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招呼了他一声,“先吃颗葡萄?”
    “属下不饿。”
    “喝点茶吧?”
    韩靖终于回过了身,看向安阳,“五殿下要没什么......”
    话还没说话,秋扬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把弯刀的刀鞘,五公主拿了桌上的绢帕,慢慢地擦了手上的葡萄汁水,这才起身走到了韩靖提前。
    到了跟前,五公主伸手便就去解他腰带上挂着的弯刀。
    韩靖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用了些力,“五殿下。”
    五公主看着他一笑,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头,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背,“韩大人,这手摸哪儿呢。”
    韩靖神色一僵。
    片刻后,到底是松开了她,别过头去。
    五公主最喜欢看他这幅模样。
    分明很排斥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在龙鳞寺的那段日子,她不就是这个感受。
    五公主抓住他的腰带,故意往自己跟前一拉,韩靖的身子被迫地靠了过来,胸膛撞上了她的额头。
    韩靖耳尖遽然一红,目光落下,咬着牙正欲开口,五公主却已经埋下了头认真地解起了他的弯刀刀鞘。
    “上回本宫就见你这刀鞘磨损了,特意买了个新的回来,免得你这番出去被别人说,主子待你寒酸。”
    韩靖提醒她,“五殿下不用操心,东宫自有人替属下准备。”
    言下之意,她并非是自己的主子。
    五公主岂能听不出来。
    “只要一天在替本宫做事,本宫就得对你负责。”
    韩靖:......
    五公主成功地取下了他的弯刀,回头从秋扬手里拿过了新的刀鞘,又给他重新装了上去,弯刀被她随意抽出的一瞬,韩靖的眼皮子肉眼可见地跳了跳。
    “哐当——”一声,五公主将弯刀插入了新的刀鞘内,身子后仰,端详了一阵,满意地道,“这才配。”
    韩靖实在没工夫同她玩闹,“五殿下可还有旁的事。”
    “没了,你走吧。”五公主这回倒是干脆。
    韩靖转身便走。
    脚步刚下台阶,身后便又传来了五公主的声音,“韩大人记得,晚上来给本宫换药。”
    韩靖头也没回。
    可五公主却乐得欢,她真的好喜欢看他这幅吃瘪的模样,每回见他如此,便觉得在报龙鳞寺的仇。
    五公主进屋,继续剥起了葡萄,午时了,才听宫娥说起,昨儿唐韵被唐家人欺负了。
    五公主正歪在软榻上躺尸,眼皮子都快合上了,愣是一下坐了起来,“是唐家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秋扬禀报了一遍,“唐家如今就只有唐姑娘这么一条路,那唐公子将唐家宅院输给了赌坊,还欠了一屁股债,如今一家挤在了一处破院子里,唐家想不出法子,昨儿便给唐姑娘递了一封书信进来,说是唐老爷身子不行了,唐姑娘一着急,便出了宫,一出宫,险些没能回来。”
    五公主听得脑门心直跳,“后来呢?”
    “后来......”秋扬目光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了,才悄声附耳同五公主道,“太子殿下派了顺公公去寻,昨儿回来直接将人带去了东宫。”
    五公主一愣。
    突地一声嗤笑,“这可是难得,咱们那位皇兄,一向铁面无私,坚守规矩,怎还干起了强抢民女这档子无赖事儿。”
    秋扬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又轻声道,“太子殿下昨儿打的是殿下的名头,这不今日唐家人便去了京兆府敲鼓,非得要五殿下将人还回去......”
    五公主:......
    五公主惊愕地看向秋扬,半晌才吐出一句,“合着本宫又成背锅的了。”
    前段日子,四公主还同身边的两个伴读埋怨,“那绣房,成日都在忙乎五妹妹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妹妹又要出嫁了呢,那么多的好料子,她也不怕穿不完,这般下去,她觅乐殿索性自个儿设个绣房得了......”
    五公主头大。
    “京兆府怎么处置的?”
    秋扬一笑,“原本那些要账的,还愁寻不到人呢,这鼓一敲,直接被京兆府的高大人扣押了下来,说先让唐家把欠人的钱银先还了再说。”
    这才从牢里出来多久,自己又折腾进去了。
    这要是旁的人家,五公主已经骂上了难听的话了,如今心头只替唐韵糟心,“韵姐姐怎就摊上了这么个家族,往后该如何是好......”
    父皇说得没错,唐家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害了自个儿不说,韵姐姐也被一道牵连了进去,要不是碍着有皇兄在,五公主倒是觉得,云贵妃那建议也不错。
    做母后的干女儿,当个公主。
    五公主又才想了起来,“父皇那儿,可有定下来和亲的人选了?”
    秋扬摇头,“听说已经交给了太子殿下,如今朝中臣子个个自危,谁都不想被盯上......”
    五公主脸色不太好看,“西域匈奴日渐猖狂,这帮老匹夫,回回都不建议出兵,如今又将头缩进了乌龟壳里,西域之地就如此可怕?历代王朝,嫁去西域的公主还少吗,个个都只记得前朝那两个没得善终的,怎就不说说之前周家几位嫁去乌孙,为我大周守护了几十年和平的公主?再说前朝那两位,皆是自个儿偷跑回大周,半路上死在了乱战中,怨得了谁......”
    五公主突地道,“要真没人去,本宫去......”
    横竖她这辈子也没打算规规矩矩地嫁人,倒不如去西域同乌孙和亲,为大周做出点贡献。
    秋扬脸色一白,急得就要去捂住她嘴,“殿下,可别乱说......”
    一旦去了西域,可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谁去也轮不到五殿下去。
    五公主没再说话。
    她并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想去西域看看。
    秋扬见还在想着,忙地打断,“殿下,要不咱去瞧瞧唐姑娘吧。”
    五公主这才回了神,“行,本宫去瞧瞧。”
    *
    唐韵昨儿压根儿就没什么事。
    月事过了头一日,小腹便也没有那么疼了,再加上昨儿太医开的那药,她是正正经经地喝了几顿,身子轻松了许多。
    她自来就很珍惜自个儿的身子骨。
    在唐府最后的六年里,纵然再艰苦,她也从未虐待过自己的身体。
    她也没对太子说谎,吴氏除了薅了她几根头发,旁的还真没能将她如何。
    若非自个儿愿意,吴氏也薅不到她的头发。
    五岁起,她便开始同先生学扎马步,七岁上马背,在校场同一帮儿郎挥着刀枪,挥到了十岁,断也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那般较弱。
    只不过她如今落魄可怜,人人瞧她,便也忘了当初,她也曾是侯府世子,曾同顾家的几位公子,拼过刀枪。
    罐子里药阮嬷嬷早就已经给她煨上了,唐韵从东宫回来,便倒了一碗,喝完,沉沉地睡了一觉。
    翌日寅时三刻准时到了上书房。
    四公主,五公主都没来,室内尤其的安静。
    唐韵认认真真地听起了课。
    手里的几张宣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每一个字均是下笔流畅,极为工整,并非有她不会的。
    唐韵写的文章,从未上交过先生,一下课,便将宣纸折好,熟练地夹在了书本里,带了出去。
    刚到逢春殿,五公主便来了。
    一碰面,五公主眉头就愁上了,“你可怎么办......”
    她要当真去了西域,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唐韵。
    分明那么可怜,却格外地努力。
    真让人心疼。
    “本宫都没去,你大可在家歇息几日。”五公主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打量了一圈,见其身上并没有哪儿受伤,才放下心。
    唐韵让她坐下,转身便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盆备好的食材,和一套锅碗瓢盆儿。
    五公主惊愕地看着她,“韵姐姐这是?”
    “殿下今儿想不想吃臊子油泼面?”
    在龙鳞寺,五公主提起那家面桩时,她实则并没有去过,不过是路过,瞧见了一回罢了。
    说的话,也只是诓她。
    是以上回她同嬷嬷出去同宁家表哥相见,特意跟着阮嬷嬷去了五公主曾提过的那家面桩,点了臊子面,吃过一回,便也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她拿不出来旁的东西来感激五殿下的恩情,五殿下也不会稀罕。
    唯有在这些点点滴滴中,尽量地去补偿她。
    五公主正闲得无聊,听她一说,眸子瞬间亮了,连连点头,“自然是想。”
    宫中固然有膳房,能做出各种好吃的满足她,可怎么都比不上在龙鳞寺那会儿两人围着火炉子烤肉来得香。
    过几日便是冬至,一到下午,外面便吹起了凉风。
    两人拴好了门,就围在火炉子边上,一面聊着,一面吃着面食。
    没有身份的悬殊,彼此之间,不过是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姑娘。
    聊起话来,也没有顾忌。
    五公主看了一眼唐韵,突地问,“韵姐姐是如何上喜欢皇兄的?”
    唐韵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神色一愣,抬起头,“我......”
    “本宫如今还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人了。”不待唐韵回答,五公主又道,“蒋家公子可真是丧了天德了,如今本宫瞧谁,都像是负心汉......”
    唐韵见她没再追问,送了一口长气。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心疼地劝说道,“公主尊贵,长得又好看,心肠也好,将来定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公主要是不想嫁出去,等成婚后,住进公主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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