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五个捕快坐着板车,带着五辆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城,赶到了义庄。
    偌大的阵势惊动了义庄里的人,几个捕快和看守义庄的孙驼子飞快地跑了出来,见到这样混搭的一群人,不免都有些惊讶。
    那几个捕快是负责西城的老捕快,都有一双甄别富贵和贫穷的眼睛。
    领头的伍长不敢打扰公子们,快走到周智跟前,问道:“什么情况?”
    周智拱手道:“韩哥,我们来认尸。”
    韩哥道:“你们还在查洛水的案子?”
    周智点点头。
    陈少为蹙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看,“赶紧看,看完就走。”
    周智抱歉地看了韩哥一眼,说道:“陈举人,里面请。”
    他们二人走在前面,秦禛和秦祎并肩走在后面,陆续进了义庄。
    还没到门口,几人就闻到一股恶臭。
    这味道生生逼退了几位猎奇的年轻公子,房慈在门口犹豫一会儿,到底被大赵和粱显扯了进去。
    周智怕陈少为临阵脱逃,一叠声地催着孙驼子打开了装着无名男尸的棺材。
    孙驼子提醒道:“可能有蝇卵了,不要看脑袋,特别臭,最好别吸气,憋一会儿就好。”
    说完,他一鼓作气推开了棺材盖。
    陈少为捏住鼻子走到棺椁前,目光直接对准下半部分……
    秦禛和秦祎在棺材的另一边。
    尸体的颈部和下腹部尸绿明显,胸部已经有了腐败血管网,某处关键部位出现成团的苍蝇卵。
    右边膝盖下,的的确确有一条一寸多长的疤痕。
    “呕……”陈少为一歪头就吐了一口,随即捂着嘴,不可置信地再往里看,片刻后,转身拔腿就跑。
    “呕……”铜钱和房慈受不住了。
    秦祎看看秦禛,又往尸体的头部看了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人形了,就是一团烂肉和苍蝇卵,他终于忍受不住,也出去了。
    秦禛等人便跟着退了出来。
    陈少为把中午吃的都吐出来了,空气中弥漫着馊酸味。
    他漱了口,呆呆地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如纸。
    剩下的几位公子很识相,安安静静地围着他,等他缓过劲来。
    秦祎没吐,喝口茶就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他对秦禛和周智等人说道:“应该就是他了,右边膝盖上那条寸许长的疤痕能够证实。”
    “呜呜……”陈少为的马车上传来几声呜咽,“简直难以想象,太惨了,太惨了啊!是谁这么狠心,丧心病狂,禽兽不如,呜呜……”
    一个公子问道:“真的是他?”
    陈少为哭着说道:“我认得那条腿,疤痕一模一样,肯定是他!”
    另一个公子道:“这也太惨了,他这是和谁结仇了吗?”
    陈少为道:“他性格不错,八面玲珑,绝不会有仇家。”
    周智道:“有人说他在京城有女人,陈举人知道吗?”
    “女人?”陈少为擦了把鼻涕,“没听说过啊。”
    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回答时不假思索,毫无作伪的成为。
    秦禛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周智道:“麻烦陈举人,我们想知道他认不认识今年恩科中考中的新科进士。”
    陈少为思考片刻,“没聊起过,应该没有。”
    秦禛心道,也是,如果青青嫁人了,二人属于偷情,名不正言不顺,他肯定不会主动说起这件事。
    她问道:“那就劳烦陈举人说说,你知道的,他的所有的朋友吧。”
    拿到名单,大家一起回城。
    少爷公子们各回各家,秦祎演技不错,没事人似的家去了。
    秦禛等人去洛水寻找租船的人,这一步进展顺利——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姑娘租了船。
    姑娘出面租船的少,船主便记得格外清楚,她当时租了两宿一天。
    尽管船主没看清租船人的面容,但几乎可以确定,那姑娘一定是杜鹃,死的一定是青青。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找到青青的男人。
    第30章 摘桃
    秦禛等人回衙门时天已经快黑了。
    大概是西城捕快回来后说了什么,所以秦禛等人刚到不久,周智就被冯师爷叫了过去。
    冯师爷在二进东厢房,罗毅也在。
    周智拱手道:“在下见过冯师爷,罗总捕头。”
    “坐吧。”冯师爷指指书案前的椅子,“听说案子有眉目了?”
    周智想起秦禛说过的话,谨慎地点点头。
    秦禛说,“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季嘉昇,其他都是推断。周伍长不必太实在,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毅在,秦禛的猜测就是对的。
    他说道:“眉目谈不上,但男死者算是确定了身份。”
    “哦!”冯师爷振奋了一下,“死者是谁,谁认出来的?”
    周智道:“死者叫季嘉昇,举人。证人是死者的同乡兼同学,他认出了男死者腿上的疤痕。”
    冯师爷与罗毅对视一眼,“凶手呢,有怀疑对象吗?”
    周智道:“现在只知道凶手可能是女的,但不知其姓甚名谁。”
    冯师爷沉吟片刻,“你且说说女子的情况,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周智心里一沉,余光在罗毅脸上一扫,后者兴味十足,似乎志在必得。
    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季嘉昇在南城租了一间小院,于二十天前搬了过来。这期间,只有两个女子进出过小院。其中一个带帷帽,应该是主子。另一个是婢女,露脸了,邻居们说她长相一般,中等身材,但没什么具体特征。”
    “在下怀疑,婢女可能是凶手。考虑到抛尸的地点可能在月牙湾,我们去月牙湾一带找那几天租过船的人,船主说,租船的是个女子,带了斗笠,不知其容貌如何。”
    罗毅道:“能确定租船的女子就是去小院的婢女吗?”
    冯师爷也道:“如何能确定尸体就是从租的小船上扔下来的,而不是其他画舫?”
    这两个问题都是问题。
    周智回答不了。
    他说道:“这些只是推测,做不得准,还得继续跑一跑。”
    罗毅有些失望——他做总捕头也有大半年了,一个大案要案还没破过呢。
    冯师爷道:“在京城找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如同大海捞针。”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你们是通过那两件衣裳找到的死者吧,说说具体情况,老夫帮你们分析分析。”
    姜是老的辣。
    周智心里咯噔一下,这条线一说出来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但不说肯定不行,将来过堂时肯定瞒不住。
    之前的得罪只是小打小闹,此番一旦刻意欺骗,这份差事就可能保不住了。
    他只能实话实说……
    冯师爷道,“如此看来,还真是有谱了。”他看向罗毅,“涉及到新科进士,这件事非同小可,小罗你辛苦一下,亲自带着他们跑一趟吏部。”
    罗毅满脸带笑,“好,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尽快破了此案。”
    周智一脸晦气地进了堂屋。
    秦禛知道,能在顺天府负责刑名的人都是人尖子,他这幅样子一定是被冯师爷截胡了。
    底层的人跑断腿,上面抢功劳一张嘴,也是没法子。
    粱显道:“算了,我们尽心了。”
    大赵骂了几句脏话。
    房慈不服气,“不就是使钱吗,我也有,咱走着瞧。”
    秦禛若有所思,但还是劝了一句,“努力总会有回报的,放心吧。”
    周智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一摆手,“散了吧,小喽啰就操小喽啰的心,回家。”
    秦禛乘车回家。
    周管事照例在后门迎着,这位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办事周全老道,总是面带笑意,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他打了一躬,禀报道:“娘娘,秦二公子来了,说是今儿不走了。”
    “哦……”秦禛预料到了,“不用安排客院,住三昧院西次间就可以。”
    秦祎不到十八周岁,虽然聪慧,但性子跳脱,出了这样的事,他能坐得住才叫不正常呢。
    周管家有些为难,“这……”
    秦禛道:“不行吗?是家里还有别的女客,还是我二哥的人品不行?”
    “都不是都不是。”周管家赶忙解释道,“规矩如此,但小人也可以听娘娘的。”
    听话就好。
    秦禛满意地转了个直角弯,往三昧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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