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
    “刚煮的花生,吃点花生吧,新收的,新花生好嫩呢。”
    “不麻烦了。”
    “麻烦什么,我们本来就要吃的。”
    李玉娟进屋去盛花生,张向阳拿着打火机站在烟花前,一下一下“咔嚓”“咔嚓”地点着火机。
    陈洲走到他身边,与他隔了半臂的距离,眺望前头黑沉的夜色,然后视线一点一点转移到身边的人身上。
    “……别看我。”张向阳压低了声,语气中有一丝颤抖的羞怯。
    陈洲收回视线,脸转向另一侧。
    李玉娟拿着一篮花生出来,见两人谁也不看谁,气氛貌似很僵的样子,把花生篮放在水泥台上,忙道:“吃点花生吧,我进去看看晚会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向阳,你盯着点时间。”
    “嗯,好。”
    李玉娟拉了张长凳出来,这张长凳是张常青亲手做的,做得不好,比一般的长凳短了一截,一个人坐嫌长,两个人坐嫌挤,她把凳子拉到两人身后,道:“坐着吃坐着吃。”
    张向阳回头看到凳子,立刻看了李玉娟一眼,李玉娟给他猛打了两个眼色,陈洲也回头了,李玉娟瞬间恢复了热情的模样,“你们坐,你们坐。”
    她踮着脚回了屋,张向阳与陈洲回身看着,好一会儿,张向阳才扭过脸,他先坐下,手里攥着火机,低声道:“坐吧。”
    陈洲看着只留下一点地方的凳子,慢慢坐下。
    两个人“被迫”地挨紧了。
    “我妈真是……”张向阳笑了笑,心里酸酸的。
    陈洲伸出手——他整条手臂都没有动,只有手腕往旁边偏移,然后轻握住了张向阳的。
    张向阳没动,他静看着夜色,手指微动,嵌入了陈洲的指间。
    他们就这么无声地握着手,直到烟花爆开的声音传来,张向阳才慌里慌张地抽回手,赶紧蹲下去点烟花。
    等烟花全点完了,他才松了口气,对陈洲道:“差点耽误了时间。”
    “时间?”
    “嗯,”张向阳抓了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8点48,要发四发呢,”他对陈洲笑得露出了牙齿,“差点就错过好大的发财机会了。”
    陈洲也笑了。
    两人相对而笑时,门内传来李玉娟的呼喊声,“晚会小品开始了——”
    那天晚上,陈洲先是陪了张向阳母子久违地看了电视节目里的小品,小品一般,但母子两人一直在笑,于是他也跟着笑了,等到8点58时,发五发的机会留给了他,他拿着打火机出去放烟花,张向阳在他身后看他,等他回来,说9点18也要放的,他问为什么,张向阳说9点18就是“就要发”啊,陈洲听完,扭过脸,觉得这比今晚的小品值得笑多了。
    家里的热水器用的是太阳能,李玉娟想让客人先洗,可陈洲两手空空,张向阳的衣服他又穿不了。
    “算了,我今晚就不洗了,可以吗?”陈洲礼貌地询问床主人张向阳的意见。
    张向阳都不敢看他,生怕两人眼神接触会露馅,“我没事,没关系。”
    “坐了一天车了,不洗澡肯定难受,”李玉娟道,“领导,你等一下啊。”
    没一会儿,李玉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叠衣物,“这是向阳他爸的,新的,没穿过,领导你要不嫌弃你就将就着穿。”
    张向阳直愣愣地看着她手上的那叠衣服。
    陈洲注意到张向阳出神的样子,“小张?”
    “哦,哦,”张向阳如梦初醒,忙道,“对,陈工,我爸跟你体型差不多,你要不嫌弃你就穿吧。”
    陈洲拿了衣服进去,发觉衣服很柔软,散发着香樟的味道。
    第二个轮到张向阳洗,他争不过李玉娟,被推进了浴室,与陈洲擦肩而过,他一回头,看到深蓝色的polo衫穿在陈洲身上,神色恍惚了很久。
    陈洲出来,李玉娟给他倒水,她上下打量了下陈洲,微笑道:“正合适。”
    陈洲道:“谢谢阿姨。”
    李玉娟笑,嘴角弧度微微上扬,“真合适。”
    洗完澡,两人回了张向阳的房间,张向阳不住地盯着陈洲看。
    陈洲低头看向身上的衣物,他知道张向阳是单亲。
    张向阳道:“真合适。”
    陈洲道:“你妈妈也这么说。”
    张向阳的眼睛有点酸,他扭过脸,陈洲过去拉了窗帘,回身将眼中悄然泛起眼泪的人抱在怀里。
    张向阳先是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将脸转向了陈洲的胸膛。
    两人躺在床上,面对面,不敢靠太近,不是怕李玉娟会突然进来,而是怕太近了会出事。
    灯关了,张向阳的眼睛在黑暗中描摹着陈洲的轮廓,他拥有一张英俊坚毅的面孔,傲气而谦逊的品格,善良又真挚的心。
    “陈工。”
    “嗯。”
    “他一定会很喜欢你。”
    陈洲沉默片刻,“他是怎样的人?”
    张向阳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陈洲,他微微笑了,“他个子很高,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把我举起来,热心肠,好打抱不平,特别的有男子气概……”张向阳低下头,略有些自嘲道:“我跟他不太像。”
    陈洲低下头,额头与张向阳的额头隔着一段距离,低声道:“你跟他很像。”
    张向阳嘴角上扬着,发酸的眼悄然湿润。
    他伸出手,陈洲也伸出了手。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张向阳将脸埋在陈洲的肩窝。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爸爸,原谅我,我真的好爱他。
    第92章
    张向阳醒来的时候,陈洲已经不在床上,他连忙拿了一边的手机,有陈洲发的微信,也有他妈发的信息。
    【陈洲:我陪阿姨出去买菜。】
    【向阳,我出去买菜了,你领导要市场调研,我带他一起去镇上看看。】
    市场调研?亏他想的出来,张向阳拿着手机坐在床上笑,笑着笑着,笑容又淡下来,他盘腿坐在床上,似梦非梦了好一会儿。
    陈洲回来时8点刚过,张向阳洗漱完,坐在板凳上剥昨天剩下没煮的花生,他听到动静抬起脸,看到陈洲披着清晨的阳光进屋,他不禁笑了,“回来了。”
    “嗯,”陈洲道,“买了点菜。”
    他晃了晃手,鲜红的塑料袋撑得满满的,里头冒出几丛翠绿的叶,似乎还有活物在跳。
    “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妈呢?”
    “阿姨碰上人说话,我把鱼先带回来,鱼放哪?”
    张向阳忙起身找了盆放水,安顿好鱼,“河鱼海鱼啊?”
    “河鱼。”
    鱼游入水,终于不蹦了,浑然不知险恶的人类盯着它正在讨论红烧还是炖汤。
    李玉娟回来的时候,两个大男人,一人坐一个板凳,都蹲坐着在剥花生,她儿子对她乖巧地露齿一笑,“妈,回来了。”她儿子身边的男人抬起脸,穿着她没来得及给丈夫穿的衣服,面孔端正,语气礼貌,“阿姨,您回来了。”
    李玉娟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生了两个儿子。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一出自己房间,就看到张向阳那个领导已经起来了,人站在门口,她忙打招呼,“领导,这么早起来了?”
    “阿姨,别叫我领导,叫我陈洲就行,我跟张向阳就差了一级。”
    “那怎么好意思……”
    两人就称呼问题推托了一番,最后李玉娟只肯叫他“陈先生”。
    “那我出去买点菜。”
    “我陪您一起去。”
    “啊?”
    “正好做做市场调研,看看城乡镇的物价在节日期间差距如何。”
    李玉娟不懂这些,反正和工作有关,她忙不迭地应下了,路上她忍不住问,是不是张向阳犯了什么错误,怎么同事接二连三地来,她心里担心着呢。
    “哦,”陈洲道,“前天那个同事跟我们不是一个派系。”
    “派系?”
    “就是我跟张向阳是一头的,他不是,是我们对面的。”
    陈洲的解释让李玉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向阳前天跟那同事碰了面之后怪不高兴的。”
    陈洲眉头微紧,“所以我昨天特意来安抚一下。”
    “那真是谢谢领导了!”李玉娟满脸感激,“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向阳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工作,以后可要仰仗你们这些同事多多照顾。”
    “阿姨,向阳很优秀,他都是凭自己的本事。”
    李玉娟腼腆地笑了笑,陈洲从这张热情又干练的女性面孔上看出了那么一点张向阳温和的模样,“我知道他很优秀,他一个人在外地打拼,我这个当妈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请你们多多费心,照顾照顾了。”
    集市上,李玉娟带着个这么扎眼的生面孔,路过的人恨不得都要问一嘴。
    这是谁啊?长得这么帅。
    我儿子单位的领导。
    哟,领导啊,领导好。
    陈洲在小镇受到了此生未有过的欢迎,李玉娟走着走着,心情逐渐变得与有荣焉般骄傲起来,回来时路上碰到个人,张口就是,“哟,老张的儿子这么大了,认不出了。”她忙留下来解释。
    “剥了那么多花生啊,中午炒花生吧,我做个水煮鱼,水煮鱼里也可以加花生,陈先生,你吃辣吗?”
    “都行。”
    客人被赶到房间看电视,张向阳和李玉娟留在厨房张罗午饭,张向阳小声道:“他吃不了太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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