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宁婉就说:“买铺子的钱也算是够的,但是虎台县可不比镇子上,那里的房舍极贵,我们先买一间小铺子即可,日后生意好了再想法子扩大铺面。我急着搬过去是看中了虎台县的地方往来人员多,挣钱的机会也多。”
    宁梁是家里去虎台县次数最多的人,因此也道:“可不是?周围二十几个镇的人哪个镇子每天没有到虎台县的骡车?这还只是寻常百姓,至于财主富户人家,买什么东西更要去县里。至于往来的兵士、安平卫、京城来的人,也不少见。有几次我还看到了来做生意的夷人呢!”
    “夷人竟然还有到虎台县里做生意的?”
    “自然是有,朝廷在边塞上还有榷场呢,就是专门与夷人做生意的地方。”宁梁的见识早今非昔比,又告诉于氏,“不过夷人进虎台县里,却是要有专门的文书,又有人带领不许乱走的,早上进城,晚上便要出去……毕竟虎台县是驻了军的边城!”
    宁婉要搬到虎台县固然是为了做生意,但其实她还有一个对任何人也说出不口的原因,那就是在她的梦里,几年后夷人会大举进犯,那时如马驿镇这般没有城墙的镇子便很危险,只有到了有城墙和驻军的虎台县里方能保得平安。
    只是那时她正是赵家的媳妇,虽然帮着赵太太管着县里典史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却于军情知道不多,夷人到底什么时候入侵?有多少兵马?又经过哪些村镇?她得到消息时便已经是被围在虎台县城了。而且自那以后的梦境便渐渐模糊了,唯有瘸子将军那张冷峻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似乎在逼问,让她心里激凌一下,如今自己与吴夫人、卢二少爷相处都极好,吴夫人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卢二少爷又是大度之极,想来就算将来就是有些不快亦不会如何,况且宁婉本能地感觉到梦里的瘸子将军虽然严厉,但其实并没有恶意,反倒让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宁婉便如以前想到这里时一样,赶紧摇了摇头,将那个不大清晰的梦境摇出去,赶紧说道:“虎台县之所以有这个名儿,就是因为好几朝以前有一位大将在这里筑台点兵,后来在台上修的城就叫虎台,听说县城地势高便是当年十万军士负土堆积而成。”
    于氏便就惊叹,“你们说我们盖个小房子还要打许多土坯,虎台县的城墙要多少人才打土坯才行啊?”
    宁梁便笑了,“城墙可不是用土坯堆起来的!”他服徭役时便修过城墙,因此倒是知道,“是直接用木版夯土建的,本朝以来又在里外两面砌了砖。我听人说,当初建虎台县时,用了五万兵丁,修了三年才成,砌砖又用了两年多,听说烧砖用过的桔杆灰就堆成了山。”
    一家人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这里,可是随着他们的对虎台县的了解,心里便升起了十分的景仰,这样一座用了无数财物、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城,他们将来也会住进去?
    因此倒是都充满了想往,一家人议论了半晌。
    这天早上吃饭,石头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两口,突然放下馒头说:“我们家要搬到虎台县里住了,爹和三姐有空就去看铺子呢。”
    这时已经进了冬天,天气已经凉了,铺子里活儿少,帮忙的人也少,几个伙计们在后院吃饭,因此只宁家四口加上宁清一家七口人在一处。
    大家面面相觑之后便都突然大笑了起来,于氏就说:“难为他一个小孩子倒什么都记得,这话学得得倒是一点也不错。”
    原来家里人一处说话从不避着石头,他便记住了,不知怎么当众说了出来。大家都当是好玩的事,纷纷笑道:“石头好聪明!”
    唯有宁清顾不上笑,却赶紧问:“我们家果然要搬到虎台县去吗?”
    宁婉其实也不是真要瞒她,到了此时就说:“是打算在虎台县买铺子,但不是都搬到虎台县里,马驿镇的铺子也要留人守着。”
    宁清便不语了,瞧瞧刘五郎又低头吃饭。
    宁婉知道宁清夫妻二人心里一定在转着什么如意算盘,却只当不知道,吃了饭就去了粉条作坊,“刘老师傅说这两天夜里已经能冻住粉了,今天要做一些粉条呢。”
    今年春夏时绿豆卖到了天价,又有瘟疫之事,因此辽东这一带绿豆比先前多种了许多,到了秋天,价竟比往年低了两三成。宁婉利用这个好机会又收了许多绿豆,准备做上大批的绿豆粉条。粉条这东西有一样好处,放上几年都不会坏,正与家里先前经营的山货完全不同,因此正适合德聚丰扩大生意。
    做粉说起来十分容易,将绿豆挑选后洗干净,再泡上十几个时辰,然后用石磨成生豆浆装入冷布袋中,将绿豆粉乳滤出。滤出的粉乳倒入大缸里沉淀,倒去滤出的水,再加清水搅拌洗涤沉淀,再取出晒到半干。
    这半干的绿豆粉就是做粉条的材料了。刘老师傅用一个盆子盛了粉加上冷水调成极均匀的粉水,然后又拿了一个里面盛了半勺沸水的大铜勺,把粉水徐徐地倒入混匀,然后再加干粉,一直到成为似流非流粘稠的粉糊。
    看着粉糊达到了想要的样子,刘老师傅就将粉糊倒入了“叩”内,“叩”是刘老师傅自山东带来的铜皮大勺子,勺子像一个大漏斗,高有一尺许,底足有半尺多宽,勺底部有许多小圆孔。一手执柄拿着“叩”,另只一手就叩打着绿豆粉糊,粉糊就经过底孔成为粉条出来了。刘老师傅带来好几个“叩”每个叩底孔的粗细都是不同的,这样漏出的粉就有粗有细,各不相同。
    从叩里漏出的粉条直接落到下面的沸水锅里,看着粉条凝成了形,刘老师傅就让宁大河用长长的竹筷子夹出来浸到一旁的冷水缸里中片刻,最后挂在木杆上放在外面冻着,等到第二天经过冰冻成形才参是真正的粉条!
    不过,什么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从最开始滤粉到做粉条中粉糊搅到什么程度;如何叩出又长又匀的粉条来;还有粉条在沸水锅里和冷水缸里分别放多长时间,挂在木杆上的粉条多长适合,每一处都要靠刘老师傅多年积累的经验,只要有一点差错,粉条就不能成功,所用的绿豆也就全废了。
    因此被宁婉派来向刘老师傅学做粉的宁大河眼睛连眨也不敢眨地看着刘老师傅的手,就连宁婉也不禁屏住了呼吸,看着粉条挂到了木杆上,一颗心也没能放下,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见粉条做成了才不由得欢呼一声,“今天打酒加菜!”
    第142章 作坊
    一百斤绿豆大约能做出三四十斤的粉条,并且不用再添加其它的材料,加上人工,只要卖出绿豆三倍的价就不赔钱。如今市面上的价大约是绿豆的五倍,因此赚头还是不少的。
    宁家的第一批绿豆粉条做好了,庆贺时自然少不了要用绿豆粉做菜。
    宁婉因为忙生意颇有些时候没下厨了,今天十分开心,就用粉条一气做了许多菜,先是黄瓜拌粉丝、蛋皮拌粉丝两个凉菜、接着送上蚂蚁上树、粉条炒大白菜两个热菜,然后是小鸡炖粉条、鳝鱼粉丝汤两个汤菜。
    菜端到桌上,就连做了一辈子粉条的刘老师傅都不禁叹道:“东家小姐好巧的心思!竟能用粉条做出这许多菜来!”
    其实家里的食材并不齐全,宁婉至少还能做出十样加粉条的菜来,毕竟粉条这种东西十分地奇怪,既能上最高档的席面与最贵重的燕窝鱼翅同煮,也能在最贫穷的农家与极便宜的大白菜炖在一个锅里,偏偏又各有风味。
    就比如眼下两道凉拌绿豆粉,一道用最细的绿豆粉丝煮熟投凉与切得细细的黄瓜丝放在一个盘子里,碧绿的黄瓜丝铺在下面,雪白的粉丝摆在上面,中间堆上一撮细葱丝和蒜末、洒了盐和糖,只要再淋上陈醋拌在一处,又酸又甜,十分爽口;而另一道用两分宽的粉条铺好,上面放上与煎得黄灿灿再切成同样宽的鸡蛋皮,还有一把香菜末,放入芝麻酱、盐、酱油,吃起来却是又香又醇又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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