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婆今年八十六岁,是奶奶的亲姐姐。
    那些年生了七个孩子,只活下来两个,便是现在在农村陪着她的小女儿和小儿子。
    小儿子有点痴呆,二十八岁还没结婚,但可以帮忙干点农活。
    小女儿一样没结婚,却是离过婚的,因为被前夫家暴留下了心理阴影,没法再和男人一起过日子,于是一门心思陪着母亲。
    许听夏叫她姑妈。
    姑妈是聋哑人,听不见也不会说话,许听夏不会手语,全靠比划和猜,或者叫姨婆帮忙。
    这世界上的可怜人很多。
    聋哑的姑妈和智力障碍的小叔,还有患了轻微阿尔兹海默症的姨婆,只是一团小小的缩影。
    许听夏知道自己的遭遇根本不算什么,只要熬过去,她依旧未来可期。
    但有的人,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而她还有机会向前看,又有什么理由沉湎过去?
    无论是父母去世带给她的低谷,还是对盛嘉泽无疾而终的暗恋,都应该彻底抛弃了。
    **
    在老家的一个多月过得十分开心,因为想照顾姨婆,她还学会了几道简单菜式,做得有模有样。
    回盛宅做给大家吃,得到了一致称赞。
    褚丹秋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夏夏这么能干,以后提亲的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卢倩搂着侄女对她说:“那阿姨可要给我们夏夏好好挑挑。”
    褚丹秋拍胸脯保证:“放心,从现在起好的全给夏夏留意着,到时候随她自己挑。”
    盛皓好不容易插进来话,清了清嗓,瞥她:“多好的算好啊?”
    卢倩道:“跟嘉泽差不多就行。”
    盛皓哼了一声:“刚还夸闺女好呢,就这么点儿追求?”
    当老子的最瞧不上自己儿子,既没认可过他的能力,也从来不觉得他长得有多帅。
    “你不懂。”褚丹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女人看男人,跟你那眼光不一样。”
    “是啊爸,您那是老眼光。”卢倩附和道,“现在小姑娘就喜欢嘉泽那样的。”
    盛皓拧了拧眉:“真是瞎了眼了。”
    许听夏心口微微震了下,然后面色平静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搭腔,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乖得不行。
    许听夏第二天一大早的车票,要出发去帝都了。
    她没带多少行李,只有几件应季常穿的衣服,生活用品都打算去那边再买。
    有褚南洲和初禾一块儿,卢倩又怀着孕,不得不打消买票送她的念头。
    但心里还是担忧,一路上叮嘱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到了车站还停不下来。
    “放心吧小姨,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许听夏反倒安抚她。
    “那你记得常常给我打视频啊。”卢倩摸着她的头,眼眶都红了,“小姨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许听夏重重地点头:“嗯。”
    “还有啊,要是那边的饭吃不习惯就和小姨说,小姨让人给你寄好吃的。”卢倩轻轻捏起她颊边的软肉,“可千万别饿瘦了。”
    许听夏接着点头:“嗯嗯。”
    “我说嫂子,大学宿舍条件可差了,都是四个人一起住,食堂也是大锅饭,要不您给她在外面租个房子,再请个保姆天天做饭洗衣服,上下学专车接送,当大小姐伺候着,这样最好了。”褚南洲靠在栏杆边懒洋洋接腔。
    卢倩目光一动,无比认真地问:“夏夏,你们可以在外面租房吗?我知道有个阿姨——”
    “好了,听不出来他打趣你呢?”盛嘉铭哭笑不得地搂住老婆的肩,“别过分担忧了行不行?全国那么多大学生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夏夏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再说了有南洲在,你瞎操什么心?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不可能一直管着她。”
    “是呀小姨,您照顾好自己就是了。”许听夏拉着她的手笑笑,低头看向她尚还平坦的肚子,“等我下次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弟弟妹妹了呢。”
    卢倩温柔地靠在盛嘉铭怀里,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盛嘉铭:“嘉泽是今天回来吧?”
    盛嘉铭:“嗯,应该下飞机了。”
    卢倩目光一亮,笑道:“机场离这边不远呀,要不打个电话要他过来,也送一送夏夏。现在马上打车来得及。”
    盛嘉铭是个粗线条大男人,卢倩不说,他压根儿就不会想到这层。毕竟许听夏也是跟着盛嘉泽住过三年的,两人之间的情谊不浅,确实该送送。
    于是淡淡地点着头,拿出手机。
    然而号码还没拨出去,就被一道软糯清甜的声音打断:“不用了姨父。”
    盛嘉铭停下动作,看向她。
    小姑娘笑得乖巧甜美,满脸云淡风轻:“这两天返校高峰,人多着呢,里面排队要排好久,我们得赶紧走了。”
    “是啊大哥,小禾还在里边儿等我呢,不磨蹭了啊。”褚南洲拉起行李箱,摁着许听夏的脑袋往检票口带,“走了走了,不送了。”
    两个孩子一起消失在高铁站门后。
    卢倩回想起这两个月的各种不寻常,不太确定地问自家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嘉泽跟他们俩最近怪怪的?”
    “有吗?”粗线条的盛嘉铭摸了摸下巴,“没觉得。”
    第32章 (一更)
    同样的夏末天气, 帝都比s市干燥得多。
    许听夏刚来不太适应,原本白皙的小脸都变得有些蜡黄。
    对着视频愁眉苦脸的时候,初禾安慰她:“没事的, 可能稍微有点水土不服, 你要是不放心就让校医看看, 一般过阵子习惯就好了。”
    许听夏点点头, 稍微放了心。
    其实她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脸上偶尔抻得慌。
    气候实在太干了, 她是从小在水边长大的孩子, 难免不适应。
    同寝姑娘有一个东北的,一个本地人, 还有一个比她更远, 是潮汕那边来的。
    长得比她还要水灵,软软黏黏的港普腔,特别好听。
    这姑娘也没说哪里不舒服,一张脸依旧白净水嫩,作为唯一一个水土不服的,许听夏有点郁闷。
    本地姑娘萧喃穿着朴素,也不化妆, 长相还算清秀, 看上去普通得不行,可听说家里有两套四合院。
    果真人不可貌相。
    宿舍气氛还挺和谐, 但同为南方人, 许听夏和曲子璇明显更合得来一些。
    刚到大学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军训。
    高中三年时间晃得太快, 以至于她对高一的印象已经没那么深。也许是因为没怎么参与, 高中军训和初中小学那两次一样记忆浅薄。
    好在人生的最后一次军训, 她没有留下遗憾。军训把她的水土不服治好了, 最后还因为表现凸出,被选进了学校国旗队。
    国旗队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升国旗的,在各年级军训时挑选最优秀的学生,平时虽然也能报名,但很难进。
    训练非常艰苦,也比军训严格得多,别的同学都还在被窝睡懒觉的时候,她就得起床训练。
    队长问她能不能坚持,她毅然决然地点头。
    然而令许听夏没想到的是,军训结束第二天,她就在学校出了名。原因是摄影部拍摄的军训风采照片被发到学校论坛投票,而她那张稳居第一。
    其实她早就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第一天进校就有五六个学长争着要给她拿行李,后来憋了一路去抽根烟回来的褚南洲出现,才把那几个学长打发走。
    初禾知道后,别提多扬眉吐气:“我家夏夏到哪儿都不缺人追,有的人看不上,他还配不上呢!”
    许听夏只是微微笑着不说话。
    **
    盛嘉泽回来后,有段时间没出过门。
    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待在家做什么,盛皓懒得管他,褚丹秋是不敢管,盛嘉铭是忙得没时间。
    唯一被见到频繁进出他家门的是吴柯。
    一周后,盛嘉泽独自去了趟医院,刚出来就接到吴柯电话:“小刚他们说想见你,老地方,来不来?”
    “嗯。”盛嘉泽抬手摸了摸肩膀,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师傅,极光酒吧。”
    车里的烟味令他皱了皱眉,立马开窗透气。
    到极光的时候,没想到白文茵也在,还有两个女性发小,她们正凑在一块儿说什么牌子的高定礼服。白文茵依旧穿着旗袍,墨绿色,在她身上却一点都不显老气,反而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剔透。
    盛嘉泽淡淡地收回目光,走向那群朝他招手的狐朋狗友。
    “来晚了二少,罚酒三杯。”有人举着一个大酒杯递给他。
    盛嘉泽睨了眼,没接,径直坐到吴柯旁边。
    吴柯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左肩,难得不跟这群狐朋狗友一起闹,把递到他面前的杯子接过来,“二少今天不喝酒,我替他喝。”
    “卧槽,这不行啊。”有人笑骂,“盛嘉泽你八百年不出来一回,见了面酒也不喝,够不够兄弟?”
    盛嘉泽装模作样看了眼手表,懒懒地勾唇:“下次吧,夜里巡逻,不能喝。”
    工作为大,更何况是他这份工作。
    此言一出,没人敢再劝一句酒。
    吴柯带着两个姑娘去跳舞了,白文茵不感兴趣,端着杯鸡尾酒坐到盛嘉泽旁边,“哎。”
    盛嘉泽原本看着手机,抬了抬眸,没搭腔,那眼神示意她有话就说。
    白文茵秒懂,勾了勾唇,笑嘻嘻道:“你爸跟我爸妈合计大事儿呢,你知道不?”
    盛嘉泽原本不知道,一看她这表情就猜了个大概,轻嗤:“关我什么事?”
    白文茵表情一顿:“怎么就不关你事了?”
    盛嘉泽转着手机,慢条斯理云淡风轻地说:“心有所属非他不嫁的又不是我,白小姐对我不满意,自己去和你父亲说,我无所谓。白小姐要是嫁到我家,自然好吃好喝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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