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山坐在太师椅上,接过妈妈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昭王说,凶手是练家子,轻功不错,八成不是大长公主府上的人。”
    秦老夫人道:“那就是没抓到了。”
    秦越山道:“珍珍说,凶手随机杀人,案子很难破。”
    “又是珍珍说?”秦老夫人陡然提高了声音,“老太爷,这叫什么事啊!好好一个姑娘家,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那些话是她能说的吗?”
    秦越山蹙起眉头,“不然怎么办,你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哥被冤死?”
    “那倒不是。”秦老夫人略略缓和了语气,“但无论如何,咱家姑娘的名声被这孩子毁得差不多了,老太爷赶紧想想如何挽回吧。”
    秦禛站在秦越山身后,回忆了一下当时说过的话,“办事”、“侵犯”、“猴急”,嗯……这个时代虽不那么古板,可这样的内容就是已婚妇人也不好在人前大说特说,确实过分了。
    小孟氏也道:“就不能让顺天府查吗?偏偏在那么多人面前,这让外人怎么看咱家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姑娘……唉!”
    秦越山道:“让顺天府查,秦祎就是凶手。命重要,还是名誉重要?”
    他难得地强硬了起来。
    “老太爷!”秦老夫人不依地叫了一声,“咱家的姑娘还一个都没嫁呢。”
    秦越山喜欢和睦的家庭关系,很少和秦老夫人较真。
    秦禛不想他和老太太杠上,遂道:“祖母有补救的法子吗?”
    秦老夫人被这一句问懵了,按照她的预期,秦禛应该下跪认错才是。
    至于补救,覆水难收,她要是有法子就不会问老太爷了。
    小孟氏剜了二房夫妇一眼,“已然如此,补救是不可能了,除非……”
    秦禛不知她停顿后的深意,但程氏似乎懂了,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还凑到秦简言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秦简言慌了,目光在屋子里扫一圈,又低下了头。
    程氏轻叹一声,到底没有开口。
    小孟氏与自家男人对视一眼,闭上了嘴巴。
    秦禛虽口不择言,但到底救了秦祎,秦祎又受了重伤,而且,秦越山力挺二房,秦老夫人不好太过分,一家人很快就散了。
    秦简言夫妇带着秦禛去外院探望秦祎。
    大夫开了药,铜钱正在煎煮。
    秦祎刚沐浴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见三人联袂而来,赶紧下了床,“爹,娘,祖母说珍珍了吧。”
    秦禛道:“说几句无妨,二哥只管养伤便是。”
    秦祎笑了笑,“哪有那么简单,祖母和大伯母最重面子,三婶斤斤计较,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不说,只是因为我还伤着,不好闹起来罢了。”
    秦简言的脑袋又耷拉了几分。
    程氏把秦祎押回床上躺下,自己也在床边坐下了,“没法子,你们兄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暂时忍几天。”
    秦禛福至心灵,“母亲的意思是……分家?”
    程氏道:“咱们二房早就是大房三房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分了也好。”
    “哦……”秦禛若有所思。
    父母健在,一般来说不会分家,只要秦老太爷活着,二房就可以继续在将军府吃公饭。
    但总这样憋屈着,生活质量未免太低,没什么意思。
    秦祎说道:“珍珍不会真的想分家吧,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咱爹也是祖父的儿子,留下来理直气壮。”
    秦禛反问:“二哥不是说都听妹妹的吗?再说了,二哥这般聪明,为何不能支棱起来,习文习武,经商务农,顶门立柱?”
    秦祎哑口无言。
    秦禛对程氏说道:“母亲,分家吧。只要分了家,父亲就有事可干了。至于婚事,女儿已然如此,不必多虑。我二哥也不怕,好男儿何患无妻?”
    秦祎还是不赞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妹妹想当然了。”
    秦禛嗤之以鼻,“路是走出来的,好逸恶劳才是想当然。”她在现代时,大学时期就开始打工,毕业就进了警察局,一直自己养活自己。
    秦简言看向程氏,眼里有了几分神采。
    “今日这事确实由咱家而起,也的确连累了他们。”程氏闭了闭眼,“老爷,分吧。何必为难别人、为难自己呢。”
    秦简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呆立片刻,又一屁股坐回去了。
    秦禛看得出来,他对分家一事有所意动,便想推他一把,“父亲放心,我和二哥会帮你的,咱二房人不比他们差。”
    秦简言摇摇头,“还是不妥。你二哥倒也罢了,你是女孩家,成亲就像第二次投胎,丝毫马虎不得,既然名声已然坏了,就更要依托将军府才行,哪怕找个小门小户,也比分了家再找强一些。”
    程氏道:“老爷所言极是,再忍两天,我们从长计议。”
    秦祎惭愧至极,“儿子不孝。”
    程氏拍拍他的手,“先养伤,好了再说。”
    大老爷秦简易,和小孟氏一起回了芳草园,二人在起居室里落了座。
    秦简易道:“表妹,你那会儿想说什么,‘除非’什么?”
    小孟氏和秦老夫人是姑侄关系,他们夫妻也是表兄妹。
    小孟氏道:“除非分家呗,眼下这种情形还有什么法子好想?”
    “这不妥吧。”秦简易连连摇头,“珍珍到底说了什么?”
    秦老夫人和小孟氏回来没多久,他又是后来的,对整件事知之不详。
    小孟氏就把秦禛破案时的言语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听得秦简易倒吸一口凉气,“她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就是我们兵部这些大老爷们儿,这些话也不好随意宣讲。”
    “谁知道呢?”小孟氏也纳闷,“那孩子一个人躲在偏院里,不知道读的都是什么书,简直不知所谓。老爷,分家吧,只要老夫人和三房向着咱们,这件事就有门儿。”
    秦简易道:“这……万一珍珍嫁了昭王,咱们岂不是亏大了?”
    “哈!”小孟氏轻蔑地笑了一声,“老爷是没瞧见昭王的脸色吧,她嫁给昭王?下辈子吧!”
    “再说了,咱退一万步讲,她要真嫁了昭王,老太爷不得把家底搭进去大半啊,绝对使不得啊,老爷!”
    秦简易思谋良久,“这事先有着,等我去探探老太爷的口风。”
    第9章 逛街
    回到偏院没多久,程氏就来了。
    秦禛把湿发擦干,挽了个丸子头,请程氏在紫藤花架下坐了。
    下午阳光正好,春风微醺,很适合闲聊。
    秦禛亲自给程氏倒了杯红茶,说道:“母亲是来打听详细经过的吧。”
    她这是委婉的说法,如果不委婉,程氏可能就是来教训她的。
    程氏的眼里有了泪意,她把秦禛的手抓在手里,“母亲首先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救了你哥哥。”
    尽管已是四月,但程氏的手濡湿沁凉。
    秦禛知道,程氏这是吓到了——今天如果没有她,秦祎肯定凶多吉少。
    她回握住程氏的手,“母亲言重了,那是女儿的亲哥,再难也要救。所以,只要能救人,该说不该说的也就一并说了,还请母亲见谅。”
    秦禛打开天窗说亮话,程氏就不用绕圈子了,她说道:“只要能救人,有些事倒也无妨,母亲只好奇一点,你那些荤话打哪儿学来的?”
    秦禛朝琉璃一招手,“把我的书拿来给太太瞧瞧。”
    “是。”小丫头脆快地应一声,进了屋,出来时抱了一大摞,快言快语地说道,“太太,姑娘不但喜欢看书,记性还好,这些书都记住了,太太可以随便考。”
    “多嘴!”秦禛瞪琉璃一眼,“母亲别听这丫头胡说。”
    程氏自信地笑了笑,“瞎说也不至于,你父亲和我的记性都不错。”
    她打开几本,随意翻翻,基本上都是章回小说,她做姑娘时也偷看过不少。
    读过这些,能说出那些话倒也寻常,而且,情势紧急,秦禛不说也得说。
    程氏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她倒不是为了苛责秦禛而来,只是担心秦禛做了出格的事。
    她说道:“事情已然如此,说再多也没用,母亲只想警告你,下次万万不可了。”
    秦禛略一颔首,“母亲放心吧。”
    午饭是三菜一汤,一盘清炒时蔬,一盘小炒肉,一盘卤猪蹄,还有一碗鲫鱼豆腐汤。
    卤猪蹄是额外点的菜,秦禛酷爱猪蹄。
    就在她喝完汤,吃完饭菜,对猪蹄展开进攻之际,秦老太爷院里的管事秦妈妈突然造访了。
    秦禛不敢慢待,放下啃了一半的前蹄,把人请了进来。
    秦妈妈的目光落在秦禛长了“胡子”的嘴角上,忍着笑意说道:“老奴打扰二姑娘用膳了。”
    秦禛不甚在意,说道:“秦妈妈客气了,坐下说话吧。”
    秦妈妈拒绝了,“老太爷也在用膳,老奴还要赶回去伺候着,老奴说完就走。”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只木匣子,“这是老太爷让老奴送来的,里面有一千两银票和一块田黄冻石。”
    “祖父费心了,唉……”秦禛轻叹一声,“请转告老太爷,我会好好用这笔钱的。”
    秦妈妈点点头,“老奴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二姑娘明白了吧?”
    秦禛道:“我明白。”特地赶在这个时候来,无非是觉得路上人少,以避免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和谐声音,“多谢妈妈。”
    琉璃递过去一个荷包,“谢谢秦妈妈。”
    秦妈妈一捏,满意地福了福,“就不打扰二姑娘用膳了,老奴告退。”
    用完饭,洗了手,秦禛打开木匣子,取出银票,把上面的金额加了一遍。
    “怎么是两千两!”琉璃惊讶地说道,“会不会给错了?”
    秦禛笑了,“就这么四张而已,错的可能性很小,大概是老太爷留了一手。”
    当初说给她一千两时,秦老夫人就已经极力反对了,在这种情况下给两千,估计大房三房都要气疯了。
    琉璃道:“万一秦妈妈偷偷看了呢?”
    秦禛反问,“你若偷偷看了,敢传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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