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好丈夫。”风承熙道。
    “它们有几只蛋啊?”叶汝真问。
    “八只。”风承熙答。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这些天里两人最自然的一段对话。
    忽然,前方柳树下传来“扑通”一声响,紧跟着有人在水中挣扎:“救命啊……”
    “有人落水了!”
    叶汝真说着就要往栏杆上爬。
    风承熙一把扯住她:“那是古嘉仪。”
    叶汝真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古嘉仪怎么了?古嘉仪不能救吗?
    “她是郡主,不该独自一人,更不该这么巧就在此处落水。”风承熙道,“这显然是有人安排,就等你去救。”
    叶汝真顿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一旦她跳下去救了古嘉仪,便算是肌肤之亲,就得对人家负责。
    这确实是桩大麻烦,但古嘉仪显然是不会水,水面的动静越来越小,人已经在往下沉。
    而身边的人又隔得太远,一时赶不过来。
    叶汝真一咬牙,还是要往下跳。
    风承熙没有放手,脸上已经有了怒意:“你救了她,就必须得娶她!”
    “那不然呢?看着她死吗?”风承熙的力气大极了,她的手臂被他紧紧抓在手里,挣脱不得,叶汝真心急如焚,“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你放开我。”
    风承熙死死盯着她,“你非救不可吗?”
    叶汝真都快急哭了:“你再不松手就来不及了!”
    “好。”
    风承熙面色冷下来,松开手。
    叶汝真正要往上翻,身边的人却比她更快,“扑通”一下急跃入水。
    叶汝真愣住了,然后才发现风承熙水性一般,自己扑腾自救尚可,真要救人却有悬。
    叶汝真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
    “别过来!”风承熙回头喊,声色俱厉,杀气四溢。
    他潜入水中抓住了古嘉仪,要把她带往岸边。
    叶汝真再一次想出手相助,风承熙一面喘息一面边道:“你要敢过来,朕就把她按水里,看看她还能不能活。”
    等到康福带着人终于往这边赶来时,古嘉仪已经被风承熙拖上了岸。
    原本无影无踪的宫人和侍女像是这才发现古嘉仪落水,纷纷涌上来,中间还适时地夹着一名太医。
    太医紧急施救,昏迷不醒的古嘉仪吐出几口清水,呛咳起来,总算是从鬼门关捞回来了,被宫人们扶回去。
    风承熙和叶汝真一直站在古嘉仪旁边,全身湿透往下滴着水,被风一吹,叶汝真立即打了个寒颤。
    康福带着人终于赶了过来,给两人都披上毯子。
    康福一直觉得叶汝真可能又做了什么事惹风承熙生气,因此一直制造一些让叶汝真可以把风承熙哄得回心转意的机会,比如总是带着随从落得老远,以便二人独处。
    但经此一事,康福再也不敢这么冒险了,他跪地请罪。
    叶汝真也跪下来:“错全是在臣一人之身,是臣失职,让陛下以身犯险。”
    “叶大人心地纯良,一心救人,何罪之有?”
    风承熙站在寒风里,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声音也冷得瘆人,“现在人救上来了,叶大人满意了吗?”
    水边风嗖嗖的,叶汝真哪怕裹着毯子也觉得全身发冷,她像是没听清风承熙这句话,仰头看着他。
    正值午后,日尖微斜,垂在风承熙身后。
    风承熙逆着光,龙袍上的金线一片暗淡。
    “陛下……是不是要娶郡主?”
    风承熙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你说呢?”
    叶汝真当时虽然是急着救人,但心里明白,风承熙一旦和姜凤声撕破脸,朝中必定大乱,古家与姜家向来亲厚,古王爷定然是站在姜凤声那边,待到大局定下之后,这桩婚事成不成还是两说。
    但风承熙救了古嘉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皇帝尚未大婚,断不会先纳妃子,一旦答应娶古嘉仪,与姜凤书的婚事便势在必行,不能再拖。
    这桩婚事太后与姜家都盼了许久,一切都是现成的,立刻就会提上议程。
    一旦姜凤书成为皇后,姜家就更难对付。
    她还有一点私心,不想让哥哥和喜欢的人分开。
    “要不还是让臣娶吧。”
    叶汝真道,“方才臣与陛下皆在水中,就说是臣救的——”
    风承熙:“是你的婚事要紧,还是朕的婚事要紧?你以为太后是傻的?”
    “……”叶汝真忍不住道,“陛下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跳下去?”
    风承熙走近一点,脸色依旧冷漠,但眸子亮到灼人,有一句话已经到了喉头,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朕宁愿自己娶,也不愿你娶。”
    就是这么愚蠢、糊涂又疯狂。
    *
    这场救人,两个人都感染了风寒。
    太后问风承熙,是不是可以让叶汝真回家养病,一来二人不必在一起互相过病气,二来有家人照顾,病人也会安心些。
    风承熙同意了。
    太后亲自送叶汝真出宫。
    叶汝真头重脚轻,努力想要推辞:“臣身上有病气,不敢劳烦太后……”
    太后道:“放心,陛下既然都准备大婚了,哀家这时候若是难为你,岂不是自找麻烦?再者,人啊,死了的便成了最好的,活人永远都争不过,哀家才不会成全你。”
    叶汝真:“……”
    那还真是感激您不杀之恩。
    太后的目光落在叶汝真身上,叶汝真面孔苍白,但眸子依然黑得漂亮,像一对浸冷水里的黑棋子似的,病中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犹胜女子。
    “哀家早该想到的……”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把谁这样留在身边,寸步不离。凤书也早提醒过哀家,哀家却只当是她听了旁人的闲话。”
    叶汝真已是宫中与民间皆公认的天子“宠”臣,对此毫无辩驳的余地。
    太后将叶汝真送到宫门口,道:“你父亲的布庄生意好得很啊,还有你外祖母的脂粉铺子,听说又开了一家新店?”
    她突然说起这些,叶汝真一时不解。
    太后慢慢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样让你父亲和外祖母的生意一直做下去吧?”
    短暂地怔住之后,叶汝真道:“臣知道了。臣会在家中好好养伤的。”
    “很好。”太后道,“天底下再没有比身子更要紧的了,你且好好修养,待大婚过后再入宫当差吧。”
    叶汝真缓缓俯首,只觉得脑袋有千斤重。
    “是。”
    *
    叶世泽和谢芸娘早得了消息,早早在家门口等着。
    太后宫中的太监总管亲自将叶汝真送到家门口,叶世泽热情招呼他,看上去甚是熟络。
    谢芸娘悄悄告诉叶汝真:“陛下要大婚了,宫里各样东西都要采买,昨日周总管特意到咱们家定了一大笔绸缎呢。”
    那边周总管和叶世泽寒暄毕,向叶汝真告辞,临行之前,含笑道:“太后说了,叶大人言而有信,是位君子,尊府的生意定然会一直兴隆的。”
    这是威胁。
    叶汝真低声道:“请公公上覆太后,太后吩咐,微臣定当从命。”
    风寒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谢芸娘又照应得格外精心,夜里都要守在旁边。
    叶汝真半夜醒来,忍不住道:“娘去睡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谢芸娘声音都有些哽咽:“想来你从前病着,也是这般,只是我这个当娘的,竟然没有看顾过你一次。真真,娘欠你太多了。”
    “娘别这么说,我身体好着呢,一年到头也难得病一回。”
    这话说得有点心虚,毕竟这几个月里,已经是她第二回 生病了。
    这一次病势还格外缠绵一些,头脑里昏昏沉沉,好几日后才清醒一些。
    满城都在说大婚的事。
    有不少人想沾大婚的喜气,婚事都安排在下个月,整个京城皆是忙得不可开交,叶世泽出入都是春风满面的。
    叶汝真让人给叶汝成送了封信,叶汝成回信只有一句话:甚安,勿念。
    叶汝真拿着信倒是几分佩服,姜凤书都要嫁人了,他还安什么?
    ——难道姜家会在大婚前动手?
    这个念头一动,叶汝真立即坐不住了。
    她要入宫告诉风承熙。
    可才穿妥衣裳,谢芸娘便端着药进来:“要出门?先把药喝了。”
    一面又翻出一件灰鼠斗篷,“外面冷,记得穿上。”
    叶汝真满腔冲动都顿住了。
    她不能入宫。
    即便入了宫,她又该怎么告诉风承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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