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叔。”
    二人各叫一声。
    景缃之道:“坐吧。”
    安顺郡王在他对面坐下,“十三哥不去……”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停下话头。
    景缃之道:“稍安勿躁。”
    景兆先不安地搓了搓手,“还请十三叔手下留情。”
    景缃之瞥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景兆先松了口气。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老七回来了,“王爷,有发现。”
    景缃之道:“说吧。”
    老七道:“怡然县主去找大姨娘了。”
    景兆先和安顺郡王面面相觑。
    景缃之问景兆先,“你二叔在哪儿?”
    景兆先道:“在祖母那儿吧。”
    景缃之点点头,“我们走一趟,但不去正院,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着大姨娘的人就行。”
    他说的隐晦,但大家都明白了。
    景兆先脸红了,右手按住胸口,一言不发,把景缃之等人带出花园,穿过一条笔直的夹道,然后向左拐,进了一座空院子。
    一干人进了厢房,在一张八仙桌落座,由承影关上了门。
    景兆先道:“这里是家父生前住的院子,家里设宴时,这儿就是最冷清的地方。如果,他们有要紧事……”
    “咚咚!”窗户被轻敲了两下。
    景兆先闭上嘴巴,躲在窗垛旁,透过玻璃观察外面。
    果然,大姨娘的管事婆子和他二叔的长随出现在院子里,二人咬了一会儿耳朵,长随就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那婆子四下看了看,也走了。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安顺郡王拍拍景兆先的肩膀,“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景缃之道:“听说幽会地点在西城的一个院子里,广安街,君乐胡同。”
    说完,他负着手往外走。
    安顺郡王问道:“十三哥,你怎么知道怡然有问题?”
    景缃之顿了一下,转过身,到底解释了几句,“第一,大姨娘和你二叔的事已知;第二,怡然留下来陪秦二不需要考虑那么久;第三,试探怡然,她看似很镇定,但还是能看出来紧张。”
    叔侄二人目送景缃之出去。
    待脚步声走远后,安顺郡王道:“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就这么吓人呢?”
    景兆先道:“十七叔此言差矣,吓不吓人不在年龄。”
    “那倒也是。”安顺郡王摇摇头,“算了,不琢磨了,你打算怎么办?”
    景兆先道:“侄儿琢磨着,我们长房的管家权应该拿回来了。”
    安顺郡王点点头,“言之有理,如此,大嫂就有了事干,日子也好过一些。”
    秦禛从安顺郡王和睿王世孙离开后,一直跟秦祎呆在一起。
    宴会开始,男女分开,秦禛落了单,和几个不大认识的女孩子们拼成一桌。
    这时候,郑三凑了过来。
    郑三名叫郑芷莹,十五岁,父亲是齐国公,性格开朗,熟悉之后颇为健谈。
    怡然是后来的,在秦禛左边落了座。
    她是主人,按说应该担起陪客的责任,但她脸色煞白,面无笑意,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外面。
    然而,男人们在对面的大花厅里,只能隐约看到安顺郡王和景兆先的影子,找不到景缃之。
    “这道糟鹅掌不错,秦二姑娘可以试试。”怡然总算开了口。
    秦禛道:“谢谢县主。”她夹起一块放到碗里。
    怡然见她态度如常,轻轻吁一口气,唇角挂起一抹淡笑,对郑三说道:“三表姐也尝尝。”
    “正在尝。”郑三把筷子抬了抬,上面正夹着一块,“县主怎么了,心不在焉呢?”
    怡然尴尬地笑笑,“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郑三道:“要不要紧?这里我可以替县主照应着。”
    “不要紧,我撑得住。”怡然盯着眼前的几盘菜,筷子在半空中晃了晃,最后夹起一根黄瓜丝放在嘴里。
    怡然没心情,秦禛懒得应酬,郑三和其他女客都很识趣,这一桌的气氛便格外凝重。
    相对比,隔壁一桌就显得格外热闹。
    晴柔县主“咯咯咯”地笑着,正在说一些趣事。
    客人们都很捧场,即便不好笑,也笑得无比畅快。
    怡然看了一会儿,“啪嗒”一声放下筷子。
    同桌的客人看了过来。
    她立刻知道自己失态了,飞快地拿起公筷,给郑三夹了一筷子黄瓜丝,“三表姐尝尝。”
    郑三:“……”她是没吃过黄瓜丝吗?
    “噗嗤……”晴雅面对着他们这一桌,正好瞧见,笑道,“二妹妹想什么呢?”
    晴柔道:“二姐今天茶饭不思,莫非是……”
    怡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秦禛知道,怡然心里有鬼,这是要绷不住了。
    她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心激她一下,但又心疼这个什么都放在心里,聪慧且又脆弱的少女。
    罢了,给她一次机会吧。
    秦禛开了口,“怡然县主肚子不舒服,我陪你走一趟吧。”
    郑三惊讶地看着秦禛,又看向怡然。
    “多谢秦二姑娘。”怡然站了起来,拉住秦禛就往外走。
    二人逃也似的出了花厅,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座小院。
    怡然把秦禛扔在院子里,独自冲进内室,很快,剧烈的呕吐声穿过窗纸传了出来。
    “县主这是怎么了?”
    “吃得不舒服了吗?”
    “快快快,倒杯茶水来。”
    几个大丫鬟忙了起来,屋子里乱糟糟的。
    秦禛吓了一跳,这是有了,还是压力过大导致的?
    应该是后者吧?
    琉璃道:“姑娘,是不是因为……所以……”小丫头眨着眼,话说半截,让秦禛自己体会。
    秦禛没搭理她。
    小丫头也不尴尬,自己找补道:“八成是。”
    不多时,怡然让人把秦禛请了进去,然后把所有的丫鬟打发了。
    她说道:“你不要多想,我没做出格的事,就是吃得不舒服了。”
    秦禛颔首,“你压力太大了。”她见怡然眼里有了一丝狐疑,解释道,“就是你背负的太多了。”
    怡然捂住脸,泪水从她的手指缝渗了出来。
    秦禛环顾一下四周,陈设很一般,不比她的屋子强多少——失去父亲的庶女,肯定比嫡女难熬一些。
    “你果然比一般的女子冷血。”怡然停止了哭泣。
    “是吗?”秦禛失笑,“我以为,我给你留了足够的空间。”
    怡然从袖子里扯出一张手帕,把泪痕抹净,擦一把鼻涕,扔到一旁的痰盂里。
    那是一张上好的绸缎,边缘细致地绣着花边,在绣坊里至少值二百个大钱。
    秦禛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猜错了,怡然应该很有钱。
    那么这钱的来路……
    “既然县主不舒服,就上床休息一下吧,秦二告辞。”她站了起来,再怎么好奇也该到此为止了。
    怡然道:“你猜到什么了吗?”
    秦禛转身往外走,“我不想猜,睿王府的家事与我无关。”
    快到门口时,她听见怡然说道:“我姨娘和二叔有染,两三年了。”
    太蠢了!
    秦禛在心里骂自己,转身走了回来。
    怡然继续说道:“五天前,二人在西城幽会时,被那婢女发现了。她勒索我姨娘,勒索我,想要我的钱,又想给我二叔做妾,结果被我二叔给杀了,我亲眼瞧见的,哈哈哈……”
    她无法遏制地笑了起来,肆无忌惮。
    生母名声不好,子女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一旦此事被宣扬出去,怡然纵然无罪,也同样会被勾连。
    不过,看她扔帕子的样子,得到的好处估计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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