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缃之道:“去把王妃……罢了,再等等。”他重新拿起未拆封的小竹筒,打开一个,又道,“这四个人的可能性不大。”
    周管家努力回忆剩下的两个人,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好说道:“小人该死,着实想不起来。”
    景缃之冷哼一声,“你眼皮子不浅嘛!”
    “小人不敢。”周管家的腰更弯了一些。
    ——他也清楚得很,之所以忘了两个,是因为那两个地位不高,入不了他的眼。
    景缃之懒得理他,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景缃之处置完积压的公务,从炕上下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承影拿着新纱布进来,“王爷,血渗出来了,换一换吧。”
    景缃之便在八仙桌旁坐下了。
    承影开始拆纱布,刚解下来两圈,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王爷,娘娘来了。”
    秦禛吃饭时仔细想过了,无论如何,六扇门和景缃之都是她的大粗腿,必须得抱。
    所以,她让王妈妈做了一碗蔬菜瘦肉粥,还带了一小瓶自制的高度酒,亲自送了过来。
    她有些忐忑地站在门外,心道:我这要是被景缃之撅回去了,今后绝不主动踏进方寸院大门。
    “进来。”
    屋内传来景缃之清越的声音。
    算你识相。
    秦禛挑了挑眉,推门而入,福了福,“见过王爷。”
    景缃之道:“进来吧。”
    秦禛提着食盒走过来,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伤口大约三四寸长,血淋淋地横亘在其他若干条狰狞的伤疤之上。
    这是一条饱受摧残的手臂。
    如果不采取些措施,只怕景缃之还要遭些大罪。
    秦禛打开食盒,取出酒壶,“伤口发炎了,我来处理一下吧。”
    景缃之防备地看着她:“这就不必了吧。”
    秦禛:“……”
    第53章 换药
    烛火微微摇曳……
    景缃之穿着一席素白色丝绸中衣,乌发用一根玉簪高束,桃花眼里水雾弥散,但警惕却像一把出鞘的宝剑,直刺着秦禛的眼睛。
    这人好看得简直犯规。
    秦禛心头一软,到底解释了一句:“王爷可以验毒,但其实银针只对提炼不纯的砒/霜有效,所以……”
    景缃之看得见秦禛眼里的无辜,其实,他也不是不信她,只是……不对,他为什么要信任她?
    他问道:“提炼不纯是什么意思?”
    这……
    秦禛略一思索,“不同的砒/霜对银针的影响不同,这说明砒/霜和砒/霜不大一样。如果有毒的成分是一样的,那么不一样的东西就是里面的杂质,杂质越少,对银针的作用越小。我这样说,王爷明白了吗?”
    景缃之当然明白。
    他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禛撒了个谎,“我做过很多次试验。”
    神经病吧!
    好好的姑娘家,不绣花,不摆弄胭脂水粉,在家玩砒/霜?
    景缃之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秦禛。
    秦禛尴尬地提了提小酒壶,“王爷的刀伤略有红肿,如不及时处理,很可能像其他刀疤一样,流脓化水,长时间不好。”
    承影道:“小人已经用酒洗过了。”
    秦禛把酒壶塞到承影手里,“我这酒极烈,你可以先喝一口试试。”
    承影一怔,扭头去看景缃之。
    景缃之犹豫片刻,“罢了,洗洗伤口而已。”秦禛还有秦家,她没有理由犯蠢。
    “这怎么行?!”承影瞪大了眼睛。
    从京城到匡山,再从匡山回京城,一路马不停蹄,四次在客栈被人下毒,三次半路截杀,每次都险象环生。
    就因为她是王妃,所以就连毒都不验了吗?
    万一……
    承影不敢设想,打开壶口上的塞子,仰头就往嘴里倒一大口,随即又一口喷了出去……
    “噗……”秦禛笑了,烛火在她的双眼中跳跃着,那是两朵极为温暖的桔色。
    景缃之正要发力的双腿陡然失重,踏踏实实地重新贴合在椅子上。
    他知道,酒里没毒,承影之所以吐,只是因为太辣——也就是说,秦禛的酒确实比他之前用过的酒更纯。
    秦禛把酒壶从承影手里接过来,放在八仙桌上,抓住景缃之的手臂略微翻转了一下,“我来吧。”
    景缃之看着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纤纤素手,心中五味杂陈,不免有些无措。
    秦禛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认真地把伤口里外检查了一下:外面略有红肿,伤口很深,里面还沾了一点点药末儿。
    她把酒精倒在干净的纱布上,说道:“我先看看里面有没有化脓,会有点疼,王爷稍微忍耐一下。”
    承影缓过来了,他怕秦禛弄不好,但又顾忌着主仆关系,不敢强行阻止,在一旁急得直打转。
    景缃之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在他的印象里,秦禛不是莽撞的女子,无论是侦破蔡文心一案,还是几次遇刺时的应对,她都表现得不急不躁,可圈可点。
    不过是一点伤口而已,她既然敢伸手,就一定能弄好。
    景缃之放平心态,镇定地看着秦禛忙碌的左右手。
    秦禛捏着纱布,不徐不疾地在伤口上游移着,动作不轻不重,很快,伤口里的药末儿被清理出来了。
    她让承影把烛台端过来,凑近看了看,伤口里面的问题不大——新流出来的血鲜红清亮,皮肉组织也是好的。
    于是,秦禛再换一块新纱布,倒上白酒,仔细把伤口边缘清理一番,捏合伤口,在伤口外薄薄地敷上一层金创药。
    最后是包纱布,两只手配合默契,动作干净利落,比承影还要熟练几分。
    “好了。”秦禛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让王妈妈做了一点蔬菜瘦肉粥,王爷要尝尝吗?”
    景缃之所答非所问,“你这一手似乎比军医还利落些。”
    秦禛好整以暇,“这有什么,我也算习武之人,而且擅长刺绣和绘画。”
    景缃之蹙起眉头,“本王武艺比你高,受伤比你多,虽不会刺绣,但绘画尚可。”
    我怎么就不会包扎呢?
    你撒谎也动动脑子,不要那么敷衍好不好?
    “我是女子。”秦禛微微一笑,把粥碗从食盒里端出来,盛上两小碗,一碗给承影,一碗给景缃之。
    女子就会处理伤口吗?
    如果是别的女子,只怕吓都吓死了。
    岂有此理。
    居然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了。
    景缃之有点生气,但青瓷碗里的粥水润透亮,香气扑鼻,搭配着酱红色的肉和绿色的青菜,让人格外有食欲。
    尽管不饿,但他的确想吃。
    承影还没吃饭,闻到粥香顿时饥肠辘辘,他说道:“王爷,小人僭越了。”
    他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秦禛起了身,“王爷安心养伤,我……”
    景缃之打断她的话,淡淡说道:“不必忙着走,本王有事要问你。”
    秦禛想起周管事找来的名单,心头一紧——那几个人都是重要人物,她害怕景缃之干涉她的行动。
    知道紧张就好。
    景缃之心里一乐,慢条斯理地捏起瓷勺,舀一口放到嘴里,米粒弹牙,猪肉浓香,尽管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吃起来很顺口。
    主仆二人迅速干掉一大碗粥。
    承影把食盒收拾下去,景缃之重新上了炕。
    秦禛没动,仍然坐在八仙桌旁,把玩一只斗笠杯,静待景缃之发难。
    景缃之背靠一只大枕头,歪头看着秦禛。他大概是困了,神情越发萎靡了。
    秦禛心里没底,便道:“王爷受了伤,应该多休息,我……”
    景缃之闭上眼,“不急。”
    秦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道,这是做什么?顺杆爬,想引我自荐枕席?但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啊!
    不对。
    景缃之若想发生点什么,应该不屑于用这种方式。
    行吧,敌不动我不动。
    看谁能耗过谁。
    她正思忖着,墙角的自鸣钟忽然“当当当”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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