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婚期还有一个月,却骤然提前,定在了三日后,但对方定然不会给主子请帖啊。”
    铁塔呲牙笑道,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那,我就只能不请自去,毕竟,我也是秦家人,毕竟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让堂姐的大婚更为精彩,备一份大礼吧。”
    秦未央手指缓缓敲打着椅托道。
    秦四海将婚期提前,显然为了提前得到沈家的庇护,以为沈家的军方背景,便是度厄的免死金牌,却不知山河依旧,只是秦未央却变了。
    神州之中,百年将才若一一对比,他在其中也是那鹤立之人。
    一个沈家,米粒之光也!
    而对于赵家雇佣杀手之事,秦未央却只字未问。
    十年沙场点兵,尸山血海见证。
    从来都是他杀人,何曾有人能取走他之头?
    铁塔点头之后,又将一个花名册小心递给了秦未央,“这是暗龙查出的所有与老爷子有过恩怨,有过恩情的人,共计十五名。”
    秦未央接过打开,目光从十五个名字之上缓缓挪移,随后又合上了,“父亲走的急,没时间与人算清账,我作为儿子,自要代劳,接下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铁塔接过花名册,面色平静。
    西北九十万公里的疆土,都在主子一人掌控之中。
    主宰生死,裁决贵贱。
    临川虽大,但在主子来后,这里的一草一木,便再难逃出主子掌心半寸了。
    这时窗外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雨,天色变作墨色,秦未央微微闭上眼,像是睡着了,脑海中却浮现了一个花名册上的名字,徐兰。
    于他而言,对方像是半个母亲,被他称作香姨。
    十年前走的时候,香姨也曾在火车站泪眼婆娑的送他。
    如今归来,不知香姨过的如何,也该去看望下了。
    想到这里,秦未央叫着铁塔离开了金悦大厦。
    不久两人到了一处小巷,他让铁塔在车内等候,自己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独自撑伞,朝里走去。
    被风霜雨雪,打磨到平滑的青石板路,走上去依旧有些生硬,却给人一种格外踏实之感,两边的墙壁斑驳破旧,几只麻雀正立在墙头叽叽喳喳。
    小雨忽大忽小,像是孩子在耍脾气。
    那落叶则伴随小雨,与记忆一起,林林总总落下,前者落入小巷,后者则落入了秦未央的脑海。
    年少时,这小巷,他经常来。
    且每次来,都是犯了错。
    母亲离世很早,留给他的温暖不多,连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好在母亲生前有个金兰姊妹,便是徐兰。
    因为徐兰小名叫做香儿,所以秦未央从小称呼她为香姨。
    走了四五分钟后,他到了巷子深处。
    眼前则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门前栽植的两棵水杉,笔直高大苍郁,还有两个石雕刻的狮子,房檐之上可见片片绿苔,还有一些雕刻在门砖之上的奇花异兽,在这物欲横流的都市,此等小院,着实少见。
    而这正是香姨的家。
    他心头有些期待,却又带着踌躇。
    离家十年,从未书信,不知香姨是否会怪他。
    正当抬脚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你有什么事吗?”
    闻声秦未央不由身子一顿,十年未改,声音还是那般温柔,带着少许临川的方言韵味,虽没转身,他心头已然被曾有的暖意包裹。
    下一刻,秦未央转身,露出了在整个西北都颇为少见的笑容,“香姨,我回来了,您还好吗?”
    徐兰一怔,旋即面色变得惊讶无比,“这,这不是未央吗!你,你退伍了?十年没见你小子了,还知道过来看我啊!快,快进门,咱们好好聊聊!我可想死你了!”
    “退了,应该要在临川待很久,或者说,不走了。”
    秦未央回道。
    徐兰闻言,更是高兴了。
    想当年,她与秦未央的母亲苏芸可是关系莫逆的闺蜜,苏芸死的时候,将秦未央托付给了徐兰,让她多多帮忙照顾,这事徐兰至今挂在心中。
    虽说秦未央当兵走了十年,但徐兰可未忘记这个责任。
    进了小院之后,一切如旧,高大的海棠树,繁衍一墙的蔷薇花,还有那片绿油油的小菜地,那些印在脑海中的画面,仿佛栩栩如生降临,年少的时候,他可是在这里抓过泥猴,掏过鸟窝,还挖土掘洞养过螃蟹。
    家中父亲不让他做的事儿,香姨都豁达的允许了。
    当然,为此也难免被丈夫埋怨,说她这是帮别人养儿子,吃饱了撑的,只是香姨从来都是笑笑,温情从始至终都未降落半度。
    进了客厅之后,沙发上正坐着一人。
    这人穿着衬衣西裤,戴着眼镜正在看一份光明日报,见有人进来便就抬起了头,待看清来人之后,不由眸中泛起几分讶色,但旋即,就变作了厌恶与不耐。
    此人正是徐兰的丈夫,钱翰林。
    钱翰林在临川府下面一个清水机构上班,虽说赚的不多,但官架子却不小,生性冷淡话少,眼高却能力有限。
    年少的时候,秦未央经常在钱家吃喝,还因为调皮,砸碎过家中的电视机,拆坏过洗衣机,更是在闯了祸后喜欢躲在钱家,如此而来,钱翰林不待见他也是正常。
    “钱叔叔好。”
    秦未央主动打了招呼。
    “你回来了?稀客啊,过来坐下吧。”
    钱翰林不冷不淡的摆了摆手。
    秦未央笑着点头,便就走了过去,也将带来的礼品放在了茶几上。
    香姨忙着去倒茶,并开始询问秦未央这些年的经历,而钱翰林则在瞥了一眼礼品后,眼神又落在了报纸上,似乎没半点兴趣与秦未央聊天。
    那礼品看上去,就仅仅一小罐茶叶,充其量五两。
    还有一个精致的木盒,看上面的文字应该装有玉器首饰,但以钱翰林对于秦未央的判断,这两样定然都是便宜货。
    毕竟,秦未央一身穿着无比简朴,再加父亲秦仲达已经过世,秦家人向来刻薄,他一猜就知秦未央在外面混的不如意,此番回来,也是吃了秦家冷饭,讨不到半分便宜。
    就在茶水端来,香姨坐下的时候,卧室又走出了一人。
    秦未央抬头看去,那人也朝他看来。
    对视的瞬间,多少往昔,穿过岁月,落在眼前。
    那时他弱冠,对方豆蔻,院中过家家,一个是夫,一个是妻,咿咿呀呀牵手,摘些花草假做饭菜,在秦未央年少的记忆之中,异性除了林意晚,也就此人留有清晰的印记。
    这人正是钱翰林与香姨的独女,钱静若。
    快哉何所依,静若秋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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