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公主不是?这来的是公主,还是女皇帝?
    第79章 ??一更
    因为公主要来,武威郡公本就忙碌的日程更不得清闲。有班哥的嘱咐在,郡公亲力亲为,从城内外道路的整洁通畅,到公主客居的府邸,一一过目。
    公主府,是早就准备好的。
    一条街上的三家富商宅府合为一府,原有的园林往外扩大。从街头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头,整条长街,全被公主府占了。
    从规格上来说,修整后的公主府像座小皇宫,用来接驾天子也可以。
    武威郡公从长安回来后,就着手修整公主府,对外宣称是元家修建新别宅。元家在西北陇右的地位,有如土皇帝,新宅修得再大,也无人敢说什么。
    公主离京,按行程,若从长安走水路到秦州洮州,然后转陆路,一月内就能抵达陇右都城。不知为何,公主没走行程最短的路线,而是特意从山南道绕路,过剑南道,最后才入陇右道。这一绕,过年前是不可能到的。
    公主迟迟未来,武威郡公仍然照常准备。
    这天,武威郡公去公主府查看各处摆设,回家后迟迟不见夫人迎接,到内屋一看,夫人面色苍白,眼中有泪。
    郡公心中大惊,以为夫人娘家出事,不然夫人不会如此失态。
    郡公面色沉稳,将夫人搂到自己怀里,简简单单只说了三个字:“有我在。”
    元夫人不听还好,一听哭得更凶,披肩的帔子当做丝帕用,不停抹泪:“你在?你会一直在?以后你去了那府,难道也会在?”
    郡公听得稀里糊涂,摸摸夫人额头,不是很烫。
    元夫人一把推开他,脸上带着决绝的神色:“我不会给她敬茶,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贬妻为妾。”
    郡公惊愣,像听天方夜谭。
    原来元夫人今天发现,新宅的大门屋顶根本不是郡公府能有的规制,廊院所用木材也不是郡公府能用的。之前她一直没有去新宅看过,因为郡公让她不必去看。
    公主离京来西北陇右的消息传过来后,郡公对元夫人说,公主要有客居的地方住,新宅正好派上用场。
    元夫人一直以为新宅是郡公修来自己住的,给了公主当客居,不过是一时权宜之事。可今天过府一看,这哪是暂时客居,分明是专门给公主修的。
    郡公年轻时有过联姻娶平妻的念头,虽然后来不了了了,但此事成了元夫人的心魔,从此挥之不去。
    郡公为公主准备新宅,而且还是从长安回来后就开始准备,元夫人将种种迹象串起来后,自以为明白了,心魔重新发作。
    “难怪你亲自监工,一花一草都要查看。那么大的宅邸园林,原来是给她一个人住的。”元夫人越哭越愤然,向来爱重丈夫的心,也抵消不了此时无边无际的恼怒和难过,她嘲讽地竖起大拇指:“一位公主,郡公真是志向远大。”
    武威郡公又好气又好笑,听明白了,但不打算立刻解释。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抱肩睨视,按捺住气愤,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
    元夫人道:“听说公主风华绝代,美貌无双,又有丰厚的汤邑。郡公用了什么法子,竟哄得公主放弃长安的富贵,远赴陇右?军权?财权?只给一样,怕是不能够吧,毕竟她那么年轻,又素有君恩。公主来了这里,郡公是要奉上整个西北陇右做聘礼?”
    元夫人越想越心酸,在她想象的场景里,公主到来后,她这位原配夫人将无处容身。
    武威郡公冷冷道:“奉上整个西北陇右是应当的,公主金尊玉贵,要什么都不为过。以后你好好侍奉公主,通玄和惠敏或许也能沾沾她的光。”
    元夫人哭道:“不,我不侍奉她,我的孩子也不要沾她的光!”
    武威郡公挥袖往外。
    元夫人伏榻痛哭,哭了好一会,帔子哭脏不能再用,四处找帕子,这才发现帘后站着个人影。
    “你没走?”元夫人抿抿嘴,想说什么,鼻头又一酸。
    郡公道:“还不过来侍候?回家一刻钟,连个热水手巾把子都没有。”
    元夫人委屈道:“让你的公主侍候去,她比我好,更合你心意。”
    “有让公主合人心意的?”郡公忍无可忍撩开锦帘,漫步而入:“以后是你我一起侍候她。”
    元夫人以袖当帕正要往脸上抹,忽然想明白什么,视线扫在郡公身上,望见他无奈的笑容,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一头扑过去:“当真?不是要联姻?不是要尚主?”
    郡公抚抚妻子洁白小巧的耳垂,故意板起脸:“我何时说过要联姻要尚主?”
    元夫人惊喜道:“你刚才明明……”
    “公主多大,我多大?做平妻,她肯吗?”郡公重重点妻子眉心,语重心长一叹:“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放心呢?”
    元夫人紧贴丈夫怀里,身子拧一拧,低声道:“我永远都忘不了。”
    一想到曾经有人可能抢走她的丈夫动摇她的地位,元夫人就毛骨悚然,不然她也不会胡思乱想误会郡公迎公主的目的。
    元夫人由悲转喜,但还是不能放下戒心,她问:“既然你没有动心思,好端端地,公主为何要出京,为何要来西北陇右?”
    涉及六皇子,郡公不愿透露太多,而且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便只将表面的消息告诉夫人。元夫人听完,感慨:“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什么神迹。公主要寻神迹祈福,寻个十几年都未必能成。”
    公主不是自愿出京,元夫人这就同情上来,一下午的怨恨,全都转为愧疚:“都说皇家无情,好好的公主,说赶走就赶走,可怜她独自一人在外,沦落西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郡公搂着爱妻,打趣道:“不眼红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府了?”
    元夫人面颊涨红,难为情道:“等她来了,我会好好侍奉她的。”又问,“公主到底何时来呢?”
    郡公垂头寻到爱妻的唇:“快了,等她来了,你亲自迎她去。”
    茂州,当地刺史嘴里也在说着公主。和郡公夫妻等着公主到来不同,他是庆幸公主总算走了:“老天保佑,没出纰漏。”
    宝鸾一时兴起,有意苦中作乐,绕道而行游览各地风光,却苦了沿途接待的官府。
    被赶出京的公主,在一些不知内情,心里有鬼的官员看来,有如御史钦差。
    御史钦差不受贿赂不被收买,还能来一招杀人灭口。但公主是不能杀的。
    宝鸾一路行来,银子一分没花,反倒多了无数金银财宝。谁送的也不知道,没人留名,也不敢留名,只求公主早点走。
    宝鸾先时觉得奇怪,后来想明白了,有些生气。但生气也没用,官员要送钱,有的是办法。
    入陇右道到郡公的地盘前,宝鸾的行囊中多出将近一百万两的白银,这还不包括她收到的古玩字画。
    宝鸾初时出京的沮丧和难过,很快被这一百万两分散:“一百万两,可见他们来钱多容易。”
    石源石小侯爷,应班哥吩咐,争取到了护送宝鸾出京的差事。面对宝鸾的气恼,他不以为意:“才一百万两,公主,这是他们怠慢您。”
    宝鸾盯着石源看了又看,确认他没有暗讽的意思,惊讶道:“这还不算多?”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承诺,就上赶着给她送银子,难道不算儿戏,还送少了?
    石源道:“我们途经十二州,这十二州里,盐碱矿物丰盛,有的地方富产盐矿,有的地方富产铁矿铜矿,还有的产拳头大的狗头金,随便哪一样,都是来钱的好进项。十二州,总有一百万,算下来每州郡县送给公主的才不到十万两。”
    他停下来喝口茶,茶盖刮一刮茶沫,坐在船头白衣翩然,好似一得道高仙:“十万两,连他们每年出息的零头都不到,更甚者,连零头都不必出,摊到当地的大商户身上,每人凑一万两,也就是商户女眷家的买花钱而已。”
    有着谪仙般气质的石小侯爷,算起钱来,比最精明的商人还要斤斤计较:“这些人,竟这般狗眼看人低,一百万两,他们打发叫花子呢!”
    石小侯爷嘴里的叫花子,此刻已经彻底迷乱。她震惊得小嘴微张,怔怔望着石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石源误会,当即赔礼:“臣打个比方,并不是说公主是叫花子。”
    宝鸾忙忙摆手,让他不必多礼。转身走进船舱,静坐许久才平复心情。
    原来是她少见多怪,不是别人人傻钱多。
    石小侯爷在外面吹风,吹着吹着,忽然提剑纵身而起。江面,慢慢被血染红。好在楼船行得快,等宝鸾午觉睡醒后从船舱里出来时,眼前又是碧波粼粼。
    刚杀完一批水上强盗的石小侯爷,重新换过玉色锦衣,正闲情逸致地抚着古琴。宝鸾看看船板四周,又看看隔江的岸地,视线扫过俊秀的石小侯爷,款款在他对面坐下。
    也许她对外面的官场世情见识浅薄,但对于各式各样的杀机却熟悉得很。
    这一路上,至少遇到过五次以上。
    宝鸾在意的不是别人的杀意,那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她在意的,是那些相随一路无处不在的暗卫,还有眼前这个没有交情,却次次以命相救的石小侯爷。
    等了一路,没等到石小侯爷自报“家门”,眼见就要入陇右,宝鸾不想再苦思了。她笑脸盈盈,言简意赅地问:“小侯爷,你是谁的人?”
    石源面不改色,回以笑容:“公主,臣负责送你入陇右,自然是您的人。话说回来,您何时才肯入陇右呢?”
    宝鸾故意绕远路,不仅仅是为了游山玩水。
    她在回避什么,石小侯爷看了出来。
    第80章 ??一更
    石小侯爷善解人意地将话题转到两岸冬景上。有些事,公主不愿意说,他不便多问。
    越是往北,天气越是寒冷。四季温暖仅限于长安皇都,其他地方酷寒起来,能活活冻死人。
    楼船风大,宝鸾雪衣风帽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脚下皆有汤婆子暖身,但她在外待得太久,傅姆和宫人们不会放心。
    连石源也算着时间,不敢用琴音多留宝鸾,沙漏闪过半刻钟,他亲自送宝鸾入内。
    舱内有半个正堂的大小,应有尽有,好似船上造的房子,奢华气派,分外间和内间。
    傅姆宫人们睡外间的榻,白天可用作待客。
    宝鸾还想和石小侯爷说说话,便留他喝茶。
    茶是好茶,又是公主亲手所斟,石源飘飘然之际,不忘自己的身份。他一双如画眉目,格外恭谨,这恭谨是为皇家,也是为六皇子。
    至今,石源想不通六皇子想方设法让公主出京去陇右,其中到底有何道理。
    一路上他左看右看,诚然,公主美若天仙,公主性格可爱讨喜,偶尔还有一点小聪明,可她对大事有什么必不可少的作用吗?石源看不出来。
    虽然看不出来,但他是个聪明人,利益上说不通的事,便从感情上去想。
    石源喝过宝鸾的茶,说道:“公主从前可曾骑驴冲雪?长安的雪,其实算不得雪,西北陇右的雪才是真正的雪,尤其是玉门关一带,下起雪来,雪可深及半腰。”
    宝鸾眼前浮现雪覆平原的画面,没有见过,只能靠想象。她惆怅地问:“那么大的雪,边关的战士如何度日,如何雪里作战?”
    石源莫名有些安慰,虽然不知道公主心思几何,但至少知道了公主不是个只管风月不知疾苦的人。
    他道:“度日以杀敌的决心,作战以无畏的意志。”
    宝鸾身为小女郎,亦有几分英雄气概,口吻豪爽似江湖女侠:“好一句度日以杀敌的决心,作战以无畏的意志。”
    顿了顿,小手一扬,清脆道:“不如我将那一百万两捐出来,给边关的军士们添衣加餐。”
    石源早有此意,甚至想过要不要哄公主拿钱出来,一直没说,是想看公主是否会自己提出来。
    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意,这时的敬意仅仅为公主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而来:“此事虽好,但需从长计议,等公主身边有了可以商量的人,到时候再说不迟。”
    短短几个月的相伴,石源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公主信任的人。
    公主有意捐钱,可以和六皇子商议。
    捐钱不是件想当然的事,具体如何捐才能确保银钱真正用到实处,不是她一个人开口说几句就能办到。宝鸾也知道需要和人商量,就此不提,岔开话题说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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