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考上庶吉士,争取留在六部观政。”沈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如若不然你就从头考武举吧。”
    “呃……”沈华沉吟了一番之后立刻摇头,倒不是说他重文轻武什么的,而是因为皇帝自己就是将军起家,所以一方面太元军事力量雄厚,但另一方面新生代武将被压制的很厉害,几乎没啥上升的渠道,待遇嘛见仁见智,但军规军纪确实是出了名的严苛。
    但是吧,军规军纪再严格,这个时代在很多方面还是不太讲究的,就比如居住环境和各种实质上的物质条件,在沈华看来都是很落后的。
    这可不是上辈子,去参军那是光荣那是去报效祖国,这个时代称呼军士都是叫兵痞子的,遇到领头的比较讲规矩的,那还算好,要是那不讲究的,那就和土匪没啥区别了。
    沈华对自我的认知非常明确,他既不能接受枯燥的日夜操练,也不能接受这个时代军士的普遍行事,更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军营生活。
    所以走武之一道,他是真的不行,最起码在军权不在他们家手里的时候是不行的。
    “我会考上的。”沈华认真的点头,至于能不能先过会试,那不用说,必须得过,毕竟再读三年他自己也受不了。
    元宵节过后距离春闱会试不过二十来天了,最后一波赶来科考的学子也都陆陆续续到了京都,沈家兄弟和谢砚及谢家的学子们都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就连宗政珏也住进了对面谢家的宅子,平日除了沈谢两家之间互相走动之外,什么诗会文会宴会一概不参加,同样的沈家和谢家的女眷们也不接帖子,将低调进行到底。
    终于在众多考生的日夜期盼中,时间来到了二月初八这一日,贡院大门敞开,半夜就有住的远的学子陆陆续续起来赶到贡院门口,学子们按照各个郡县排好队,有小吏拿着名录过来做初步的核对,最后拿出保书让同郡县的全部学子共同签名互相作保。
    大家考上举人的时候都是一起参加过府君举办的宴席的,因为要互相作保的缘故,所以宴会上就会由府君出面让所有举人们互相留下信息并且尽量熟悉,之后还会接连举办几场文会诗会让众人参加,所以但凡一个郡县出来的学子大部分都是熟识,就算有个别和大家有些陌生,也不会发生集体错认的情况。
    所以这种按照郡县划分的联名做保,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代考这种事情的发生。
    签下保书之后身边的人就是自己的责任了,所以都不用军士检查,互相之间就开始监督起来,同时也会警惕别人陷害自己或者同队的人。
    最后就是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门口,第一道验明户籍信息,第二道检查考篮内的考试用品,第三道脱衣验身。
    过了这三道之后才能进到内门去,最后再验报一次信息,然后抽取随机号牌进场。
    光是进场就要从黎明前一直进行到黄昏时分,等到入夜前贡院大门关闭,所有号房上锁,然后才由军士挨个号房发放东西,每人有两支蜡烛,考卷一份,草稿一份,都卷在油布缝制的长袋子里。
    拿到试卷后第一时间检查考卷有没有错漏,之后是直接开始写还是先休息就看个人自己的选择了。
    第一阶段是三天的时间,考房每天一日三餐都会发放一张烧饼和一壶清水,等到第三天午时军士会将卷子全部收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号房门就会被打开,所有学子除了不能出贡院外可以自由活动。
    贡院里有好几口井提供清水,这时候学子们大部分都会过来打水回去用考房里的小炉子烧热,然后稍稍洗漱,也有时间可以烧个水熬个粥煮个姜汤之类的驱驱寒。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黄昏时分,学子们就要全部回到自己的号房,就如之前一样上锁,然后发第二场的蜡烛和试卷。
    这样一连三场之后,第九天天亮就可以开始交卷离开考场了,正午前军士会将还没有交卷的试卷强行收走,并把所有剩下的学子送出贡院大门。
    之后贡院还要关闭三天左右,这三天是辅考官员对所有试卷进行糊名誊抄校对,并且封存原卷和草稿的日子。
    之后的十天左右的时间这些糊了名重新誊抄的卷子会交到各位陪考官,副考官手里,最后再到三位主考官手里,最终从几千学子中,选出两百至三名左右的学子授予贡士的功名。
    一旦取了贡士,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区别只是排名的前后罢了。
    红榜贴出来的时候,考完试睡了两天,又是看大夫又是吃补品的沈谢两家学子都已经恢复了考前的精神气,一群人坐在贡院对面的二楼包厢里等着张榜。
    今日贡院对面的几家酒楼可谓是人满为患,别说下面大堂里挤满了人了,就是楼上包厢都塞满了,有认识的这时候就索性合用一个包厢了,而下头的街上更是挨挨挤挤。
    有些是心急的学子和家人,有些是专门做那报喜活计的,想要抢在报喜的官差之前先一步跑到人家家里去报喜,通常第一个报喜的都能拿到最多的喜钱。
    “中了中了!”谢七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脸上尽是高兴,他身后跟着十四十五两个年纪稍小的,同样满身兴奋。
    “恭喜沈大郎君,头名会员。”谢七一口气没喘就开始报告第一手消息,“大郎君第二名,宗政大郎君第五名,沈二郎君第七名,大五房十七郎君第二十八名,小八房三郎君第五十六名……”跟着谢砚过来的十个谢家子弟都上了榜,只不过除了前头两个其余名次都比较靠后,但谢家十一位郎君全中就足够让整个京都都震上一震了。
    谢家郎君中有两个就纯粹是来试一试运气的,本身就只有一半的概率,但不得不说,先是跟着宗政珏,后来是跟着沈风和谢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是有了质的蜕变,上榜虽是意外之喜但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候酒楼的掌柜和东家也上来了,无比热情的又是送席面又是送礼金,只求一众新鲜出炉的贡士们留下墨宝。
    等拿到十几卷字画之后酒楼掌柜都快笑疯了。
    他这是什么运气,文曲星一端就是一整锅,都在他家酒楼里。
    他家这个包厢以后就值大价钱了,毕竟一桌十多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榜上有名,万一这里头要是再出两三名臣良相,他们家几代都不用愁了!
    第一零八章
    三甲红榜一共取了二百三六名贡士, 每一个都分发了两套学士服,其中包括冠帽和长靴,另每个人还有白银两百, 细棉绸纱和贡缎各一匹。
    之后连着三日都由主考官, 副考官和陪考官组织的诗会文会,让这些即将进入官场的新人们展示自己,要是能被哪位大人相中收作弟子, 或者将爱女下嫁都是一段佳话。
    特别是今年这一群贡士之中, 年轻的格外多,不满二十岁的都有三个,还有一对双胞胎。
    恰巧沈风和沈华兄弟俩就是这唯三之二, 另外一个是排名第四的少年, 比沈家兄弟还要小上一岁, 今年才十七岁。
    一群老大人坐在上头抚摸着胡子,正在感概:“真是少年天才啊!”
    “确实,确实。”不少人点头称是。
    “我说你们觉不觉得这对双胞胎有些面善?”突然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眯着眼睛打量沈家兄弟,“特别是这个哥哥,老夫总觉得似曾相识。”
    “老尚书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眼熟。”一个五十多岁的富态中年男子也跟着道,“按理来说,这兄弟俩相貌出众,气质斐然, 若是见过绝对不可能不记得,但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说到气质, 你们看看这哥哥和这谢家的麒麟儿,是不是有些像崇怀门下的弟子?”此话一出年纪大的双眼一亮, 倒是几位年纪稍轻的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 还真像。”有人接口道, “怕不真的就是崇怀的弟子吧!”
    “两位大人,这崇怀是?”
    “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太元一代名相齐恒齐丞相,不就是人称崇怀先生吗?”第一个开口说沈家兄弟面善的老大人抬手指了指下头的沈风和谢砚,“喏,崇怀的弟子都是这个调调,看着一派风光霁月,其实心黑着呢。”
    “老尚书你可别……”旁边有人哭笑不得。
    “怎的?老夫夸他还不行吗?”老尚书年纪一大把,马上就要致仕,当年他还在翰林院带过齐恒,之前新朝安定之后就是他亲自跑去请齐恒出山的,但人家不愿意,老尚书觉得丢了面子,一直记恨到现在。
    平日里也没机会,这今儿个逮着了机会还不能多说两句。
    “我看着这沈家兄弟倒是不错,不瞒诸位,家中有一小女,被家中老母疼爱的娇气了些,我便寻思着寻那一户家中简单的少年俊才相配,诸位以为可妥?”户部尚书笑着说道。
    “闵大人怕是不知道,这会元哥哥可是越城童家的女婿。”吏部尚书刑大人哼笑了一声,“这不巧了,算下来,还是老夫正儿八经的内侄女婿。”
    众人一愣,才想起来吏部尚书的妻子可不就是越城童家的女儿,这沈风的妻子也是童家女儿,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内侄女婿。
    “……看刑大人说的,老夫也就这么一说,难不成还能抢你的内侄女婿不成?”户部尚书闵大人扯了扯嘴角,心中直呼晦气,他光琢磨着这沈家和谢家订了婚事,没想到还和童家攀了亲。
    “闵大人别呀,这哥哥是刑大人的内侄女婿,这不还有个弟弟呢!”有人在旁边拱火道,“这双胞胎兄弟,也不差多少了。”
    “哈哈哈哈,老夫就这一说,小女年纪还小,家中老母怕是舍不得,哪里好耽误人家少年才俊嘛。”闵大人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他家的金尊玉贵养大的嫡女,下嫁的如果是沈家的长子也就罢了,次子就大可不必了,另外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这些少年郎能不能在官场里走远,不说能看得百分百,但总也八*九不离十。
    沈家这兄弟俩,明显是哥哥更加有能耐,弟弟稚嫩的很,一时半会儿怕是不适应这官场,能不能有以后还说不定呢。
    此后数十年,闵大人只要一想到今日他自己的判断,就想给自己两耳光然后再咣咣撞大墙。
    一众贡士中倒有好几个得了上头大人的亲眼收作了弟子,也促成了那么几对姻缘佳话,沈风因着吏部尚书刑大人发了话也没有谁不长眼再想着去挖墙脚,倒是沈华这里打探的人多,都一律用家中已经定亲推脱了。
    至于收弟子,沈风沈华和谢砚也都以已经有了恩师推脱了。
    他们三个虽然为了避嫌,但来京都这些日子已经和在三皇子府的齐恒取得了联系,虽然没有正式见面,但是书信来往已经很频繁了。
    齐恒是个心思缜密行动力又很强的人,自从被沈风请出山后就一直惦记着他们过来京都,如今他不好随意出入三皇子府,但是想要收弟子的信早早就送到了沈家兄弟和谢砚的手里。
    他的徒子徒孙,肯定是不能给别人捡了桃子的。
    沈华:我知道,我是买二送一,那个送一。
    贡士们除了最开始几天的宴会因为是上头大人举办不好推脱之外,后头就无所谓了,所以除了极少数喜爱交际的贡士,其他人都开始闭门读书,备战三月中的殿试。
    三月十六是正式进宫参加殿试的日子,不过在此之前贡士们还要一起去礼部学习君臣之礼,以及宫内行走的规矩和忌讳。
    沈风和谢砚都学得非常快,就连沈华也一点就通,倒是还因此得了礼部的赞赏。
    毕竟要教导这么多人呢,实在是忙得厉害,若谁都像这沈家兄弟和谢郎君这般,那他们可就轻松多了。
    终于在一众贡士的紧张期待中,三月十六日到了,卯时刚过就有官员陆陆续续等在宫门口,三刻准时开启宫门,官员们鱼贯而进,二百多贡士则跟着礼部的官员进宫,然后由宫侍带领这些贡士们沿着高高的宫墙,走过巷道迈上石阶踏进这次考试的地点【文昌殿】。
    文昌殿位于隔壁上朝大殿的左侧,这个时节烧着地龙,让在外头被风吹得脸皮都僵掉的贡士们瞬间从冬入春。
    一群人年龄跨度在将近三十岁的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安排和内侍的引导下,一一就座,两百多人安静无声。
    大概一刻钟后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一众贡士纷纷站起跪拜行礼。
    六十不到的皇帝身材高大腰板挺直,要是没人说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对比一下后头差不多岁数的几个大臣,就跟两代人差不多。
    “免礼平身。”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中气十足,站在上头一双微微狭长的眼眸微垂将两百多贡士扫视了一圈,重点关注了一波坐在前头三排的年轻学子。
    学子们不敢抬眼看皇帝,但是皇帝却能把下头的学子们看得一清二楚,看到这么多年轻的面孔心中却是高兴:“都坐下吧。”说完等学子们谢了恩就示意礼部官员开始。
    试题是皇帝亲自出的,再由安排了人现场誊抄校对,然后一一发放到贡士们的手中,草稿笔墨也都是现成的,拿到卷子后不少人还没开始考就已经有些紧张了。
    反倒是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十个人大多数都很稳得住,尤其最前头的沈风和只落后半个桌位的谢砚,以及另外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是这次贡士的第三名。
    礼部特意安排沈华这个双胞胎就坐在沈风的后面,皇帝本来就听说前十名里有一对双胞胎,这一下子就看到前后两个长得九分神似的少年端坐一处提笔写作文章,在加上旁边这个差点成了他女婿的谢家小子……虽然依旧对谢家小子有点意见,对和谢家结亲的这个沈家也没啥好感,但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讨人喜欢。
    这虽然不能当女婿,但都是他未来的栋梁之才,大面上公私还是很拎得清的皇帝点了点头,就是:这双胞胎怎么看着挺面善的?
    贡士第三名:终究是我不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帝和大部分的大臣都已经离开了,一直到将近午时皇帝和大臣们才再次过来,这时候交卷的都开始陆陆续续交卷了。
    交了卷子的贡士们被领到偏殿里,那里已经摆好了皇帝赐下的席面,等到饥肠辘辘的贡士们吃饱了,一人捧着一个盒子排队出了宫门。
    沈家谢家的马车早早等在了宫门对面的空地上,沈风和谢砚对盒子并没有什么兴趣,沈华也很好奇,刚才捧了一路还挺有分量的,打开一看是文房四宝一套,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一块,另有一柄质量算是上乘的玉如意。
    “这都一样吗?”沈华这样问着打开了沈风和谢砚的盒子。
    可以看出来这两人的东西虽然也是这几样但明显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啧。”沈华撇了撇嘴,放好盒子,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然后就听讨论殿试题目的沈风和谢砚转头看向他。
    沈华认命的把自己写的默背出来,得到两人赞同的点头之后,才松口气。
    今日的题目要求的是一道大题,字数在一千左右,主要问题的意思是询问天灾人祸,包括洪水干旱瘟疫等等。
    沈风和谢砚两人不管是人工防御还是天灾后的善后都考虑的全面,只不过篇幅有限,所以两人写的时候侧重点不同。
    沈华在人事上头写的比较少,他主要写的是天灾人祸的形成,以及如何避免这种形成,到后面一些相对有效的应对方法,前头写得非常好,但后头就有些过于理想化,显得略微不切实际。
    沈华:自己做不到,就说人家理想化,别给无能找借口!
    第一零九章
    殿试是皇帝出题, 皇帝点一甲,但一开始评考卷和排名的是朝中一众大臣。
    而且殿试是不糊名的,所以字写得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评判标准, 只不过能考到殿试的, 哪怕最后落到了三甲里,那也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没有哪一个不是写得一手好字。
    考官们在看卷子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收获小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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