,但颜良给他的感觉非常威猛,魏延自忖最多就是打个平手,故而根本就没有出战的想法,只是嘴炮不停,继续嘲讽道:“就你也配与我交手,让袁谭来,我杀他如同杀鸡,不用十合,三刀即可!”
    “魏延,你好歹也是武人,如此畏畏缩缩,也不怕被人耻笑!”
    “颜良匹夫,我劝你还是速速投降,日后我还能求主公绕你一命!”
    ……
    颜良与魏延不断对骂,这期间颜良的兵马继续推进,魏延身后的兵马则是开始变阵,将两翼稍稍收回,做固守状。
    很快,等距离只剩下不到五十步的时候,双方就像是约定好的一般,两边战鼓的鼓点猛然变得急促起来,颜良的兵马将枪头下压,开始大步推进,魏延也下令让士兵开始前冲,显然双方都有着在第一个照面就将对方的军阵冲散的打算。
    “杀!”
    “杀!”
    “杀!”
    于喊杀声中,两个军阵迅速的撞在了一起,也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两军交叠之处血花四溅,无数军卒被刺中倒在前路,然后被己方或者对方的人马践踏而过,惨叫痛呼之声接连不断,只是一次对冲,双方军阵前排士卒的死伤基本几乎都在三成以上。
    “杀!”
    “杀!”
    “杀!”
    然而,虽然一交手就损失不小,但双方士兵却都没有分毫退缩的意思,一排排一列列的士兵继续向前推进,都在力求先行将对方的军阵撕开缺口。
    于军阵中指挥的颜良和魏延见状全都面露震惊之色,河北军强在悍勇,战前颜良自信满满,认为对面的魏延兵马根本挡不住他的冲锋,可事实上,人家却是与他拼了一个旗鼓相当。
    然而,魏延心中震撼更甚,他今天这两千人几乎是徐州与扬州新兵中最精锐的一批人,而且他还讨巧,临阵将兵力集中,并且将最悍勇的那批人集中在了最前端,本想凭借这样的安排一口凿穿颜良的人马,结果他拼了全力才与人家杀了个平手。
    魏延知道,这打下去,等到前面的锐气耗尽,他肯定要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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