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家能图谋他什么东西呢?
    若说是想要请谢家搭个梯子让他们往上爬,这点沈家不说谢家也会这么做的,只要沈家有这个本事,谢家十分乐意扶持这种和自己关系近的小家族。
    谢砚从没有想过沈家敢狮子大开口图谋他,所以一时之间想不透,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因为那份回礼,在礼单上又加了一颗成□□头大的夜明珠。
    看到礼单的六老太爷都呆住了:“大郎,这可使不得。”这颗夜明珠就是在谢家也是稀罕东西,拿出来都能当成国宝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命不值钱,但也不至于让谢砚把这东西都拿出来啊!
    “六叔祖无妨。”谢砚抬起手,脸上已经恢复血色,年轻小伙子病一好,隔天就能重新生龙活虎,“此后沈家就在我们谢家的眼皮底子了,若是沈家能起来,这颗夜明珠也不算明珠暗投,若是起不来,我们谢家难道还能看着它流落到别人手里?”
    六老太爷看着面甜心黑的谢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大郎想的长远。”
    “这个沈家实在有些不一样,侄孙自然是希望它能争气一些的。”谢砚想到这几日拿到的关于沈家的更详细的资料,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更大了一些,“普通农家可养不出武艺高强的猎户,断文识字的村妇,以及十三岁的头名秀才。”
    “确实,这沈家确实有些奇异。”六老太爷点头,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怕不是曾经落败的富贵人家吧。”
    “八*九不离十。”谢砚也是这么想的。
    书房外一阵敲门声,身型矮小灵活的谢十六快步进来,将一封书信放到了谢砚的案桌上就退了出去,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京都来的消息?”谢家有自己一套收集消息的系统,消息到谢砚手里之前都是已经经过删选的,紧急地一般用信鸽密语或者直接快马送过来,不那么紧急的就会每隔几日汇总好派人专门送过来。
    “嗯。”谢砚并不避讳六老太爷,打开信封就看了起来。
    信中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京都皇室大臣的消息,很多东西谢砚早早就跟着日常的消息推算出结果了,此刻看这些消息就是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并且看看自己的一些布置有没有妨碍,又或者有些什么收益。
    不过这次的消息有些特别,信封里有专门的一叠是说同一件事情的。
    那就是关于他的婚事。
    就跟沈风推测的一样,谢砚作为北渊谢氏的长子嫡孙,已经明确的继承人,从小就被称作谢氏麒麟儿,盯着他的人家不知凡几。
    因为这个时代孩子夭折率高,谢家内部也不是什么一点争夺都没有的,所以谢砚这种靶子一样的存在,被看重的同时也意味着危险重重。
    谢家也对他足够重视,并不会小小年纪就给订下婚事,但是如今十九岁的谢砚已经掌握了半数谢家的话语权,还有一年就可以加冠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谢家家主了。
    整个太元多少豪门世家盯着这位谢家麒麟儿,眼睛都红了。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此刻的谢砚要比京都皇室的太子和皇子们,还要受欢迎。
    然而太过受欢迎也很是为难。
    就像谢砚,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定然是一桩家族联姻,只是此时的谢家还不到无所畏惧的地步,当势均力敌的几方同时盯上他的妻位的时,是危机也同样是机遇。
    这几年他着实靠着吊在前头的正妻之位,给谢家铺了不少路,但同样的也差不多到了耗尽那些人耐心的时候了,若是明年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这些人怕是要翻脸了。
    “又是催促婚事?”六老太爷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家里几个老头子一开始都不赞同大郎这样玩火一样的行为,“你的婚事到底怎么解决,你心里可有章程?”
    只是大郎自己确实出色,各方势力平衡的不错,谢家也在短短几年脱胎换骨,现在已经隐隐有了当年煊赫的样子,所以尽管不赞同大家也都闭上了嘴。
    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当年默认的人也都开始发愁,这可咋收场啊!
    “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就出一场事故。”谢砚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困境,“过个几年谢家彻底站稳了,再寻位神医治好就行。”
    “……”这样?这会不会太不要脸了?六老太爷忧心忡忡,“这事儿可经不起推敲,那些人能善罢甘休?”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猜到又如何,左不过使些小手段恶心恶心我们,就当给下头的人练练手。”谢砚笑容不变,“话说回来,这些年我们谢家确实得了好处,莫非他们没有?互利互惠的事情有何可恼?”
    “那你什么时候出事?明年?也是,今年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想必不用那么着急。”六老太爷想到明年他们家麒麟儿就要【废】了,就是一阵心塞,这个名声可不好啊。
    也就他们家这个黑心面团子完全不当一回事儿,说不定还能借着这次的事情,在家里淘一遍……
    六老太爷猛然瞪大眼,看向低头看信眉头微微拧起的谢砚:这黑心肝的小子该不会就是在打这个主意吧,借着外面的压力好好清理一下谢家内部。
    嘶——好小子,这是要上天啊!
    “来不及了,就下个月吧。”谢砚看到最后那张纸上的消息,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什么下个月?”六老太爷惊呼,“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三日前皇帝在朝会上提起我了,有意将公主下降……”谢砚就防着皇室宗亲进来参合,所以他都没怎么在京都露面。
    毕竟其他世家还需要顾虑差不多的竞争者,皇室宗亲那边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若是皇室争夺皇位的众多势力这时候已经明朗了,对于谢砚来说,这赐婚来的也还算是时候。
    但现在京都还是一滩浑水,这婚一赐谢家就只能被绑上夺嫡的大船,这可不是准备带着谢家稳扎稳打的谢砚希望看到的。
    “皇室二公主去年就下降到了林大将军府上,后面的公主还年幼,那就只有……三皇子那边?”六老太爷想起三皇子有些脑壳疼。
    太元现在的皇帝算不上喜好美色,称帝前只有一个正妻和几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有生育的也只有后来的元后,膝下一男一女,就是熙隆太子和熙元大公主。
    元后过世正是新旧朝交替的关键时刻,后来陛下娶了旧朝曹国公府的嫡女当了继后,之后又陆续迎娶了大小数个嫔妃。
    登基二十年成年的皇子也只有继后所出的太子和吉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另外继后所出的四皇子也十五岁了。
    乍一看夺嫡势力很是明朗,似乎只有两派,但其实不然,皇帝还不到六十岁,武将出身千秋正盛,四皇子下面十岁左右的皇子有十来个,他们完全等得起,还不会因为年纪大早早被壮年的皇帝忌惮。
    而且上头三个皇子资质都很一般,各有各的毛病,大部分朝臣势力出于谨慎,都愿意将目光投向下面小的。
    所以这会儿京都,上头看着是三皇子和太子相争,但其实和太子同母的四皇子小小年纪也不是省油的灯,上头不但争得厉害还要打压下面的,而下面的则忙着搅浑水,还要给身边没有成气候的同龄竞争者使绊子,最好上面下面一波带走一大波。
    谁都想当最后得利的渔翁,谁当鹬蚌?
    目前适龄的公主只有吉淑妃所出,和三皇子同胞的三公主。
    谢家是疯了才会在这时候选择站队,还是站在既不占名分又不占年龄优势的三皇子身边。
    “不然呢?四公主才八岁。”谢砚的手指慢慢敲着桌面,“我就怕皇帝铁了心要让我们谢家给他的宠妃垫脚。”继后有两个儿子,而且还能生,不管是名分还是年纪都有优势,所以不但别人不看好三皇子,就连皇帝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三皇子性子傲,他和太子同岁,母亲出身永康郡王府,皇帝还更宠爱吉淑妃,他和太子相比什么都不差,怎么可能会不争。
    争了必定要得罪死继后一脉,那怎么办?就要给找后路。
    皇帝这是要借谢家的势力让以后的皇帝忌惮,好保住吉淑妃一脉。
    谢砚:他看着像是给人当奶婆子的吗?
    “也不是不行,毕竟皇家公主不讲究,大郎你身体好不好确实没什么关系,只要谢家未来的主母是三公主就行了。”甚至联姻的人都可以随便换,皇帝只是想把谢家给三皇子一脉做后盾。
    要是皇帝还活着的时候,看到下一代家主是公主的儿子就更好了。
    谢砚被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大不了到时三公主抵死不嫁好了,十四岁的小丫头还不是随着人哄。”那说话的口气堪称温柔。
    六老太爷:这黑心的小子可真是一肚子坏水。
    第二十六章
    约好去沈家上门道谢的一大早, 谢砚就起来收拾妥当,六老太爷年纪大觉少起得更早,接过就是东边天刚亮不久, 位于落霞城的谢家宅子就打开了。
    老管家和六老太爷差不多的年纪, 依旧身子硬朗,一边叮嘱身边的谢忠,一边指挥随行的侍卫奴仆, 那中气十足的样子让出来的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大门口又高又重的门槛被卸下, 台阶也搭上了长长的厚木板,一辆马车从大门口驶出,两边跟着十几个骑马的护卫, 后面跟着几十个手捧礼盒的仆佣, 挺直腰板精神抖擞的一行人从落霞城浩浩荡地出发了。
    谢家六老太爷在落霞城赏景失踪是大事, 当时整个落霞城的人都惊动了,现在六老太爷被人救了,谢家要上门感谢那也必须让大伙都知道,这是一个刷谢家知恩图报名望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让所有人看看,就算对方只是乡下一家猎户,谢家也是正正经经礼仪周全地上门道谢,这么大的排场, 可谓诚意十足,一点也不糊弄人。
    看的人不管什么身份, 都会想,若这事儿在自己身上发生, 那该多好啊。
    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后面在推波助澜传上一传, 谢家平白就会得到很多助力。
    这些助力或许平日里看着微不足道,但关键时刻却能起死回生,逆风翻盘。
    谢砚对于人心这一块一贯把握得当,只要是正常人,他绝对是一个善解人意知人善用的上位者。
    不管什么时候,但凡到了他手里的人,哪一个最后不是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马车里谋划人心的谢砚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边上的六老太爷睁开了眼睛。
    六老太爷虽说身体已经大好,但到底年纪大了,这次跟着上门道谢其实已经也不容易,所以在马车里就歪着闭目养神,等快到地儿了,在收拾仪表。
    “为何叹气?你既是心里早有章程,还有何愁绪?”六老太爷看向还不及弱冠但性情手段一样不缺的谢砚,可真是他们谢家祖坟冒青烟了,“莫非是良心难安?”
    “……”谢砚知道六老太爷说什么,抿唇露出一个微笑,“皇帝打算绑我们谢家上船都不会良心不安,我又有何难安?”
    公主作为皇帝的女儿,享受了公主的尊荣,自然也有她必须承担的责任,她的父皇拿她联姻是她的责任,承担针对她的算计阴谋自然也是责任。
    谢砚自己身上担着谢家几百口族人的生死荣辱,怎么可能面对皇帝的算计束手就擒?
    不过是你来我往罢了。
    关良心何事?
    “那你做甚这副神态?”六老太爷就是随口一说,他们这种大世家的掌权人,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有良心也要藏起来,更别说大部分早就扔了。
    “想到一些事情。”谢砚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整理宽大的袖摆,一派温文尔雅,“例如,像旧朝末帝那样的疯子京都多不多。”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六老太爷眼神有些怪异,旧朝末帝那样疯魔的人谁会无缘无故想到他。
    “侄孙,这不是,不擅长和疯子打交道嘛。”谢砚的语气似乎还有些懊恼,惹得对面老头子翻白眼:“为何要担心这个?谁还擅长和疯子打交道了?”
    “胡乱想想。”
    “老头子劝你少想这些,这疯子之所以叫疯子,就是因为正常人琢磨不明白,要是哪日你想明白了疯子在想什么,那你和疯子也不差什么了!”六老太爷赶忙阻止自家侄孙的危险想法。
    人都说聪明人就喜欢多思多想,万一他们家的麒麟儿钻了牛角尖,把自己想疯了,那还得了。
    他这个就待在边上的老头子,还有何面目到地下见列祖列宗?
    “也对,我听六叔祖的。”谢砚笑了笑,主动转移了话题,“等从沈家回来,六叔祖就该收拾收拾回北渊了,六叔祖母已经连着催了三封信,您再不回去她老人家怕是要让七郎过来接了。”
    “妇道人家就是瞎操心,这落霞城多好的地儿,景好文风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早让她跟我一起来还不乐意。”六老太爷摆摆手一脸不想提,“七郎家的小子都会跑了,有啥好不放心的。”
    谢家一辈都是统一排行,谢家七郎是六老太爷的长孙,今年十八,儿子刚满一周岁,已经会走路了。
    “谢家事多,劳烦六叔祖母的地方也多,六叔祖母心疼小辈自然难离北渊。”谢家六叔祖母那一辈年轻的时候正好赶上谢家大难,养尊处优的女眷受不了打击,前前后后病死的和离的几乎掏空了那几辈的谢家媳妇儿。
    之后再排除性子不合适掌家的,年纪太过稚嫩压不住的,人不怎么聪明的,最后就只剩下六叔祖母在谢家内院支撑门庭。
    那时候谢家真是风雨飘摇,后面一辈谢家儿孙能娶到的媳妇不知掉了多少档次,就算是精挑细选的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能接过这么大一个谢家的管家权。
    谢砚的母亲就是谢家矮个子里拔高个儿挑选的当家主母,进门二十年,又要生育子女还要跟在婶娘身边从头学习世家里面的歪歪绕绕,这么多年也才刚刚能上手。
    六叔祖母心再大,也不可能侄媳妇儿刚接手就直接丢开,少不得要在后面支应个几年,等人办事老辣没有问题了才能彻底丢开手。
    另外,就算那些个大世家里养出来的千金,也多有拎不清的,更别提谢砚母亲那一辈质量堪忧的媳妇儿了,要是没有六叔祖母镇着,说不定乡下村妇骂街扯头花都能给整出来。
    爷孙俩同时苦笑了一下,甚至六老太爷都觉得其实坏小子尚公主也挺好,最起码公主镇宅啊!
    谢砚手里的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急,慢慢来,好在上一辈女眷不怎么样,但他这一辈能用的有不少。
    因为随行的人有捧礼盒徒步随行的,所以马车走得很慢,快到了清凉镇的时候,路上行人已经很多了,六老太爷被吵的没法索性坐了起来,抬手撩开他那一边的马车帘子问道:“今儿这镇上怎么这么多人?”上次他从沈家回城也路过清凉镇,一路上即便不能说冷清,但也确实没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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