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上满是飞溅的鲜血,鲜血滑落,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这对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是常态,他平静地转过身,明元帝并一众文臣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抖。
    俞华霖用行动告诉他们,嘴皮子再厉害面对真刀真枪屁用都没有,他们再也不敢把这个锯嘴葫芦的小白脸当成软柿子捏了。
    俞华霖熟视无睹,拱手:“臣护送圣上回营地。”
    言简意赅,干脆利落。
    明元帝颔首,心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往就只有锦衣卫负责护卫,唯有这一次听从陆嵩的谏言,临时决定带上俞华霖。
    玄衡对外是守护国门的悍将,对内坚定不移地效忠皇室,对他出手只能是两个目的,一是敌国想要削弱大晋的战力,二是觊觎皇位。
    第一点已经排除了,要谨慎防范。
    ……
    营地中,殷亲王见到毫发无伤的明元帝,目光转向一侧的俞华霖面色阴沉。
    他自认擅长拿捏人心,锦衣卫指挥使看重权势,他许以世袭的爵位,俞华霖看中亲情,他以俞静宜的性命作为威胁。
    无需俞华霖出手,只要他袖手旁观即可,然而事与愿违,俞华霖不顾俞静宜的生死,破坏了自己最关键的一步棋。
    在权势面前,他的亲情都是作秀!
    锦衣卫指挥使叛变,还不知他有没有其他的帮手,明元帝第一时间命人召回狩猎的人。
    那些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国之栋梁及其亲眷,哪一个都不能有失。
    御前侍卫来到明元帝面前:“太子追着猎物走失了。”
    顿了顿,又道:“二皇子遇刺身负重伤。”
    明元帝身子晃了晃,太子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怎么会走丢,老二身负重伤,是有多重?
    他只有三个儿子,小的才三岁,幕后之人这是要将他这一脉一锅端了。
    赵德喜慌忙上前搀扶:“圣上要保重龙体啊。”
    明元帝挣扎着道:“快,快带人去找太子,让李院判去老二那里!”
    老殷亲王暗喜,事情成了一半。
    太子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了,太子和明元帝一脉相承,准头差却偏爱打猎,他让人放了一只驯养的雪貂,将太子引到提前设下的陷阱里。
    二皇子是他扶植的傀儡,受伤是假,待除去明元帝,他会抛出二皇子弑父谋反的罪证,三皇子年幼不堪大任,他便可顺理成章登上那个位置。
    一炷香后,二皇子被送回营地,他平躺在运送猎物的板车上,同行的世家公子和随侍都耷拉着脑袋。
    明元帝慌忙上前查看:“我儿怎么样了?”
    以李院判为首的三位太医跪地:“臣有负皇恩,请圣上节哀。”
    他们赶到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凉了,再好的医术也无力回天。
    明元帝如遭雷击,眼球泛红。
    殷亲王有些诧异,做戏做过头了?他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又过了一盏茶,太子一身狼狈地回到营地,他笑着对锦熙公主道:“大哥猎到了一个好东西,回头给你做一对护手。”
    “太子哥哥。”锦熙公主哭着抱住他。
    俞静宜被劫,明元帝遇袭,二皇子身死,都以为太子凶多吉少。
    “怎么哭了?”太子不明就里:“方才不小心掉进猎户设的陷阱里,耽搁了一会儿,没有受伤。”
    只是掉进陷阱里了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明元帝险些掉下眼泪,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殷亲王眼底划过一抹慌乱,陷阱里都是倒刺,太子不该只是沾了一身灰,即便他侥幸逃脱,守在陷阱里的人也会补刀。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了。
    二皇子死得不明不白,明元帝震怒,不肯离去,派人搜索围场抓捕刺客。
    不多时,卫津带着俞静宜回到营地,全须全尾,衣着得体,只少了一枚耳坠。
    她解释道:“马夫拿走了我的耳坠把我丢在林子里,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幸好卫世子找到我。”
    真实情况是,马夫将她的耳坠扔给潜伏在林中的同伙,继续前行引开追兵,方才停下来就被偷偷混进围场的卫衡一刀毙命,两人在林中等到卫津的到来才返回营地,她不好把自家相公抖出来。
    明元帝给俞华霖记上一笔,护驾是职责,但他没有听从对方的威胁很难得,这样的臣子值得信赖。
    殷亲王暗道,撒谎,俞静宜是他掌控俞华霖的把柄,计划是将她带出围场送到自己的封地,不可能半路扔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局从一开始就被破了。
    幸好他是打着二皇子的名义布局,二皇子身死,就算难以取信也查不到他头上。
    就在这时,镇北侯一身煞气地来到明元帝面前:“刺杀二皇子的贼人招了,他是殷亲王府的人。”
    殷亲王失声道:“不可能,这是栽赃陷害!”
    派来的人一家老小都住在他的封地,如若被擒会服毒自尽,不可能将他供出来!
    卫津眼底划过一抹流光,那刺客去寻找殷亲王世子,被玄武军擒获,随后暗地里从殷亲王封地带走他的家人,让他主动参与这次暗杀,假戏真做,杀了有反心的二皇子,招出殷亲王。
    对二皇子出手,他起初是不赞同的,不过卫衡说了,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或早或晚都会起事,引起朝堂动荡,带来更多死伤,不如一刀斩了。
    上辈子,确实如此,二皇子是殷亲王最好用的一枚棋子,踩踏太子,处处出风头,很多朝臣不知内情支持他,朝堂上乱作一团,后面还给明元帝下毒,事情败露后,明元帝下令斩了亲子,消沉了很久,身子也败了,提前传位给太子,因而,卫衡的决策十分干脆。
    明元帝万分诧异。
    太上皇体弱,无上皇传位的时候,庶出的大皇叔呼声很高,他曾上过战场,有军功在身,为人宽厚,颇得人心,因着太上皇占了嫡,又有玄战的支持才得以即位。
    自己的孩子之所以这么少,正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待皇后生下嫡长子封为太子,才允许其他嫔妃孕育子嗣。
    殷亲王站队太上皇,揭穿了意图谋反的大皇叔,平日为人处事很是低调,做的都是利国利民之事,从未表现出对皇位有意,到了他这一代,是唯一一位在朝中有话语权的先辈亲王,如果是他所为,藏的也太深太久了。
    他沉声道:“先回宫吧。”
    ……
    殷亲王下了狱,但他觉得仍然有翻身的机会,得找一个替罪羊。
    首选是玄阳王府,玄阳王府担心降爵,找了一个假孙子,事情败露后,攀上二皇子,二皇子许诺,即为后会保留玄阳王府的爵位。
    因着玄阳王妃的缘故,计划失败后,推给了殷亲王府。
    玄阳王妃失去一双儿女,夜夜梦见女儿指责她,害她不得超生,又被娘家舍弃,生无可恋,应下了此事,在府中投放了很多罪证,又在宗人府询问的时候主动露出破绽。
    计划很顺利,可殷亲王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宗人府放人。
    殷亲王世子妃探视的时候支开守卫,道:“父王,计划失败了。”
    “为何?”殷亲王觉得这件事万无一失,玄阳王府早已被他女儿一手掌控,他沉声道:“那个逆女反悔了?”
    殷亲王世子妃摇摇头:“王妃小看了家里那个狼崽子,藏的东西都被毁了,还有玄阳王……”
    “那个废物怎么了?”殷亲王问道。
    殷亲王世子妃愁眉苦脸:“玄阳王行至云州,遇到一个与前王妃相似的女子想要收为妾室,那女子不从,又有地方官护着,玄阳王挖空心思讨美人欢心,周遭人都知道他的行踪,说他有反心没人信……”
    第120章 .  一网打尽         玄阳王这辈子做……
    玄阳王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应下将嘉兰郡主娶进门, 他本意是娶平妻,可他忘了,殷亲王府的嫡女怎么可能屈居一介侯府的庶女之下成为平妻。
    玄衡的母亲艳冠京城, 性情温柔,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外面的人笑话他不学无术, 可她说,人各有所长,他只是不会领兵作战,认为他比很多人都优秀, 她真是太傻了,把他的花言巧语都当了真,可就是这样的女子让他再也无法忘记。
    相比之下,嘉兰郡主蛮横霸道, 总是一副因为你太废我才不得已劳心劳肺为你谋划的姿态实在是令他感到厌恶, 每每看到与前妻相似的女子, 他总是忍不住靠近,想要找回失去的那个人。
    京城里的纨绔很多, 玄阳王的出身决定了他是最受瞩目的一个,一言一行都有人关注, 他花费最多的时间是找女人,连府兵都养不好, 被商铺的伙计打进门, 事关亲女不可能是做戏,玄武军公然胳膊肘往外拐。
    你说他养杀手造反?这种事不要拿来开玩笑!
    宗人令获悉这些情况摆摆手,别浪费时间了,跳过, 玄阳王若是有造反的能耐也不会连爵位都要丢了,再查下去会被人质疑他的脑子不灵光。
    玄阳王府这条路走不通,只能通过自证以示清白,仅仅一个刺客的口供不可能扳倒一座传承了三代的亲王府。
    殷亲王对殷亲王世子妃道:“把我书房的密道封了,以防万一,让封地那边的人过来接应我。”
    万一被揭穿了,他就逃去封地,封地临近海域,守不住就从水路逃出大晋。他带着兵马东钺定是夹道欢迎,他终将登上那个位置!
    ……
    搜玄阳王府的决策很干脆,搜殷亲王府的时候宗人令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殷亲王府底蕴深厚,如今只是有嫌疑,如若没有搜出罪证,搜府的人势必会被殷亲王府追责,谁都不想去。
    再者,若是派去的人畏首畏尾,敷衍了事忽视罪证,后果不堪设想。
    多番考量后,他选中了俞华霖,两府有怨,多一笔少一笔无所谓,且定然不会寻私,为了避免俞华霖伺机落井下石,或是殷亲王府因此倒打一耙,又加上虞国公当见证人。
    自殷亲王下狱,朝廷就派兵将王府重重围住,日夜坚守,连只鸟路过都要打下去,殷亲王世子妃几次出入都有人跟随。
    俞华霖一行敲开府门,执掌中馈的殷亲王世子妃站在正中央,她身后是殷亲王的一众子嗣及时夫人和子女,一个不少,姿态高傲。
    殷亲王世子妃看向俞华霖,目光凛然:“俞将军搜归搜,莫要动府上的器物,若是碰坏了什么,少些什么,妾身定会让父王上报朝廷向你追责。”
    这话意在以皇族的身份震慑他,让他有所收敛,同时在讥讽他的身份卑贱,质疑他会手脚不干净,做些顺手牵羊,鸡鸣狗盗之事。
    俞华霖一向不与人逞嘴上功夫,颔首示意,挥手下令:“进去搜。”
    话音落下的同时跨进门槛,带领兵将绕开挡路的一家人,目不斜视,好似这家人正是那不能碰坏不能带走的器物。
    “你……”殷亲王世子妃气了个仰倒。
    随后进门的虞国公尴尬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带着两个随侍跟上俞华霖的步伐。
    府上的下人很配合,主动打开各间房门,一副坦坦荡荡的姿态,待搜查的人离去,上前将翻乱的器物重新归置好,毫无怨言。
    兵将们在心中默默对比搜查玄阳王府的过程,主家遮遮掩掩,骂骂咧咧,到头来却是毛都没有,闹得鸡飞狗跳,都觉得这才是皇族应有的气度,异姓王到底是差了些。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重中之中是殷亲王的书房,俞华霖带着两名副将将所有的器物一件件摸索过去,敲墙捶地。
    虞国公等得不耐,去外面找殷亲王的嫡次子吃茶,世子失踪已久,凶多吉少,不出意外,这件事平息后,他会成为世子,在未来承袭王位。
    同辈中人,同朝为官,要打好关系才行。
    待他走出视线,书房中的三人立刻换了一副姿态,拔出没有刀身的刀柄,从刀鞘中倒出黑色的粉末,脱去厚重的铠甲,拿出贴身藏着的七七八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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