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无声。
    接下来,直到乐曲声结束,姚思浅都没有再开过口,只是傻呆呆的仿佛木头人般愣在原地。
    群臣依次退了出去,仅留下些皇亲国戚开宴。
    前头,江氏的位置刚空下来,才一眨眼的时间,又有人替补上去。
    适逢年节,皇帝大封六宫,本就得宠的端贵嫔如愿册了妃位。然而,压在她头上的,却大有人在。
    姚思浅抬了抬眼,打量起那位坐在皇后正下首的颖贵妃赵氏。
    她不似江氏盛气凌人,也不像端妃那样骄纵,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清简。
    但光凭她从其他妃嫔手中抱养五皇子,又在江氏倒台后,迅速地站稳了后宫第一人的宝座。就可见这人,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做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瞧?”
    姚思浅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就像是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的孩子,身子一震。
    “我这不瞅着颖娘娘头上那支步摇挺好看的嘛。”
    闻言,魏旻言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颖贵妃发拢于顶,高椎似的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的步摇,双凤衔珠,玲珑有致。
    魏旻言不由在心底赞道:嗯,做工精细,的确是顶好的工艺品,但是……
    他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姚思浅所配戴的头饰——
    鎏金累丝的发冠,正是今岁的贡品。
    花丝制作起来,工法繁复。
    而那些个官吏知道东西是要呈给太子妃的,无一不是费尽了心思,就盼着能入了太子妃的眼。也相当于,在太子爷面前露一回脸。
    不仅质量出众,并蒂海棠的图样更是极好的寓意。花开时,相偎相依,正如同一对情意浓浓的夫妇。
    这……究竟是谁的更好?
    魏旻言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从前我倒没发现,你还是个贪心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顿,“也罢,回头我再让人给你留意好的。 ”
    姚思浅正欲回答,目光却又被端妃给吸引了去。
    她起身,向皇帝敬酒,腮边两道梨窝深深地陷落,笑得甜美可人。
    “妾身恭祝皇上万事如意,祝愿我国物阜民康,边尘永息。”
    端妃嘴甜,祝贺的说辞恰好都讲到了点子上。
    皇帝笑呵呵地饮尽了杯中的美酒,又举起满杯转向颖贵妃,“爱妃也尝尝这酒。”
    颖贵妃莞尔的一笑,接着敛裙福身,道:“今儿个赴宴前,妾身偶感不适,适才请了御医来瞧瞧,却说……是孕中害喜。”
    “再仔细把了把脉,方知已是近两个月的身子。”
    “妾身知道得晚,还未曾来得及告知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皇上勿怪。”
    说罢,她又深深地道了个礼,仿佛内心真是愧疚至极。
    “此事当真?”
    颖贵妃语气温婉,“若非御医再三保证,妾身也是不敢置信的。”
    皇帝抚掌大笑,显然心情甚悦。 “好!好!这可谓是天赐的好彩头。”
    他稍一停顿,便转头向周瑞海吩咐道:“今日阖宫上下皆赏一月例银,为朕未出世的小皇子积累福气。”
    这下,不论在座的众人怀的是何心思,都不得不齐声贺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愿我大胤国运鼎盛,历久不衰。”
    姚思浅却忍不住在心底纳闷道:莫不是贵妃这个名号旺子女宫?怎么一个个贵妃都怀得如此顺遂。
    话音刚落,皇帝却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调转话头道:“说起来,康郡王妃是爱妃的堂妹吧?”
    赵瑾云一向适应不惯,这种与人应酬的场面。
    从宴席开始至今,都是闷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这会儿,赫然被圣上钦点,也是怔住了好半晌。
    “是,瑾云自幼便与妾身亲厚,和亲生的妹妹并无二致。”
    皇帝淡淡地应一声嗯,而后,出于关心多问了句。 “赵氏,可是桓哥儿待你不好?怎的成亲这么多年,也不见传出个喜讯?”
    偏偏颖贵妃护短,听了这话,只觉得皇帝有心怪罪自家妹子,禁不住皱了皱眉,道:“虽说是庶出,可桓哥儿到底也有三两个子女,从小养在瑾芸膝下长大,屋子里倒也热闹的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说:“相较之下,如今的东宫未免有些冷清。”
    闻言,姚思浅不禁愣了愣神。好端端的,为何非得把话题绕往她身上不可?
    好在魏旻言在护短这方面也毫不相让,当下便直说道:“多谢颖娘娘关怀。”
    “东宫现在确实略显冷清,但吾和太子妃都还年轻,想来只需再等个三四年光阴,也能开枝散叶,生生不息。”
    颖贵妃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对方进,己方退,绝不贪于口舌之争,瞬即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如此甚好,皇上也必定欢喜。”
    姚思浅这才松了口气。
    下一秒,又感受到四周有数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同时间往她所在之处投射而来。
    这个认知,让她不由得再度提起警觉,连席间丰盛的饭菜都用得不香。
    看得魏旻言是心疼不已,低下头,便附在她耳畔轻语道:“我让人先给你备下夜宵可好?等一会儿回了宫里就能吃上。”
    语落,只见姚思浅仰高下颚,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着实可怜。
    魏旻言当作她是受了委屈,才憋出这一副可怜巴巴儿的小模样。不曾想,姚思浅却是气鼓鼓地低骂道:“这些人莫不是梅子吃多了?”
    “嗯?”
    姚思浅见他未能与自己产生共鸣,怒意更盛了几分道:“一个一个都是嫉妒我得宠罢了,酸精!”
    闻声,魏旻言便有些忍俊不禁,“既然这样,要不我冷着你一阵子试试?”
    姚思浅听了,当场就气得快跳起脚来。
    若不是她还记得在宴席当中,只怕是都要破口骂出声了。
    “这怎么行!”
    “那岂不是正合了她们的意么?你得宠着我些,再多一些。”
    一句话说至最后,她又从爆跳如雷的急脾气,转为楚楚可怜的小样儿。
    变脸如翻书似的,叫魏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鬼精鬼精的。”
    还能怎么着?宠着呗。
    因着皇上年迈,龙体欠安,宴席并未持续到太晚。
    乐声停歇,皇帝又单独叮嘱了颖贵妃几句,诸如“保重身体”、“凡事以腹中子嗣为重,切勿劳累”这类,千篇一律的老话。
    随后,仍旧按着原定的计画,歇在皇后的凤仪宫。
    只是临走前,仍不忘出言提醒在座的子弟道:“正月十五元宵过后,择日出发前往西北,还望诸位年节之余,莫忘锻炼自身。以期在年后的骑射比试中,夺得良好的成绩。”
    踏出大殿时,雾霭已悉数消散了。
    皎洁的月光,如同潺潺流动的清水,万般柔和。
    魏旻言时不时转头,望一望身旁的小娇妻,只觉得她不似往常那般活泼。
    小力捏着她纤纤的玉手,也感到温度略高了些,不禁担忧地问道,“思浅,你可有何处不适?”
    闻言,本就紧跟在两位主子身后的红杏,猛然发觉到一项惊人的事情,忙不迭出声唤住魏旻言,“太子殿下止步!”
    “出了何事?”
    红杏三两步追上前,再仔细打量,便见姚思浅后臀处隐隐有一星半点暗褐色的血迹,吓得她顿时脸色惨白。
    “娘……娘娘出了点血,可她的月信仍未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开启小包子养成剧情啦~
    各位云妈们猜猜性别吗!
    第45章 东宫有喜
    御医院的院使, 已是正五品的官职。
    因而,李嘉麟平日里只给帝后这等正经主子请脉,人品和医术都是堪当信任的。
    这时, 他仅稍稍一探脉象, 喜色就从眼角向四周逐渐蔓延开来, 不由拱手说道:“恭喜殿下,贺喜娘娘, 这的的确确是喜脉啊!”
    说罢,李嘉麟复又伸手, 在姚思浅那只雪白的皓腕上把了把, 才抬起头说:“臣上回还见娘娘体质略虚,今儿个再看却是好多了。”
    闻言, 魏旻言有片刻的恍惚。他目光顿了顿, 却是猛然撑大双眼,疑惑地发问道:“那太子妃如何会出血?可有碍处?”
    “回殿下的话, 娘娘这胎儿仍不足一月,有少许出血的情况实属正常,无须过于担忧。”李嘉麟停顿半晌,又道:“只不过, 还需娘娘自个儿多加留心。若是血量有所增大, 或者呈现鲜红的色, 那就不妥了。”
    姚思浅背靠在床头,静坐着,看魏旻言精神集中, 时不时提问上几句,着实像个拜师学道的少年学子,忍不住发笑。
    李嘉麟倒也是真的精通药理,一来一往间,便把怀孕头三个月要注意的事项,都交代了个透彻。
    眼看魏旻言目中再没有迷惑,他才起身,欲告退。
    正当此时,姚思浅赫然回想起那件憋在心底,险些遗漏的事情,忙不迭出声道:“院史请留步!”
    “不知太子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姚思浅犹豫一阵,却不知该如何说来。
    只得抬眼偷觑着魏旻言的脸色,少顷又垂下眸,反覆几次,才开口问道:“我这身子能经得起长途的车程吗?”
    魏旻言乍听,就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便补充说明道:“本宫和太子妃约莫半个月后,会乘马前去西北。”
    李嘉麟思索良久。
    其实,站在他的立场而言,自然是让太子妃留在京中静养最为省事,但……面前的两人,偏偏紧盯着他不放。
    男人一双鹰似的利眸直视着他,不怒而威,令人大气不敢喘。
    可他身旁的小女子,又眨巴着眼睛,纯洁的气息倒有些许像他家那个粉团子似的小女儿,煞是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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