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把木桶放进柴房,去灶间打水洗手,春花小碎步跟在她身后,嗓音沙沙的,“巧姐儿,你好像长高了许多。”
    夏天时,她和云巧身量差不多。
    此时,她站在云巧背后,明显感觉自己矮了。
    锅里温着热水,云巧舀了半瓢,垂眼看自己的衣服。
    这衣服是唐钝离家前买的,那会穿着合身,现在有些小了,后背绷得紧紧的,做事都不方便,她道,“对啊,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春花露出羡慕的表情。
    云巧将温水倒进盆里,双手放进去,边搓洗边问春花,“你怎么又来找我?”
    “我...”春花舔了舔唇,“我昨晚没回秦家,天不亮就来了,你家地里的坑看到了吗?”
    云巧认真洗着手指的缝隙,点头,“你挖的吗?”
    “对啊,你没种过地,我挖几排坑,你照着做就行。”
    换了以往,云巧定会欣喜地夸她厉害,而此刻,云巧纠着眉,面露难色,“我们不是朋友了,你这么做不好。”
    说完,她抬起手,甩了甩手上的水,一阵风跑了出去。
    春花要追,可看到云巧进的是老唐氏的卧房,抬起的脚放了回去。
    不多时,云巧就跑了回来,塞给春花两颗红枣糖,“往后你别帮我干活了,唐钝会不高兴的。”
    春花捏着糖,嘴唇微微颤着,“你不问我昨晚在哪儿睡的吗?”
    “山里呀,山里不是有床吗?”云巧端起水盆往外走,“春花,你不回家吗?”
    都晌午了。
    这时,上房传出咳嗽声,老唐氏喊云巧,“巧姐儿,给你爷端碗开水来。”
    “哦。”云巧倒掉盆里的水,又去了灶间,春花站在檐廊上,脸色苍白,看眼手里的糖,哭着走了。
    云巧端着开水进屋,见床上坐着的唐老爷子直勾勾瞪自己,她往碗里吹了吹气,解释,“不烫的。”
    “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说?”
    云巧懵懵的,“什么事?”
    唐老爷子捶床,“你说什么事?”
    “我不知道呀。”
    唐老爷子;“......”
    她是唐家花钱买来的媳妇,春花哄着她给秦大牛生孩子不是给唐钝脸上抹黑吗,春花恬不知耻,她竟像个没事人似的请人来家里,哪天出了事怎么办?
    云巧走到床边,慢慢将碗递到唐老爷子嘴边,“爷,你喝。”
    “......”
    老唐氏拿过碗,劝老爷子,“巧姐儿生性纯良,哪儿懂那些,左右墩儿都没说什么,咱就别管了。”
    唐老爷子怒目圆瞪,老唐氏佯装没看到,透过窗户,望着塌着肩抹泪离去的春花说道,“人心险恶,她那般利用你,你往后要离她远些才是。”
    云巧歪头看去,春花已到院门口,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慢腾腾转过身来。
    脸上挂满了泪。
    云巧说,“奶说的春花吗?我没搭理她,是她缠着我不放。”
    唐老爷子哼了哼,“肯定贼心不死。”
    老唐氏:“......”
    要不是刚才云巧进屋告诉老唐氏地里的坑是春花挖的,老唐氏想着她们感情不错,要她留春花吃午饭。
    一向热情好客的云巧竟说不行。
    她一问,才知有这茬。
    春花已经走了,顺势关上了院门。
    寒风瑟瑟的村道上,春花双手环着胸口,背影尤为落寞,老唐氏却没了同情。
    这事给她提了醒,云巧不懂男女之事,少不得被人惦记上,她拉过云巧的手,“天冷了,往后你就在家里待着...”
    “我跟奶捡柴去。”
    “奶自己去。”老唐氏怕了,巧姐儿有个闪失,她这辈子恐怕死不瞑目,“巧姐儿,往后谁让你跟他走都不能答应知道吗?”
    “知道,他们是坏人,会把我拐走卖了。”
    老唐氏想想,补充,“不能和男子睡觉。”
    “嗯。”云巧说,“我娘教过的,我懂。”
    以前成了亲老天爷就会送孩子来,现在世道不同了,有些没成亲的人会睡在一起,成亲的则分开睡。
    所以她没有孩子。
    她都懂。
    黄氏既教过了,老唐氏没有多提,不过自从这天后,她就时时留意着外边动静,哪家过路的汉子多往院里瞅两眼她就会紧张,生怕对方打云巧主意。
    夜里也不敢睡太沉,云巧的屋离上房有点远,她怕云巧屋里进贼不知道。
    因着这件事,她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唐老爷子都被她搅得没睡过好觉,商量道,“你实在担心,不如找人将院子围高些,里外种上荆棘...”
    老唐氏犯愁,“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本来没什么,围墙砌高,明摆着告诉其他人家里防贼,没准更招贼惦记。
    唐老爷子无奈,“总不能每天盯着她啊。”
    云巧已经好几日没出过门了,地里的麦子发了芽儿,又该施肥了。
    老唐氏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拘着云巧。
    也就云巧天真信她的话,搁其他人身上,早察觉不对劲了。
    老唐氏思索,“我想想吧。”
    夜里,雪悄然而至,天地银装素裹,寒风肆虐的刮过山野,刮落了裹着白雪的最后几片残叶,往年最难熬的寒冬,今年却成了老唐氏最喜欢的季节。
    每日起床,她就会去东屋找云巧,说,“巧姐儿,下雪了,就在家里待着啊。”
    在沈家,云巧要扯猪草,没空闲的时候,如今除了帮着老唐氏煮鸡食,没其他活,便说,“好呀。”
    天寒地冻的,村里串门的人少了许多,不过赶在农闲办喜事的人家有好几家。
    要么娶亲,要么嫁女。
    云巧跟着老唐氏去吃了几顿酒席,说是酒席,只有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围着桌子吃菜,云巧认生,走到哪儿都挨着老唐氏,寡言少语的,多是听那些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
    从她们嘴里,云巧知道春花有了身孕。
    前不久,春花被秦大牛休了没两天,叶家媳妇怀的孩子没了,叶家几兄弟夜里溜到秦家,将秦大牛揍了,秦大牛带着兄弟上门讨说法,人家不认。
    两家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秦大牛不知怎么想的,想接春花继续过日子,春花娘咽不下那口气,狮子大开口,跟秦家要了十斤粮食。
    她不是很懂,回去时,问老唐氏,“春花被秦大牛休了为什么还要和他过日子啊?”
    秦大牛打春花来着。
    她娘说了,谁要动手打她,偷偷收拾包袱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做外人的哪儿晓得?”老唐氏不关心春花,她在意的是泰山媳妇的话,泰山媳妇说沈家想将云巧嫁给半山腰的夏雷,墩儿捷足先登抢了先,夏雷对云巧念念不忘,见缝插针的殷勤,大有挖墩儿墙角的意思。
    她问云巧怎么回事。
    云巧说,“我奶说夏雷有地,要我给他做媳妇,夏雷嫌我丑。”
    “......”这和泰山媳妇说的有出入,不过云巧不会撒谎,老唐氏信她,骂曹氏道,“见钱眼开的老妖婆,也不瞧瞧夏雷多大岁数了,你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
    “活寡什么意思?”
    老唐氏语顿,僵着老脸道,“不好的话,你别学奶啊。”
    “哦。”提到夏雷,云巧又说,“夏雷瞧不起我,我奶想将云惠堂姐嫁给他呢。”
    “......”老唐氏心里骂曹氏骂得起劲,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你云惠堂姐?韩家未过门的媳妇?”
    “对啊。”
    “......”
    曹氏还真是钻钱眼里了。
    云巧颇为惋惜,“结果夏雷还是没看上。”
    老唐氏嘴角抽了抽,记得夏雷来家里送过木拐,瞧着挺憨厚老实的人,眼光竟如此挑剔?
    沉吟时,但听云巧说,“夏雷嫌云惠堂姐太小了,没嫁过人...”
    夏雷拒绝沈来财的理由是彩礼太高,但云巧问过夏雷,夏雷喜欢年龄大的寡妇,云惠堂姐是黄花大闺女,他不喜欢。
    “......”老唐氏:“夏雷和你说的?”
    “对啊。”
    “为老不尊的,这种话都跟你说,往后离她远点。”
    “夏雷人很好的,他教翔哥儿抓野兔,还送我野鸡呢。”云巧挽着老唐氏的手,亲昵的蹭了蹭,“奶,夏雷不是坏人。”
    老唐氏猜到泰山媳妇为何不阴不阳了。
    “奶是怕村里人乱说。”
    “我不怕。”
    老唐氏道,“上次两只野鸡是夏雷送的?”
    她以为沈云翔给的便没多问。
    “对啊,韩婶子要我送她一只我没答应。”
    老唐氏不知道关韩婆子什么事,再有几天就是韩家娶亲的日子,她刚随了礼,问云巧,“她跟你开口了?”
    云巧就把当日的事儿了,老唐氏又唠唠叨叨的,“看不出她竟是那种人,别听她的,她故意忽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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