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旖梦
    满屋安静, 玉妩鼻尖都快出汗了。
    她看得出周曜今日来意不善,见男人阖了双眼似欲睡觉,嘴巴张了张, 终是没敢开口打扰, 怕不慎触到他逆鳞又遭欺压。
    无奈之下, 她只好探手去取里头叠着的薄毯, 打算给他盖在身上。
    床榻很宽大,她躬着腰伸手去够时颇有点吃力, 遂抬起右膝跪在了床沿。
    柔滑的裙被牵动, 覆在周曜手腕。
    他眯开眼缝,看到玉妩趴在他身体上方, 吃力地去够薄毯, 脸蛋憋得微红,却小心翼翼避着不敢碰他。
    从侧面瞧过去,少女自胸到腰臀的轮廓渐显,如花枝含苞。
    有那么一瞬,周曜甚至在想,倘若此刻故意将她勾到怀里,小姑娘会作何反应。
    那抹娇艳的红会蔓延到脖子根吗?
    但他终是忍住了。
    怕玩过头了难以收场。
    他阖上眼皮, 淡声道:“你做什么?”
    玉妩心里一跳, 忙低声回答,“给王爷取薄毯盖上, 免得睡着了着凉。”
    “不睡了, 就躺躺。”
    周曜睁开眼, 目光扫过她窈窕身段, 腰腹稍稍用力, 毫无预兆地就地坐起。
    玉妩怕碍事儿, 慌里慌张地往后躲,险些连脚都没站稳,被周曜握住腰身扶稳。哪怕只是握了一瞬,在这座新婚的洞房里,那柔弱的触感仍让人心底猛地颤了颤。有些旖旎撩人的场景自脑海迅速闪过,稍纵即逝。
    画面里玉妩满身香汗,鬓发散乱。
    而他紧握着纤细柔软的腰肢,在红绡帐内肆意又疼惜,似欲将她揉进身体。
    周曜眸色微紧,有一瞬恍神。
    是疯魔了吧,仅仅隔衣相触而已,怎就想到了这样活色生香的事?
    他掩饰般干咳了一声,自觉不宜逗留太久,遂起身往外走。不过经了这般折腾,瞧着玉妩小心翼翼照料他的模样,周曜胸口那股闷气倒是散了不少。遂大步而出,玉姿峨然。
    玉妩紧跟在后,几乎是恭送的姿态。
    谁知才将这尊大佛送到院里,通往跨院的门口忽然有道黑影迅速跑了过来,那架势就跟八百里疾驰救驾似的。
    没等玉妩反应过来后喝止,下一瞬,虎子已气势汹汹地拦在周曜面前,四只脚扣紧地面,腰身微躬,随时准备恶斗似的朝他叫唤——
    “汪!汪汪!”
    完了,玉妩有点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定是她刚才太过紧张,这傻头傻脑的虎子以为周曜来者不善,护主起来了。
    怎么办?
    她暗自捏了把汗,不敢看周曜的表情。
    周曜的神情确实有点阴沉。
    单单一条狗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什么,当初驰骋沙场,率兵轻骑夜袭时,碰见狼群都是家常便饭,虎子在他眼里跟只大猫无异。
    关键是虎子那架势。
    当日垂花门外,虎子在谢清玄跟前摇头摆尾亲近热情的姿态,周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谁知道换到他这儿,甫一见面,虎子就摆出如此凶狠的姿态?
    某人竟然还说它性情温驯!
    周曜扭头,看向没少给这条狗说好话的玉妩。
    玉妩绝望地睁眼,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王爷勿怪,虎子这两日跟我闹脾气呢,对着我都龇牙咧嘴,它寻常不这样的。”说着话,赶紧跑过去搂住虎子的脑袋摸了摸,低声道:“别闹了,快回去。”
    虎子喉咙里呜呜地低叫,两眼盯向周曜,似乎还不放心。
    但这种杀神,哪是虎子能招惹的呀?
    玉妩脑门都快冒汗了,“听话,快回去!”
    说着话,招手让佛宝近前,将虎子半拖半拽地带去跨院。
    而后向周曜屈膝道:“它近来闹脾气,实在失礼,妾身回头定会好生管教。王爷胸襟开阔,宽宏大量,就别跟条狗置气了,免得伤及身体。小厨房里还炖着鱼汤呢,等做好了,我赶紧趁热送过去。”
    周曜险些被她气笑。
    合着他要是计较虎子的失礼,就是胸襟狭隘,自降身份了呗?
    这小鬼头。
    周曜倒也没打算跟只狗较劲,只淡声道:“看来确实是你近来惫懒疏忽,做事不周,连条狗都心生不满,跟你闹起脾气了。”说罢,袍袖微摆,径自飘然走了。
    玉妩站在原地,有些困惑。
    她怎么觉得周曜这是话里有话?
    虎子它无知无畏瞎胡闹,跟她惫懒疏忽有什么关系?
    *
    因这个小插曲,往后几日,玉妩没少在虎子跟前念叨,不许在王府里随便吓唬人,更不许在王爷跟前失礼唐突云云。但这种话虎子显然是听不懂的,玉妩为免它再去招惹周曜,只能使出下策——
    每日送饭时,都牵着虎子到映辉楼附近逗留一阵,再由佛宝悄悄牵回去。
    狗鼻子向来灵敏,虎子尤其如此。
    玉妩每回到映辉楼附近,都会竭力让劝自己轻松愉快些,多在虎子跟前露出笑容,让它知道主人在这儿心情不错。就盼着这傻狗能长点记性,下回见着周曜时能想起映辉楼附近的味道,想起她跟周曜不是冤家,别莽撞吓唬人。
    这点小心思,狄慎在外看得明明白白。
    得空时还跟周曜说了这事。
    周曜听闻,连眼皮都没抬,只淡声道:“瞎忙活。”
    然而翻动书页时,却还是勾起了唇角。
    兴许是玉妩苦心教导有了效用,等周曜再次见到虎子时,场面已和谐了许多。
    那会儿处暑过半,白露未至。
    熬人的炎热到了尾声,暑气褪去后,天气日渐凉爽起来,经了一夜淅淅沥沥的秋雨,更是洗尽残余的燥热。王府之外,朝堂上因甘州战事连连败退,上自帝王下至百官,都急得火烧眉毛了。
    据说有一次战报送到时,乔国舅正在御前禀事,被看过战报后勃然而怒的乾明帝拿奏本砸了脑袋,当场血流如注,吓得他赶紧跪地求情。等太医闻讯赶过去时,乔国舅跪在地上快晕过去了,都没敢起身。
    再后来,连一向得宠的乔皇后和楚王都受了重责,闹得宫中人人自危。
    这些消息断断续续都送到了淮阳王府。
    周曜虽早有成算,在乾明帝服软之前却还是有点焦躁。
    毕竟,倒在沙场的都是有血有肉的将士。
    周曜做不到视若无睹。
    他独自闭门,就着刚送到京城的战报和拜月门从北边送来的消息,在舆图前站了大半个时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虽说狄慎寻来的神医暂且压住毒性,给他捡了条性命回来,到底毒素并未除尽,他如今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了。若寻不到下药的人,依着方子将毒彻底解去,他如今这具身体怕是撑不过几年。
    这几年间,务必推着兄长走上权位之巅。
    届时,便可再无遗憾。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也就只剩……
    少女时而忐忑时而温柔的眉眼忽然浮上心间,周曜举壶斟茶时,稍稍出神。那日去过清漪院后,他又断续做了几场梦,大概是因身体尚且虚弱,梦里像是身在深渊,疲累又沉重,许多事醒来后已记不真切。
    但他记得梦里有她,不止在娇软承欢的床榻间,也在他纵横捭阖的战场上。
    那种销魂的滋味,就是梦醒了都忘不掉。
    这对周曜而言是极为罕见的事。
    毕竟,这些年除了母亲之外,他没梦见过旁的女人。
    更别说还是这种事。
    且她嫁进王府也只数月,却常在不经意间令周曜想起,甚至牵动他的情绪,做出许多破例的事,跟他从前视她为摆设的打算大相径庭。须知周曜从前性情桀骜,加之极有领军作战的天赋,心思几乎都扑在了用兵上,甚少留意女子。
    即便江月媚那种相识数年的,若非老将军临终托付,在他眼里也与寻常女子无异。
    而钟氏显然不同。
    周曜侧头,目光落在案上叠好的一方绣帕。
    那是她昨天落下的,绣了清丽海棠。
    周曜从前可从不会捡这些东西,若是偶尔江月媚落了,都是让狄慎拿去还到望月楼的。
    他有些心烦意乱,出门散步。
    才刚出了映辉楼没走多远,就见东边的荷池旁边,玉妩正驻足跟人说话。
    又是谢清玄!
    这牛鼻子虽说有些本事,却实在算不上知情知趣,每回都跟守株待兔似的,掐着玉妩送药膳的时辰在客院周遭转悠,碰上了便搭几句话,顺便逗逗虎子。
    玉妩年纪小,以冲喜的身份嫁进府里,便是对徐司闺都颇客气,于客人更不会怠慢。
    谢清玄愈发得寸进尺。
    这点路数,周曜早就摸透了。
    也不知那臭道士跟玉妩说了些什么,小姑娘这会儿眉开眼笑,甚至微弯腰身,远远都能觉出她的愉快。明丽秋阳下,她的笑容肆意而灿烂,是周曜从未见过的——她在他跟前,或是如履薄冰的忐忑,或是温柔如水的照顾,即便是笑也都收敛着,含蓄又谨慎。
    却原来她肆意笑起来,竟是那样明媚漂亮。
    周曜忍不住抬脚走了过去。
    荷池旁,玉妩很快就瞧见了他,诧异之下倒也没动身,只等他走近了,才含笑道:“王爷怎么过来了?”说着话偷觑虎子,见它老老实实地趴在脚边,没像上回似的扑过去龇牙咧嘴,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周曜长身而立,声音清冷,“看你跟谢道长相谈甚欢,过来凑个热闹。”
    “……”谢清玄嘴角抽了抽。
    孤傲不逊的淮阳王殿下竟也有凑热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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